第205章 Chapter 205
浩浩蕩蕩的搬家之旅開始了。
超市裡的員工不少都沒有在基地住過,得知葉舟要在這裡停留一個月後,都興緻勃勃的帶著行李搬進了276基地。
「這兒還真是熱!」李姑抹了把臉上的汗,抬頭看著眼太陽,「這兒的人怎麼過日子啊?」
草兒抱著褥子,皺了皺鼻子說:「娘,你不知道,這太陽毒呢,曬一下午,人都黑了。」
李姑看了眼在不遠處「圍觀」他們的居民,發現確實一個比一個黑,不少都黑成碳了,她看了眼草兒,確定草兒現在還沒黑成碳后鬆了口氣:「可得把防晒霜塗好,咱們工資不少,這個可不能省。」
「娘還盼著你找個男人呢!」李姑把草兒拉到一邊,「若是遇見喜歡的,你也不要害羞,便是問問也沒什麼。」
草兒倒不臉紅,她「嗯嗯啊啊」的應了幾聲。
李姑看出了女兒在敷衍她,但她也不生氣,倒也不催,畢竟她們這些年長相身體都沒變過,草兒看起來依舊是十六七歲的小姑娘。
就是結實了點。
「你還是得上上心!」李姑小聲說,「即便不成婚,好歹也要有個孩子。」
草兒看了眼自己的親娘,她震驚的打量著親娘的臉,橫看豎看,草兒最後確定這確實是她娘。
李姑得意道:「你也別小看你娘。」
然而草兒對這個提議還是沒有太大興趣,她如今對什麼都有興趣,就是對成家立業沒有。
「再說吧。」草兒立刻轉移李姑的視線,「我看仙人這次之後要回大梁朝呢!」
李姑一愣,她的表情有些複雜,但她知道草兒說這個,必定是因為草兒想回去。
「我們回去做什麼呢?」李姑勸道,「如今跟著仙人,這是多少人拜八輩子佛都求不來的好事,跟著仙人,咱們都是有用的人,回去了是什麼?」
「回去了還是農婦。」李姑,「你說不成婚,不生孩子,若是回去了,由得了你選嗎?」
「以前你見得少,不知道,那些孤兒寡母,人人都能沖她們吐唾沫,打水的時候你得排在最後,乾旱的時候你搶不到水,男人闖你的屋子,村裡沒人會管你。」
「沒男人,你就不是人!」李姑急道,「你可不能起回去的念頭,武岩他們是有個孩子,非得回去不可,你又沒有孩子,回去做什麼?!」
「怎麼沒有孩子!」草兒忽然喊道。
但她聲音又很快變小,她嘴唇顫抖:「還有妹妹呢。」
「妹妹」兩個字一出,李姑呆住了,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想起小女兒了。
不能想,只要想了她就喘不上氣,夜裡睡覺都能聽見小女兒叫自己的娘。
她的小女兒,那也是她如珠如寶般的孩子,從小就乖,會叫娘時就不愛哭了,即便自己要扔了她,她也乖乖的坐在枯草堆里,乖乖地說:「小妮知道,小妮不動,小妮在這兒等娘。」
「你怪我是不是?」李姑看著草兒,她的聲音有些尖,「你怪我扔了她是不是?!」
草兒沒說話,她低著頭,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娘,我不怪你。」
「養妹妹要廢糧食,妹妹跑不快,我們沒力氣再背著她了。」草兒全身都在顫抖,「我不能怪你,要是帶著妹妹,我們一家早就沒了。」
「可是娘……」草兒說,「可那是妹妹啊……」
草兒終於忍不住落淚:「那是妹妹啊……」
李姑沒有落淚,她這一輩子都淚早在逃荒之初就落光了,丈夫死的時候她不敢哭,那時候她是一家人的主心骨,誰都能倒下,她不能。
兒子死的時候她哭了,但也沒哭太久,兒子死了,她還有幾個女兒,還得撐。
賣二女兒的時候她沒哭,因為她知道,二女兒能活下去,比起痛苦,她只覺得慶幸。
那時候她唯一痛苦的是草兒不願意跟著人牙子走,草兒躲起來了,等人牙子走了她才出來。
只有小女兒,她扔掉小女兒后差點哭瞎了眼睛。
天災人禍,丈夫和兒子的死她阻止不了,只有小女兒才是她造的孽。
李姑有些恍惚,她又會想起了自己當時是怎麼用最後的力氣抱著小女兒走遠,又是怎麼哄她在原地等待,她以為自己已經忘了,但實際上還清晰如昨日。
「娘,讓我回去吧。」草兒說,「我去找妹妹,大妹妹和小妹妹我都找。」
李姑卻還是搖頭,她蒼老的臉上滿是悲愴和堅定:「我回去,你跟著仙人。」
「我還走得動呢。」李姑看著草兒。
這個長在她身邊,從沒跟她分開過的女兒。
她已經比李姑曾經設想的好得多了。
李姑笑著說:「她們是我的女兒,是我肚子里掉出來的肉,哪裡要你去找呢?」
「你是大姐姐。」李姑的目光變得柔軟,「我才是她們的娘。」
李姑:「娘去找,娘把她們找出來。」
「這是娘的罪。」
草兒正要阻攔,李姑就已經走到了前面去。
草兒站在原地,她有些迷茫,覺得自己做錯了事。
如果她不告訴娘,悄悄跟武岩他們一起走,娘就什麼都不會知道,還能待在仙人身邊。
可她說了,娘就必須去了。
娘可能會死在那。
草兒全身都開始顫抖,她做錯了!
