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瞻予馬首
柳姝躊躇,咂摸著沈逸珩先前叫她在安華巷等他,現在定是沒見著自己便來了這尋他,柳姝諾諾的瞥了一眼沈逸珩,心裡又惱怒沈逸珩這樣不顧禮數的衝進來惹得李鑒琮生氣,柳姝轉身對李鑒琮行了一禮:「殿下,今日我便先回了。」
柳姝正轉身要拉著沈逸珩走,李鑒琮道:「慢著!」柳姝只得又轉身等李鑒琮發話。李鑒琮眸光凌厲:「你既是魅翊閣之人,」他緩緩起身神色凝然,語氣驟地變得深沉,「便要日日來府上與我共同謀划。」
沈逸珩剛要說話卻被柳姝阻止,柳姝應了是,行了一禮便拉著沈逸珩出了府。兩人剛一出府,沈逸珩一把反過來拽住柳姝的手,將她拉至馬車上,森然道:「今日又是謀划何事需要去這般久?」
柳姝盯著沈逸珩拽著自己的手,因為他慍怒呼吸急促,她的手竟跟著動起來,柳姝驀地噗呲一笑:「今日約我可是尋到合適的宅子了?」
柳姝這一笑搞怪中帶著的一絲嫵媚,驀然將沈逸珩心中的忿憤揉散怠盡。沈逸珩悻悻的敗下陣來,他眸光微微躲避著那絲將他撩撥至耳間滾燙的媚,亟亟鬆開柳姝的手,故意將身子後撤,語氣悠悠道:「此時便想起了我。」
沈逸珩的眸光依然停在柳姝身上,她咬著唇笑看著沈逸珩,此時的她嬌嫩柔弱,朱唇粉面,出塵之姿,眸色似那山上白蘭不染纖塵,沈逸珩清了清嗓子:「尋到了,這……這便帶你去。」
馬車一路行至靜居巷,沈逸珩撩簾下車伸手扶了柳姝。柳姝只覺此地甚是熟悉,兩人和孜菂相繼進入宅院。柳姝進了宅院后笑看沈逸珩笑道:「這便是你說得宅子?」沈逸珩笑著應是。可柳姝面前的哪裡是普通的宅子,這分明是一幢房子,足足有四層,前後就有五進。
「你體寒,以後你便住這閣樓之上,少沾染些濕氣,」沈逸珩帶著柳姝來回逛,一會兒指指閣樓,一會指指後院的花圃:「你若想種些花花草草,此處便最為合適,你若住閣樓,可以將這曳都一覽無餘。」
柳姝被帶著到了一大缸前,沈逸珩正神采飛揚:「你若覺得寂寥便可在這養上幾條小魚撈著玩兒……」柳姝盯著沈逸珩激動的神情不由想笑,沈逸珩又拉著她進了房內:「這屋內倒還缺些東西,你先看看,改日擬個單子我去替你尋來。」
柳姝登上閣樓四層憑欄而望,此處視野開闊,騁懷游目,柳姝頓覺心神爽朗,沈逸珩亦向遠處望去,神色頗為喜悅忘乎其形,柳姝不禁疑惑朝左右望了望,原來這沈府只與這所宅院隔了一條街衢,站在此處向東望去便可見到沈府宅邸。
沈逸珩察覺到柳姝的眼神,涎眉鄧眼道:「阿姝,此處可是個好地方?」
「這裡為何無人居住?」柳姝探究問道,此處與繁華鬧市只隔著一條小河渠,周圍皆是皇家賞賜予官員世家的民居宅邸,這些個世家皆不缺銀子如何會放著這樣的宅邸變賣了,又如何這一處便由沈逸珩給尋著了,「你莫不是將這家人趕出去了吧?」
孜菂上前笑道:「姑娘有所不知,這所宅邸本是謝琎謝公子的,可這謝公子今歲初便又新添了一處新宅邸,此處便空了,主子早將銀子送去謝公子府上了。」主子可是提前叮囑了他不能告訴透露這是主子強買來的,為了這事兒主子還額外欠著謝公子一月的酒水銀子呢。
柳姝朝沈逸珩瞪了瞪:「你定是強買來的。」沈逸珩聞言朝孜菂一瞪。柳姝囅然一笑:「多少銀子?」沈逸珩訕訕的回了個二百兩白銀,孜菂被瞪得立即灰溜溜的離開,柳姝便立即喚來汐洛將裴宓為她備好的銀子送去謝公子府上。
此處甚合她意,站在此處便可望著河渠對面的啼霜樓,不失為一處美景。柳姝看向正盯著汐洛離開的沈逸珩,他面色忿忿,柳姝如此他送去的那二百兩不就有去無回了。柳姝笑著喚道:「淇陌。」沈逸珩亟亟轉過頭怔怔看著柳姝的眸子:「啊……」柳姝扔下一句:「不可豪橫欺人。」便徐徐下了閣樓。
沈逸珩:「……」
這日裴宓來給柳姝傳信,瑟妚與黛洛皆至玉笙樓,柳姝便急不可耐的至玉笙樓相見,瑟妚出落得越發裊裊婷婷,一襲素白衣裙柳姝瞧著越發欣喜:「妚妚越發水靈靈了呢!這幅好皮囊這京中哪位姑娘能及你呀?便是這啼霜樓里的姑娘都不及你半分。」
瑟妚身後一中年男子見柳姝對他視若無睹,清了清嗓子卻不發話,柳姝隨即與他四目相對卻又轉過目光看向瑟妚談笑,此男子直勾勾的盯著柳姝,見柳姝依然沒有理他的意思便灰沉萎靡起來,此時柳姝才戲弄詡笑道:「你既知道自己易容術了得,我又如何能認出你來?」
