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灰霧來襲
我跟在魘身後,局促不安的像個小跟班。遊樂園還處在混亂當中,按往日的客流量推算,目前園內起碼有兩千多人。
那她為何偏偏找我幫忙?
視線投向身前的魘,她正踢踏著黑色小皮鞋,心不在焉地往前走。
我忍不住問:「你有什麼打算?」
魘回頭瞥了我一眼道:「你聽著。」
言畢,她舉手指向路燈下的廣播器,遊樂園頓時響起了她的聲音:「歡迎踴躍參加項目,通關后可獲得大量獎勵,可以從販賣機中兌換水、食物等日用品,足以支撐各位的存活。而通過全部項目的,即可離開遊樂園。名額有限,先到先得。」
她不像剛剛那般俏皮,嗓音清冷的不像話,彷彿在刻意模仿先前那個沒有感情的廣播聲。
「為什麼要讓人們進項目?」
那些詭異的設施項目,很可能存在風險,我想象不到魘的目的。而魘站在原地沒有動作,只是靜靜地看著各處的人群。
我上前一步,與她並肩站立,她並不看我,悶悶地說:「人類都像你一樣著急嗎?」
我聽出魘有些不快,但似乎不是因為我。
不過我還是閉上了嘴,因為短暫的騷動以後,時不時有一兩個人,從人群中擠出身,往不同的項目走去。
我記住了第一個動身的人,他裹在一襲風衣下,毫不猶豫地推開了前面的人。他的示範作用很明顯,人群逐漸動了起來,正三三兩兩地朝四處散開。
事實證明,魘的話相當奏效。
這也難怪,目前遊樂園被完全隔絕,水和食物的來源只剩下販賣機。即便遊樂園中有所剩餘,不消幾天就被爭搶殆盡了。就算只為溫飽,也不得不進項目。
我正暗暗誇讚魘的話術高明,可謂精準拿捏人心。魘忽然低喝一聲:「快閃開。」
我愣愣地抬起頭,迎面而來的是魘纖細的手,正輕飄飄地推向我的胸口。
但接觸到的瞬間,我幾乎聽到骨骼的嘎吱聲,整個人被拍退了幾米遠,翻滾的摔倒在地。
我疼的氣息幾欲阻滯,驚怒的正要質問,只見我原先站立的位置碎石飛濺,路面上插著一把閃著幽光的匕首,片刻后化作一團灰霧。
「零尉也好意思躲躲藏藏?」魘輕嗤一聲,不見得多慌張。
「零主都敢逞口舌之快?」
沙啞的男聲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簡直能穿透耳膜直達思維,讓我頭暈目眩的煩悶不已。
我把手指塞進耳朵,趕忙找到魘的位置,一陣灰霧如潮水般湧進街巷,正朝她奔流而去!
那壓抑的聲音又念叨了一句「世風日下啊」,灰霧就淹沒了魘的身形。
糟了,她不會出事吧?
剛起了個不祥的念頭,身前「騰」的一聲,灰霧瞬間被震散了。那一縷縷的霧氣飄過來,周圍的氣溫都低了幾度,讓我不由地打了個抖。
魘足尖輕點地面,輕盈的後撤一段距離,同時回身揮出一道紫芒,激射向街巷與小道的交叉口。
那是什麼?快到我根本看不清!
我本以為風馳電掣的紫芒會一擊殺死偷襲者,沒想到四散的霧氣頃刻間凝成一隻手掌,輕而易舉地憑空捏住了紫芒。
這下我看清了,那是一支薄如蟬翼的折角飛刃。鋒利程度絕對超過我見過的任意一把刀,如果它切斷我的脖子,腦袋恐怕都來不及反應。
但令我不寒而慄的是,虛化的霧氣完全違背物理學的,一間止住了飛刃極大的動能,容易的宛如拈了支羽毛。
緊接著,霧氣手掌一抖手腕,給紫色飛刃覆上一層灰色,以更凌厲的勢頭反擲了回來!
這也是我的位置!我心知無可躲避,只能依靠於魘。
她娥眉輕蹙,手勢快速變化著,最終緩緩前推,展開成一道光幕。灰霧包裹的飛刃剛剛觸碰到,便整個炸碎開,無數晶瑩的半透明顆粒四射而出,把街巷兩側的路燈與牆壁打的千瘡百孔。
那顆粒是什麼材質?怎麼比鋼製的燈柱還硬?
我驚魂未定地看著魘拾起飛刃,手指熟稔的朝兩邊劃去,飛刃就從折角出分為兩柄。
魘的眸色深沉如夜,先前小女生的神態蕩然無存,她冷然啟唇:「你快走吧,從販賣機里換到強力道具,尚有一線生機。」
說罷,她揮起手臂,一隻紫翼蝴蝶振翅而起,直撲灰手而去。
我心中顫了一記,不知該說該做什麼,緊盯著襲去的紫翼蝴蝶。那紫色尾跡掃過的樹木與燈柱,統統被攔腰截斷,斷口平滑如鏡。
而目標所在的灰霧驀然消散,巷口走出一名駝背老人,衣袖一揚就把銳不可當的飛刃擊成齏粉。
「不玩了不玩了,沒意思。」老人把手抄在袖中,眯起眼得意地笑著。
很難想象,看似快要入土的老人,竟如此恐怖。
我憂心忡忡的看向魘,這老人明顯還沒出全力,而魘在勸我自行離去,情形不言而喻。
我緊了緊衣服,感到風中多了幾分冷冽。
很快我發現,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氣溫真的在驟降,我疑惑的仰望天空。現在時值初夏,空中竟有雪花飄落。
我不信是真的,攤開手去接,可指尖剛一觸碰落下的雪花,竟泛起一道殷紅,接著血流不止。
疼痛使我下意識把手指伸進嘴裡,嗦到了咸甜的鮮血,使我清醒了不少,頓時明白,剛剛的顆粒是冰!又堅硬又銳利的冰!