她要去求仙人!不能讓她娘去!
然而葉舟已經在房子里了,他正和鄒鳴一起在基地里走動,白天的街道上人並不多,畢竟調節陽光的玻璃罩用來種植都不夠,怎麼可能罩住整個基地。
而且葉舟也清楚,人們必須要能夠在這樣的陽光下存活,否則真的給整個基地罩上了玻璃罩,一旦失去,這個基地的人就都活不下去了。
他自己帶來的僱員,也得塗滿防晒霜,穿著調節服,才能在這樣的環境下走動。
「水還夠嗎?」葉舟問。
鄒鳴牽著葉舟的手,他像是陷在另一個世界里,直到葉舟開口詢問,鄒鳴才回過神說:「夠,現在這一塊只有我們基地產糧最多,用換的都夠。」
實際上,276基地現在是所知基地里最富裕的。
葉舟:「那就好。」
「現在基地里一共有多少人?」
葉舟都覺得不可思議,這裡竟然還能有水,畢竟按照鄒鳴說的,他來前和走後這裡都沒有落過一滴雨,沒有雨水,地下水又是從哪裡來的?地表上的河流都枯竭了。
鄒鳴:「聽說有些地方會下雨,不過沒人具體是在哪兒,就算知道了也不好搬過去。」
「沒有那麼多交通工具。」
在這樣的環境下大規模遷徙,比逃荒的難度還要大,哪怕提前做好了準備,風險依舊是大多數人都負擔不起的。
而鄒鳴現在已經是基地的統治者了,他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隨心所欲。
他的肩上早就有了責任。
葉舟嘆了口氣:「可能有一天這裡會下雨吧。」
只能這麼想了。
「我想買一些能在這種環境下生長的樹苗。」鄒鳴說。
葉舟點點頭:「我回去找找,對了,你之前說的高產農作物我找過,有一種估計比較適合,它不用留種,在什麼環境下都能生長。」
這種作物葉舟是在一個叫科里亞的位面出售商品里看到的,名字叫卡坨。
不需要留種,只要種植過一次,它就會一直在那塊土地上生長,看起來有些像紅薯,但比紅薯更大,葉子有點像土豆,但卻是紫紅色的。
詳細介紹里還說了這種作物出粉率極高,吃法也很多,葉子也能吃,等於種了它就能收穫幾種菜,而且已經被改良過,葉子拿去喂牲畜,牲畜長肉的速度也快。
葉舟跟鄒鳴仔細說過後笑著說:「那個叫科里亞的位面肯定很富裕。」
有這種作物,只要統治者不是個蠢貨,老百姓就窮不到哪裡去,填飽了肚子,不管是教育還是別的,就都有了建設的土壤。
鄒鳴:「科里亞?我去過。」
葉舟看著鄒鳴:「富不富裕?」
鄒鳴想了想:「富裕,但有些奇怪,我過去的時候是池晏大帝在統治,那是個西方背景的位面,他的名字太中式了,而且發展速度也快得有些過分,我去的第一年開始鋪設軌道,第二年就開始建造風力發電機,聽本地土著說,十年前同一塊大陸上的幾個國家才剛剛統一,廢除了奴隸制。」
葉舟愣了愣,隨後說:「說不定是穿越者?或者也跟我一樣是超市老闆?不過他選了另一條賽道?如果他真是土著的,那就是天才,天降猛男了。」
鄒鳴神色複雜地說:「他的王后是個男人。」
葉舟:「……也算給我們增光添彩了。」
葉舟笑道:「聽起來還挺有趣的,說不定我們以後也有機會再過去。」
鄒鳴也說:「那裡很開放,同性可以結婚。」
葉舟聽懂了鄒鳴的暗示,他們才剛剛確立了關係,鄒鳴都開始要一個「身份」了。
但葉舟也不敷衍他,而是認真說:「等回去見了我爸媽以後再說吧。」
至於在他原本位面和鄒鳴辦酒結婚這種事,還是等到了那個時候給鄒鳴一個驚喜吧。
說得早了,就沒有驚喜了。
·
基地的貧民窟已經被種植園取締了,原本住在貧民窟里的人都搬到了二圈層,現在基地一共有三個圈層,住在最中心的基本都是管理員和曾經在鄒鳴身邊立下過汗馬功勞的,然後就是二圈層,住的都是普通平民。
雖然位子不同,但待遇區別並不大,因為資源有限,為了所有人都能活下去,所以現在的資源幾乎都是平均分配,雖然不是大鍋飯,但和大鍋飯差不多。
每個人的工作都是分配的,其中人數最多的就是種植,然後是食品加工。
為了防止腐壞,農作物在收成之後要立刻開始脫水。
而肉類則是製成熏肉,雖然這樣做分量會縮水,又要耗費木柴,對工作人員而言而是折磨,但對人們來說,受罪總比沒得吃來得強。