「你賴皮,你適才明明認出我了!」黛洛聞言憋屈之情溢於言表,「你便是故意欺負我!」周圍笑聲一片,皆齊齊看向黛洛,這黛洛可有多副面孔,一位十五歲小姑娘卻在此時易容成中年男子,就為看柳姝能否認出自己。
「了得,了得,黛洛的技藝越發精湛,我亦一時沒有認出你來,」龔孔良亦在一旁調笑道,「如此以後有你在,她行事也可方便許多了。」
黛洛笑咧咧的看向柳姝,適才的委屈顯然已經不見了蹤影:「阿姝便是要用我了?」黛洛拉過柳姝的手,「我終於可以報恩了嗎?你喜歡甚麼樣的容貌,黛洛都擅長,或者你喜歡新鮮,我便每日與你換一副容貌。」
裴宓啞然失笑:「如此我們當如何尋阿姝,此舉不妥。」瑟妚亦巧笑嫣然:「姑娘尋你來便是要讓你將她易容成男子方便行事,你切莫壞了姑娘的謀划。」眾人笑哄哄一片
柳姝又吩咐軒澈去查一查這葳蕤軒的東家,想要一併買了下來。柳姝預備著將祖母莊子上的事情處理完后便讓大家一併搬去府上住,眾人皆迫不及待,恨不得即刻奪門而出,便要此時去收拾行李,卻聽柳姝道:「眼下需得再等等,柳家還有些許事情,你們且再等等。」眾人嘩然,又悻悻的坐了下來等柳姝部署。
「昨日那劉老頭來傳了信,他已擢升瀚林侍講蘭銀祝為吏部尚書,」龔孔良放下手中茶杯,眼下柳姝還沒能從柳府出來,只得聊回這檔子事兒,「如此你也便可放心去做了。」
「你當真不去此人府上拜謁?」裴宓聞言看向柳姝,「你就如此放心他能為你做事?此人可從未見過你。」
「我以何身份拜謁?是李鑒琮的人還是太子的?亦或是六皇子?」柳姝摩挲著茶盞,「都不合適。且此人最恨那黨同伐異之人,定然不會互相黨附,放於吏部最為合適,他定會恪盡職守,重用能臣廉吏,裁撤尸位素餐之人。」
眾人皆緘默無言,柳姝此舉就是要將朝中那些為了排斥異己,結黨拉派,招收朋徒為利己肥家之人打散。柳姝又向裴宓身後的屏翳問道:「髻城的情形如何?葳城可有異動?」
屏翳得了裴宓的眼神上前來回話:「眼下葳城並未有任何異動,我們的人會持續盯著,髻城的情形不容樂觀,秀女一事本是要翌年七月才遴選,旬月卻不知為何鬧得髻城百姓人盡皆知,民間皆訛傳陛下將北巡博選淑女,一時間千里鼎沸,民間凡有十歲以上女子之家未婚配者,人心惶惶,轉相驚疑,霎時間不及擇婿,不待禮聘,無暇採擇便晝夜爭相婚嫁,無問良賤貧富,姝丑長幼俱錯,得婿便覺大幸,婚嫁者接踵於衢,泣哭鑼鼓喧嚷達旦,致使遠近騷動,流徙逃匿。」
柳姝眉目森然:「這髻城知府如何作為?」屏翳接著道:「髻城知府早已發檄文布告,可情形卻愈演愈烈,百姓愈禁愈以為實。」
瑟妚發矇不解道:「這髻城知府便只是發文布告,不曾上報朝廷?」屏翳點點頭道:「朝中尚不知,不知是否隱秘不報,只叫衙門的胥吏阻止並未起作用,形勢依舊嚴峻,姝主子,只怕髻城要出事。」龔孔良附和道:「自然是要出事,只怕又會有市井無賴趁亂強取豪奪,致使哭聲振遠」
「這髻城知府不敢隱匿不報,只怕是有人截斷了他上報的題本,」柳姝神色拂然,「竟在旬月間激生鼎沸之勢,屏翳,我們地方的人在作甚麼?」柳姝審視著屏翳,屏翳被柳姝的凜然目光擊得兢惕,眸光竟躲閃著去看裴宓,可他的主子卻就如同未看見一般,他又只得低下頭去看著地面諾諾道:「多有鬆懈。」
柳姝凜然吩咐:「立即徹查訛言源頭,此等大事你們有了端倪便要追根溯源,遠水救不得近火,不需事事皆由我裁奪。」
屏翳點頭應是即刻去傳信了,瑟妚亦跟了出去,兩人穿過廊檐,屏翳正在用信鴿傳信,瑟妚上前頑笑道:「你成日跟在裴主子身後,竟不知裴主子對姝主子的話是言聽計從,你適才見裴主子可曾出聲?他們之間早已不分你我了,你適才那般雖不見得姝主子會往心裡去,但裴主子定要罰你。」
屏翳聞言轉身眉間微蹙:「主子的心思旁的人都再清楚不過了,可姝主子卻……屏翳此番甘願受罰,」屏翳瞧著瑟妚的眉梢眸光微動,朝柳姝屋內的方向看了看低低道,「你此番來這曳都,你難道就不知姝主子要將你遣去何處?她是要讓你去那啼霜樓!」
「屏翳!」瑟妚低低呵道,眸間皆是執拗,「姝主子於我和娘親皆有大恩,瑟妚此生甘願對姝主子瞻予馬首,此事你莫要在兩位主子面前提及!」屏翳悵然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