「剛才讓你早點走,現在後悔了吧?」魘輕嘆道。
我點點頭,但我後悔的是沒有把手錶借給魘,或許她能憑此與灰霧老人周旋。但現在已為時過晚,一旦魘敗下陣來,等於宣告了我們的死刑。
想明白這層關係,我也沒剛才那麼震恐了,自嘲的對魘苦笑道:「我就在這。」
「那你站近些。」魘的聲音多了些溫情,旋即抬手遙指。
我只覺周遭紫光閃成一片,立馬頭昏眼花。前方猝然傳來陣陣尖銳的碰撞聲,我揉了揉眼睛,哪還有魘和老人的身影,只剩下灰霧包裹里的一團紫色殘影。
他們在激斗,而我站在一旁什麼也做不了,深深的無力感使我頹唐不已。要不是魘留下了一層光幕,我甚至會被漫天的雪花刮成肉絲。
「咔」,有一聲異於碰撞的輕響,可我沒心思去關注。因為灰霧越發濃厚,而其中紫色殘影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潰敗之勢已現。
「咔!」
又是一聲!我急忙掃向聲音的來源,是我的手錶。
顧不上魘的戰鬥,我驚愕地發現兩次脆響倒像是掙開了鏈鎖,時針與分針正發了瘋似的轉動,像是要把十多年未動的路徑補上。
我茫然地撫著手錶,兀的一股氣勢,猛地從錶盤中竄了出來!形成了一陣拔地而起的風漩,把我捲入其中,但我沒有一絲不適,反倒感到了久違的寬慰與溫暖。
這股風漩雖小,卻有摧城拔寨的威勢,它正緊緊包裹著我。轉眼工夫,形成一襲斗篷披在我身上,期間帶著一縷熟悉的氣味。
是母親的味道!我絕不會記錯!
斗篷穿在身上極為輕便合巧,讓我想起了被母親懷抱的日子,我忍不住去觸摸它,可指尖像是穿過了空氣,什麼也沒有抓到。
魘和灰霧老人察覺到我這裡的異動,一下子往後閃去,各分兩邊站定。
老人的臉掩在森冷的霧氣中,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我知道他在注視著我。不知怎麼地,斗篷給了我濃烈的安全感,讓我並不畏怯。
老人再次抄起袖子,嘲弄道:「我說怎麼有膽子向我動手呢,原來有零將盯著呀,嘖嘖嘖。」
魘輕哼了聲,並不答話。
老人朝我作了個揖,啞著嗓子問:「閣下是哪位?老夫乃冥凌大士座下摩訶。」
我腦子裡一團亂,根本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做,下意識「嗯」了一下。
我向魘投去求助的目光,她同樣神情疑惑,其中又帶著一絲暗喜。
三人站著誰也不說話,半晌后,老人啞然一笑:「呵,我知道你的本體並不在此,但我認你的面子,我可以繞他們一次。」黑霧老人收起笑,「但你好好問問上面,我摩訶有沒有權力管個小小的遊樂園?」
話音未落,一陣濃霧瀰漫,老人的身形隱入其中。
魘鬆了一口氣,不顧形象地癱坐在地上,我快步走去,正好對上她夜空般的眸子。
好巧不巧成了剛剛初見時的樣子,只不過反了過來。我不知老人走遠沒,也不知該不該去扶她。
倒是她先開了口:「你沒事吧?」
我點點頭,發覺雪花隨著霧氣一同散去,與之消失的,還有我身上的斗篷。它帶著最後一絲母親的氣息,化為寸縷,揮撒天地之間,也帶走了我強烈的眷戀。
「他是你說的壞傢伙?」
「是的,沒想到他如此強大……」魘忽閃著眼睛,喃喃道:「摩訶.是尊號哇,恐怕與零尹也相差無幾了……」
我雖驚亂,但記住了幾個從未聽聞的詞,好奇地問:「什麼零尹零將?還有他說的,你是零.主?」
「以後你會知道的,現在不談這個。哼,果然該把你的手錶搶過來。」魘話鋒一轉,佯怒著撇了撇嘴。
我訕笑著道歉,我先前根本沒想過,母親留下的手錶,竟能釋放出無邊無際的氣勢。從那個壞傢伙.呃,摩訶的反應能看出,他很忌憚手錶或手錶相關的.人?
即使我弄不明白具體因果,但我很清楚我的手錶絕對是件好東西。
這不,被魘悄咪咪的又握住了。見被我發現了小動作,她立馬收起詭計得逞的小竊喜,轉而眼巴巴地望著我。
我輕輕打掉她的手,無奈道:「別鬧了。」
「不鬧就不鬧,你也是壞傢伙!」魘賭氣似的甩開我,轉身朝巷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