水廠也需要員工,普通的水需要過濾后才能當做飲用水。
為了節約木柴,再加上水加熱沸騰後涼不下來,所以鄒鳴之前花了不少土豆,從別的基地里換到了幾套過濾系統,給基地弄出了直飲水。
畢竟人都活到了現在,細菌和微生物肯定依舊存在。
剩下的就是維護治安和街道情節,木工這些都是沒有的,人們想要什麼工具和傢具,都只能自己去打,或者找認識的,能做這一行的人在下班后幫忙坐一坐。
雖然日子依舊很苦,精神世界依舊貧乏,但有工作,有飯吃有水喝,再有以前的生活對比,人們也很安定。
「已經有人開始生孩子了。」鄒鳴提起這點的時候頗有些驕傲。
以前也不是沒人生,但那都是被迫的,懷上孩子以後不敢打,畢竟沒有醫療,出了問題連自己都要沒命,只能生下來。
而更多的,稍微有點條件的,都會想方設法避孕。
沒有條件避孕的,大多數其實也懷不上,身體太差了。
現在人們身體養好了一些,生活也安定,甚至還有人組建了家庭,就願意生孩子了。
「這樣最好。」葉舟臉上也帶出了笑意,「這樣基地才能發展下去。」
沒有新生兒,將來基地的人口怎麼辦?從別的基地搶?殺了別人的親友,再讓人過來把這裡當成家?那不現實。
他們很快走到了一棟小樓前,鄒鳴:「這裡住的都是已經沒有工作能力的老人,還有一些沒有父母的孩子。」
這棟小樓很老舊,窗戶倒是修繕過,但全是木窗,也不是什麼好木頭,有些用手一抓就能成沫,但好歹是個能住人的地方。
鄒鳴:「每天每人能分到兩個土豆,半杯水。」
這只是餓不死的程度。
但葉舟只是嘆了口氣,沒有說什麼。
基地現在能養得起這些喪失勞動力的人,已經很不容易了。
「楊月現在負責這裡。」鄒鳴帶著葉舟走進去,「我想給他們找一點他們能幹的活,只是一直想不出來。」
現在基地的工作大部分都是體力勞動,成年人做起來都吃力,更別說老年人了。
尤其這裡的老年人都是已經連走路都困難的。
能活到現在,更多是因為他們運氣好。
而更多失去勞動力的人,無論大小,都死在了鄒鳴奪|權以前。
葉舟也覺得確實很難想出讓這裡的人幹得活,畢竟簡單的手工藝,這裡不缺,畢竟每家每戶其實現在還處於自給自足的狀態,除了工作掙錢以外,剩下的東西都是自己學著做,讓他們出錢去買顯然不現實。
而有難度的,人們必須得花錢買的東西,老人們又做不了。
但葉舟還是安慰道:「不著急,之後肯定能想到辦法。」
鄒鳴只是笑了笑。
他們走進小樓,裡面的裝修很簡單,甚至可以說是沒什麼裝修,進去先看到的就是大堂,承重牆不能拆,所以這個大堂也顯得逼仄,只有幾張桌子和椅子。
有幾個老人坐在椅子上,他們偶爾說幾句話,但更多的時候則是閉目養神,又或者直接睡過去。
有人看到了鄒鳴,眯著眼睛看了好一會兒,確定是鄒鳴以後才雙手抓著扶手,準備站起來跟鄒鳴打個招呼,還是鄒鳴擺了擺手老人才沒有站起來。
這裡的日子確實不算好,但好在打掃的還算乾淨,灰和沙都不算多。
白天基地是不供電的,等入了夜才有電燈用,所以必須把門打開,讓陽光照進來。
窗戶不能開,否則室內就全是黃沙了。
晚上的風可能還有點涼意,但白天裹挾著黃沙的熱風絕對是折磨。
楊月下來的時候,葉舟正在鄒鳴的陪伴下觀察這棟小樓的內部。
小樓里其實什麼都有,它最開始的用處是給趙慶的心腹住,所以該有的都有。
後來分給老人,也是因為其他人更願意要單門獨戶的房子,以前是沒得選,有得選以後,人們還是更願意有個獨立的空間,至少可以用來存放為數不多的財產。
楊月急匆匆的下來,面具都有些歪,因為少了一隻眼睛,所以偶爾也會平衡桿不好,下樓的時候差點摔倒,還是她反應快抓住了扶手才避免了臉朝地的結果。
「老大。」楊月停下腳步,十分恭敬的朝鄒鳴打招呼。
葉舟看向鄒鳴,發現鄒鳴已經習慣了,鄒鳴只是點點頭:「我們只是過來看看。」
楊月這才看向葉舟,她有瞬間的迷茫,隨後是震驚,她認出了葉舟,愣了一會兒之後才不敢置信地喊道:「葉老闆?」
葉舟沖她笑道:「是我,你的面具有破損了,明天我給你帶幾個新的過來。」
楊月還是傻愣愣地站在那。
「葉老闆……你一點都沒變……」
十年啊,不是十天,怎麼能有人十年一點變化都沒有呢?
