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救經引足
柳姝進了院子仔細盤點了一番,屋內倒不缺甚麼,只是這院兒內確實光禿禿一片,屆時便交給柒婤和玖柚吧,這倆丫頭從前便喜愛搗鼓這些個花花草草。柳姝又上了閣樓,進入房中后竟發現屋內陳設滿滿,拔步床,美人榻,十二屏,還有玉帘子,上次來柳姝可並未見過這些,她詫異的看向沈逸珩。
沈逸珩一個側身便坐在美人榻上,神色中透著高情逸態:「如何?你可還喜歡?這些,」沈逸珩一一指著屋內的擺設,「還有這些,都是我去替你尋來的好物件,」沈逸珩有指著桌上的黑漆描金嵌染牙的妝奩,「還有那個。」
柳姝至妝奩前端詳片刻,此物不像是出自大昌,染牙嵌件鑲入槽中,妝奩上另有菊花等如意紋,角隅處裝有山茶花,正面鑲嵌有梅花、水仙、蓮花等花卉,雙門內壁嵌金描山水,更有蝴蝶偏偏起舞,似要從中飛出。
柳姝轉身對著沈逸珩問道:「這是你做的?」沈逸珩興高采烈的上前:「你怎知便是我做的?阿姝好眼光,此物便是我親手做的,上次你與我講你喜歡新鮮物件,怎麼樣?此物是否是個新鮮物件?送你做為喬遷之喜的禮物,可還滿意?」
柳姝朝屋內的物件一一看去,眼眶驀然滾燙起來,碧眼盈波,嫣然一笑,這滿屋子難道都是喬遷之喜的禮物?是否太多了些?沈逸珩眼如星星般閃了閃:「你何時搬來此處?我想日日能見著你。」
「眼下祖母莊子上的事情我還得收尾,且再等等吧。」柳姝朝適才沈逸珩坐過的美人榻走去坐下,「前不久垓垠遭襲擊,傫城可有何消息?」
「入秋後滹蘭鞮各部對邊陲備防和軍將作戰策略了如指掌,明日阿姐就能到曳都,陛下准了老頭子阿姐與太子完婚後便回,眼下傫城還有我大哥和幾位大將坐鎮,暫時出不了亂子。」沈逸珩亦在柳姝身側坐下撐著腦袋看著適才淺淺笑意消失殆盡,轉而雙目凜凜的柳姝。
柳姝的目光灼灼:「讓你大哥他們提防著他們玩陰的,滹蘭鞮六部儼然已凝聚且與閼納爾共盟,大戰在即。」沈逸珩放開撐著腦袋的手,攬過柳姝的雙肩面向自己,問道:「阿姝,你當真是要為於奚報仇雪恨?」
是呀,大昌於她柳姝本有血海深仇,她是為於奚報仇而來,可如今她好似救經引足。柳姝沉著的看著沈逸珩的鎮定的眼睛:「如若來日你我兵戈相向,你當如何選擇?」
沈逸珩跪在龔孔良跟前時,龔孔良亦是如此質問於他:「來日你沈逸珩夾在小丫頭和家國之間,你會如何選?小丫頭如若硬要替於奚報仇雪恨,你助她亦或是助你大昌?!」沈逸珩目光炯炯,低頭對著龔孔良一拜:「此事我定會有兩全之法!」
柳姝見沈逸珩眸光閃爍,似正在思考她適才的問題,她驀地嫣然一笑:「你且放心,阿姝定不讓你兩難,阿姝此生定不會逼你選。」沈逸珩聞言眸若清泉,形輸色授,抬手撫過柳姝冰肌玉骨般的臉頰。
柳姝離開府上時本想自己鎖上府門,哪知沈逸珩先她一步鎖門,沈逸珩居然還留了一把府門的鑰匙在手,柳姝笑看沈逸珩調侃:「鑰匙何時交還於我?」沈逸珩笑著將鑰匙揣回自己身上:「交予你了往後我如何日日能見著你?你難道讓我日日翻牆不成?」柳姝斂目低笑,難道有了鑰匙他就不用翻牆了嗎?你且等著吧。
