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撥亂誅暴
柳姝入李鑒琮的院子時驚詫,不知這李鑒琮何時在哪兒挖了兩棵桂花樹種了在院子里,柳姝上前笑道:「殿下,今歲花期已過,可是要等來年了呢。」李鑒琮正對著桂花樹端詳笑問道:「是呀,來年你可還會再來賞桂花開?」
小兔子跳到柳姝旁邊嗅著味道,柳姝將其一把抱起道:「小兔子,殿下問你來年可還會再來賞桂花開呢?」李鑒琮神色一滯看向柳姝。柳姝笑著用額頭正蹭著小兔子額頭,又將自己的耳朵湊近了點小兔子,隨即看向李鑒琮,調笑道:「殿下,小兔子說殿下若是以後還穿得如此單薄站在風口上,它便不來了。」
李鑒琮與柳姝對視一眼,兩人相繼淺淺低笑一聲,一前一後進了院子,李鑒琮攏了攏衣衫道:「父皇已經讓三司徹查投毒與刺殺一事,此事你如何看?」柳姝將小兔子抱在懷中,將七皇子李徽鄞與慶安王反叛一事說予李鑒琮,而後補充道:「殿下,眼下太子必定還不知曉李徽鄞所為,我們可要推一把這都察院才好呢!」
李鑒琮凝笑看著柳姝:「這太子妃陸妙惠陸家與都察院右都御史趙饒的趙家成了親家,理所當然便站在了太子這一邊,你的意思是將此消息透露給太子?如此甚好,讓太子知道自己左膀右臂背叛了自己,如此這三司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便都會一致除掉七哥了。」柳姝摸著小兔子點頭:「自然六皇子那邊也要知道,密謀藩王,意圖謀逆,這七皇子便翻不了身了。」
李鑒琮深邃的眸子凝視著正低著頭的柳姝:「聽聞沈逸珩升了都指揮僉事?」柳姝似乎這才知曉,故作詫異道:「哦?聽聞他救駕有功,想來是陛下賞他的吧。」李鑒琮低笑一聲:「如若只是救駕有功,大可賞他一個武職虛銜,拿著祿廩便是,如今他可是官至三品領兵前線。」
柳姝神色淡淡的看向李鑒琮,星眸堅定道:「如今大昌內外交困,積亂之世,兵戈擾攘,急需撥亂誅暴之人,殿下該閔恤黎元,以生民為重,至於沈逸珩他若真如殿下所言那般英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又未嘗不會成為殿下的助力,替殿下懲惡揚善,掃清窒礙。」
李鑒琮神色一滯,驀地低低一笑:「倒是我心胸偏狹了,好在眼下髻城秀女一事已經平息。」柳姝亦是淺淺一笑:「此事都虧了都察院經歷姚謹璿敢於犯顏諫諍。」李鑒琮點頭道:「父皇暴戾,朝官大多是鰓鰓奉職,唯唯諾諾,阿諛奉承之輩,如此恂恂之人,寥若晨星。」柳姝凝笑道:「殿下,為君者垂拱而治,任人唯賢,更令明號,定能君聖臣賢,取信於民。」柳姝起身對著李鑒琮緩緩一揖,便轉身告辭了。
李鑒琮望著柳姝遠去身影,目光深邃而悠遠,倏爾嘴角微微揚起,淺淺一笑。
柳姝亟亟回了裴府,在閣樓里東找找西找找,最後只得喚來黛洛道:「你可知玖柚與柒婤將我的針線匣子收置於何處了?」黛洛亦狐疑尋找了一圈,並不曾見到柳姝說的針線盒子,問道:「姑娘可是要親自做甚麼?我明日便出去為姑娘買來姑娘再做。」柳姝只得一屁股坐在美人榻上,心中悵然,倏爾又想起甚麼,讓黛洛下去尋找了。