她都不知道老了多少,葉舟卻還是青年模樣。
難道這世上真的有被老天爺偏愛成這樣的人?
葉舟不知道楊月在想什麼,他只是問:「這裡就是你一個人打理嗎?」
楊月差點沒能反應過來,但她下意識地答道:「也有別人,只是我住在這兒。」
她一個人當然是照顧不過來的,但基地里的其他人都有工作,所以都是等他們下班之後過來幫忙打掃,但這個照顧其實也很有限,楊月也只是給老人們做飯換衣服。
他們也還沒有奢侈到可以用水洗澡的程度,所以洗漱就是把毛巾打濕后擦拭身體。
但即便如此,換做以前都是不可能的事,畢竟那時候能喝的水都少,別說過濾了,再髒的水都能喝。
「葉老闆……你以後都會待在這兒嗎?」楊月看向葉舟。
她的眼中帶著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期待和祈求。
這麼多年了,她一直知道鄒鳴心裡念著誰,那時候鄒鳴總是忙得腳不沾地,從不朝人抱怨,再苦再累都是一個人咬牙扛,只有趙慶死的那晚,鄒鳴才在眾人的狂歡過後望著遠方說:「我做的再多,他也看不見。」
他咬緊了牙根,做了他能做的一切,有那麼多人為他歡呼,可他真正在意的,想給對方看的那個人卻看不到,甚至什麼都不會知道。
楊月曾經也心動過,畢竟葉舟跟這裡跟這裡格格不入,他富有,能幹,又風度翩翩,很難有人在跟他打過交道后不喜歡他,但短暫的心動也只是心動而已,楊月一開始就知道不可能,所以從不報希望,更談不上情根深種。
所以她看著鄒鳴的樣子,只為鄒鳴難過。
她想過勸鄒鳴,讓他接受現實,葉舟已經走了這麼多年,如果他要回來肯定早就回來了,怎麼會到現在都看不見人影?人不能沉湎於過去,總是要朝前看的。
但每次想勸,她總是張不開嘴。
這裡太貧瘠了,貧瘠到人和人之前除了利益,似乎很難產生什麼感情。
喜歡一個人,念著一個人,哪怕見不到面,哪怕對方什麼都不知道,但伴隨痛苦的,應當也有那麼幾分甜蜜。
既然這樣,為什麼要勸呢?忘了沒有好處,還不如記著。
葉舟不知道楊月眼中的期盼和祈求具體是為什麼,但他還是爽快的答道:「會,以後都會一直留在這兒。」
楊月瞬間鬆了口氣,她喜不自勝地咧嘴笑道:「這就好,這就好。」
「對了,你有空的話可以去臨時醫院,估計這兩天就會搭建好,看看身體情況。」葉舟每次見她都會惋惜。
楊月倒不覺得有什麼,她笑道:「我現在身體不錯,能吃能睡還能幹活,再說了,有老大照顧我呢!」
鄒鳴:「沒事就去看看吧。」
鄒鳴發了話,楊月立刻說:「那我不忙的時候過去看。」
葉舟笑著用手肘輕輕撞了一下鄒鳴的腰。
鄒鳴不動聲色的從背後抓住了葉舟的手。
葉舟一愣,因為面前還站著楊月,這親密的舉動忽然就帶上了點偷|情的刺激感。
楊月沒看見,她還在說:「葉老闆回來就好了,那分店還開嗎?」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現在基地的肉還是少,限量買,有時候一個月都吃不上一次。」
她說出了一個樸素的願望:「我想吃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