沈逸珩回到沈府已經夤夜,管家余老依然在前院等著,見沈逸珩風塵僕僕:「唉喲,公子您可回來了,您先稍作整理,老公爺正等您回呢,讓老奴見了您便讓您去見他老人家,他老人家適才又去了你院里。」沈逸珩凈過手和面,又整理了一番錦袍入了院子。
信國公手裡正拿著撣子,對著沈逸珩屋內的那堆木頭玩意左敲敲,又搗搗,時不時拿起桌上的半成品端詳一番又重重仍在桌上,瞬間一隻未完成的小貓便裂成兩半,一半重重的跌在地上直滾動。沈逸珩邁進屋內的腳步一滯,眉心一蹙。
「小子!成日除了當值就是對著這堆東西搗搗鼓鼓,」信國公花白的鬍子上下抖動,「兵書集灰,三腳貓功夫不練!」信國公見沈逸珩不言語趨步去撿掉在地上的小貓身子,「怎麼?這……這……這玩意兒又是給那柳姑娘的?哼!你再如此荒廢下去怕是人都看不上你了!」
沈逸珩自顧的將手中的小貓重新裝好。信國公見雙手打在棉花上,一時泄氣,調皮的朝沈逸珩走進幾步,盯著沈逸珩手中的玩意兒:「你想領兵不?我去陛下面前給你請個五軍都督府的差事,你領兵打仗去,建了功立了業,」信國公身子往後仰了仰,大手一揮,「有了功名人柳家姑娘才看得上你呀!你成日搗鼓這些個玩意又甚用!」
「眼下陛下還並未信任於我,你就算去他面前請,陛下多半起疑我有意皇家兵權,」沈逸珩盯著信國公的白鬍子想上前拔上幾根,「不是不想領兵,眼下時機未到,得再等等。」永榮帝現下只是放沈逸珩在自己的眼皮子地下拴著,柳姝告訴他只要永榮帝身邊無人可用,無人可信任時沈逸珩便可乘勢而上。
「真他媽麻煩!老夫我就不擅你們這些個彎彎繞繞,」信國公摸了摸自己的白鬍子,「老夫還是待瑾兒完婚便回去領我的兵吧!老夫我寶刀未老,還能替李家守上個幾載!」沈逸珩的眸光中閃過絲絲動容,盯著信國公的銀髮白鬍:「您老就放心吧,我定會護照阿姐,護住沈氏!」
當日祖母為了能讓柳姝能方便出府,將莊田的事宜交予柳姝打理,她既要離開柳家,為了此後不牽連於柳家,柳姝此日去了祖母田莊上將一應事宜收尾妥當。回曳都城后,柳姝去了十一皇子李鑒琮府上,入了庭院卻見一隻雪白的小兔子跳到她的腳邊停下嗅著柳姝的味道。
柳姝莞爾一笑彎身將小白兔抱起,小兔子便乖乖的躺在柳姝的懷中盯著柳姝。李鑒琮和身側的子纖正在廊檐下怔怔看著柳姝和她懷中的小兔子,李鑒琮驀然一笑:「竟是去迎你去了。」李鑒琮一襲單薄青色長袍,皙白手指扶著廊住透著蒼白。
「子纖,外面風大,扶主子進去,另外再拿件袍子替主子披上。」柳姝抱著小兔子入了屋內,將自己的氅衣攏了攏捂住懷中的兔子,一遍遍的撫摸著,「主子的府上為何有小兔子?」李鑒琮眸光掃過柳姝的目光,見她正使眼色讓子纖替自己披上氅衣,便乖乖披上,笑道:「子纖同我說以前你在魅翊閣養了一隻兔子,想來你喜歡,便讓子纖去尋了一隻。」
柳姝眉間微蹙看向李鑒琮:「凌嫦不過是主子的屬下,主子當多顧著些自個的身子,」復又看著子纖躲閃的眸光,「子纖妹妹你說呢?」未等子纖答話。李鑒琮驟然森冷道:「行了,你便同我說說如何替我除掉六哥吧。」