信國公正於沈府正廳悠然品著茶,沈逸珩沐浴梳洗一番換掉一身血衣便被信國公叫了前去,此刻他行走趨步見皆是曠達不羈,放蕩形骸。信國公聽著沈逸珩大跨步的腳步聲,鼻子哼道:「眼下剿叛在即,瑾兒的婚事可算是穩住了,我明日便請旨回我的傫城去!」沈逸珩瞥了一眼信國公:「你也該回去了,邊沙多有異動,如今慶安王已反,只怕這些個藩王亦坐不住了,揎拳擄袖算著時機呢!」
信國公放下茶盞直勾勾的盯著沈逸珩:「陛下真准了你從親軍二十六衛中挑選精銳?還命你領兵前往莕岳山?只怕沒那麼簡單吧?」沈逸珩端起茶盞卻不喝,眸光似劍直直刺向茶盞中漂浮的茶葉:「的確沒這麼簡單,他雖然准了我挑選精銳,卻只是允了個都指揮僉事之職,屆時上面還有都指揮使與都指揮同知呢!他定會尋人掣肘於我,監視於我。陛下懂得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此戰我便只許勝,不許敗。」
沈逸珩嘻笑著收回前傾的身子:「你小子知道便好,」信國公驀然想起甚麼,「那瑾兒……你這一走,瑾兒的婚事該如何?太子怕是坐不住。」沈逸珩喝了一口茶想起柳姝,凝笑道:「阿姝說了,太子恐怕近來沒有心思成婚,我們大可謊稱阿姐病了。」信國公白鬍子抖了抖直勾勾的盯著沈逸珩,意味深長道:「那柳家姑娘呀?你能領兵與她有關?」沈逸珩低低一笑並不答話。
黛洛將東西替柳姝尋了來。柳姝正撐著頭盯著碧落蒼穹,耿耿星辰寒窗滿,熒熒暮雲清寒溢。黛洛躡手躡手生怕擾了柳姝的清靜。柳姝早聽見黛洛的窸窣聲噗嗤一聲:「洛洛,甚麼時辰了?」黛洛支起身子答道:「姑娘,戌時了呢,入了冬天黑得更早了。」柳姝驀然直起身子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道:「幫我換回裴瑛,我要出去一趟。」
柳姝亟亟收拾妥當下了閣樓,裴宓正在院里用今日得來的新鮮紅肉喂著兀鷲,管家嶸伯正在裴宓跟前稟告明日裴府要辦的喬遷之宴一應事宜,見著柳姝下了樓閣亟亟行禮:「主子這可是要出去,我這就去備馬車。」裴宓亦停了手上的動作,問道:「急事?我陪你吧。」柳姝頓了頓道:「不用,我去首輔大人府上,嶸伯明日你備好一上座,我此行要去親自請一位耆德宿望之人,明日你們定要好好招待,勞煩你現在喚人去牽我的馬來。」嶸伯連忙應是出了院子。
裴宓凝笑道:「就算你不去請龔老早就備好帖子送過去了。」柳姝這才想起龔孔良,近日並未見到他,便問:「老師為何近日不見人?」兀鷲的雙眼正咕溜溜的轉著,用自己喙碰了一下裴宓的肩膀,裴宓便又夾起紅肉餵食:「師父近來亦在京畿,兩人正不知尋了何處較量呢!」柳姝摸了摸兀鷲的頭:「他倆能有甚麼可較量的?一人好文墨,一人好武器。」裴宓斂笑道:「多半拼酒去了吧,對了阿姝,那顏家公子顏上敬前日便拿著顏家的莊子去投獻鄧常吉鄧閣老了。」
柳姝淡淡一笑接過裴宓手中裝有紅肉的碗:「此人乃一名蔭生,在國子監滯流了有些年頭了,一直未曾獲得歷事的機會,凡監生皆要經過三月之上歷事方能經考核,他連歷事的資格都沒有,一年期滿的廷試更是別提了,如今吏部那他行不通了,他自是要去找兼任國子監祭酒的鄧常吉的。他那投獻的莊子大有來頭,魚兒就要上鉤了,你派人盯緊了。」柳姝將手中的碗遞給裴宓,裴宓接過道:「好,六皇子李澧瓚這邊可真不簡單,宛若纏繞的絲線,槃根錯節。」柳姝淺淺一笑轉身離開:「我信你可以。」