「魚餌已放,主子只管等著消息便是,眼下要緊的是詭譎乖張的七皇子李徽鄞,他在五皇子府上秘密豢養殺手,還不知他是盯上了八皇子還是陛下。」柳姝並不知李鑒琮對自己有幾分了解,柳姝一遍遍的在心中盤算著,裴宓跟著她一齊進了魅翊閣,李鑒琮定然知道裴宓是她的人,如此玉笙樓定然曝露在李鑒琮面前了,眼下柳姝唯一能確定的便是李鑒琮還並未知道她是於奚之人。
柳姝意氣自若:「太子是否合謀皆未可知,皇太后壽辰陛下將在崇嵐殿為太后賀壽,太后壽辰在即,宮中只怕不太平。」李鑒琮理了理自己的袖子:「這宮中亦有你的人,再不濟不還有沈逸珩?此次雖然除了余家,但我要你將我這七哥一併除了,我可不想來日太子身邊還有這麼一位好兄弟與我掣肘。」
柳姝屏聲息氣,凜若冰霜,朝李鑒琮行了一禮:「主子放心,凌嫦這便去辦。」柳姝本欲轉身離開李鑒琮卻阻止了她,李鑒琮揮手讓身側的子纖離開,對柳姝森然道:「你可莫要背叛於我,柳姝。」柳姝聞言從容自若:「主子,我是凌嫦,我既已經入了魅翊閣,便是主子的屬下。」
李鑒琮的秀眉俊目驀地變得深邃犀利,疾言遽色:「你不必敷衍搪塞於我,我知你並非柳家女,亦不是凌嫦,」李鑒琮驟然上前拽住柳姝的手腕用力一帶,「沈逸珩正想盡辦法搏得父皇的信任,而你挖空了心思如何在我面前虛與委蛇,我告訴你,你的命還在我手上呢!」
柳姝想要拽出自己的手,李鑒琮的手卻依然攥得死死,眼底帶著瞋恨,李鑒琮看著柳姝諾諾低下頭,驀然冷笑出聲,陰鷙而又幽暗:「如若我將此事透露給沈二公子,你猜他會不會為了你來求我?」
柳姝在不經意間遽然神色微滯,可倏爾便又慘笑:「主子,沈二公子是何等身份,如何會為了我這樣一條賤命大張撻伐,沈二公子身側的鶯鶯燕燕難更仆數,他玩膩歪了便會將我拋諸腦後,凌嫦可不敢懸懸而望,只怕會落得個黯然神傷。」
入魅翊閣之人皆服炙毒,此毒發作若火灼焚,焯熾心脈五臟六腑至全身,火盡灰滅即是人亡時,柳姝本以為自己天生畏寒,此毒或可助她,卻不想此毒月月發作時她四肢寒涼若冰,可自己卻覺得冰火交加,時而酷寒刺骨,時而若火燒灼。
「當真?」李鑒琮的嘴角似笑非笑,凜風撲面,額間幾縷髮絲輕浮動。那日九九重陽他與她在玉晏台下再相見,她沒了初見時的唯唯諾諾,瞥見他發間的菊花時嫣然一笑,裊裊婷婷,朱唇粉面,宛若三月煦風,清韻典雅得不可方物品,韶顏稚齒,飄飄若嬌花,旖旎盛開在他被冰淬染過的心間。
「如此你便是只陪他玩玩吧,」李鑒琮用另一隻手勾起柳姝的下頜,一字一句道:「記住!只是玩玩。」李鑒琮鬆開了柳姝,陰鷙一瞬間消失殆盡,復又變得雍容雅步,坐回了上首:「你去吧,」李鑒琮一字一句,「記得每日來,你昨日可未到。」
柳姝行了一禮靜靜的退出廳內,適才被李鑒琮緊緊攥住的地方留下紅紅的指痕。李鑒琮果然早就開始懷疑她的身份了,此番又假意信任沈逸珩,讓他謀取帶兵權。李鑒琮只怕是一邊利用她牽制沈逸珩,一邊又想利用沈逸珩得沈氏兵權為助力。對!兵權!李鑒琮如若登基第一件事便是要削藩!她要如何做?又要如何才能解了這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