柳姝朝劉向高緩緩一揖:「若能得閣老大駕光臨,裴府必定蓬屋生輝,晚輩定當備好酒醴膳饈,倒履相迎。」劉向高粲然大笑:「哈哈哈,龔老頭早送來請帖了,你今日專為這事兒前來一趟,可是又有甚麼好計策獻予我?」柳姝囅然一笑:「閣老不愧是耆德宿望之臣,晚輩欽佩至極。」
劉向高凝笑道:「你此言倒像是學了龔老頭哈哈哈,你且坐吧,我本欲明日去你府上再與你商討此事,既然你來了也好。你可知慶安王已反,陛下綢繆出兵討伐誅鋤之,明日朝會廷議定是要與眾朝臣商議領兵將校及將帥,依你看何許人可膺此重任?」
先帝實行軍屯制,無戰屯練,遇戰即命都督府官將充總兵官,由兵部發予軍令將印,統帶出征,將不專軍,軍無私將,然大昌近年來軍屯制早已紀綱廢弛,一塌糊塗,茆城與坒城還能有五萬兵力已是幸之又幸。
「京中三軍陛下定不會動,想必陛下令兩萬瑝英軍前往吧,」柳姝只當不知沈逸珩領兵之事,「合計不過七萬兵力,如何與之抗衡?」劉向高放下茶盞道:「此事還令信國公之孫沈逸珩,為中軍都督府都指揮僉事,於親軍二十六衛中挑選精銳之士領兵前往。」
中軍都督府?五軍都督府分前中左右後軍,而這中軍都督府除了在外下轄直隸衛,其餘皆是於京所轄衛,這永榮帝果真不信他,既是從親軍中挑選,又隸屬中軍都督府,戰畢便只得回京駐紮。柳姝低低一笑道:「這沈二公子從未上過戰場,陛下定會另著將帥出任都督,總兵統領總軍出征。」
劉向高凝笑看向柳姝:「這便是你今日親自前來要與我商酌之事吧?可有人選了?」柳姝對劉向高拱手一揖:「閣老,此役只可勝,不可敗,藩王成割據之勢已久,邊陲戰事未休,此時內城郡邑不可再有譎賊蜂起,擇將之道,唯才是舉,從其將德、將心、將才而揀。易璋泰,此人沉毅剛克,素有不貳之心,衛國保民之德,每每出戰便披堅執銳,身先士卒,搴旗取將,早年先帝在時更是戰功赫赫,可謂命世雄才矣。」
劉向高囅然而笑:「可此人並非京中大家,近來並未得陛下重用,現正於家閑賦。」柳姝眸光深邃而堅毅:「易璋泰此前便是左軍都督府都指揮使,況欲得良將而用之,必不以遠而遺,不以賤而棄,此人對東北地利險要了解頗甚。」劉向高凝笑道:「此人確實是良將,由他出任此役領兵總督此役倒有勝算。」劉向高喝了半杯茶正等著柳姝開口,轉眼看過去柳姝卻正低頭想著甚麼,他調笑道:「這鎮守總兵官與協守副總兵之職?」
柳姝倏爾回過神,囅然一笑道:「鎮守總兵官定然輪不到這沈二公子,只怕陛下會另著人選,沈二公子到底是將門之後,協守副總兵之職倒也適合他,且看明日他遴選精銳之事吧!」劉向高的目光帶著探究:「哦?此人你見過?」柳姝笑道:「不瞞您,此人與我算是舊識。」劉向高驀地大笑:「哈哈哈,既是舊識,你竟不推他?」
柳姝摩挲著自己的衣袖笑道:「閣老,擇將自不論親疏,就算晚輩推舉了他,如若明日擇選之事他並不能服眾亦是空談,況且陛下對沈逸珩多有疑慮,自然會著人牽制於他,沈逸珩如若真有本事,協守副總兵之職自會落入他手。」
劉向高點頭端起茶盞,心中不禁悵然,這小子果真如龔孔良所說,知人善察,便是可惜不能入仕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