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刻月山莊（九）
冉疏桐低垂下眼眸，明顯是有些動容了，卻不想他抬起頭，又對著公儀茗硯客氣疏離的笑道：「不知獨孤盟主所言缺月是何許人也，冉某怎麼從未聽說過，如果沒有別的事，還是請回吧」。
「你......」，公儀茗硯有些動怒：「冉疏桐，你果然夠狠，還叫什麼刻月山莊，她人都不在了，還假惺惺的做什麼」。
冉疏桐冷笑道：「一個已經不在的人，獨孤盟主談什麼故人來訪，莫不是在消遣冉某」。
公儀茗硯冷靜下來噤了聲，她這才發現冉疏桐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平靜，他的眼底波濤洶湧，還隱約有幾分狂熱的期待，公儀茗硯感嘆一聲，原來他也不是那麼的無情。
「你應該知道，刺客盟的來處吧」。
也許從前世人並不知道這個神出鬼沒的組織出自哪裡，隱於哪裡，但自從荒原上的大戰之後，江湖中許多人都親眼看見了刺客盟眾人和姽嫿幻鼎一同消失，他們也該猜到刺客盟的出處了。
冉疏桐身子一晃，神情有些動容，他幾乎是咬牙切齒道：「傳說與姽嫿幻鼎做交易，是要用靈魂和輪迴做代價的」。
公儀茗硯點點頭：「沒錯，那裡都是拼盡輪迴也想要活下去的人」。
「僅僅是活下去嗎？不見得吧」，柳缺月既然還活著，最該做的事難道不是回來找他嗎，既然已經出現，又何必再躲躲藏藏。
公儀茗硯不敢擅自說出冉冉的事情，也不想再與他多做糾纏，於是軟聲道：「冉莊主，若你還顧念著你們這十幾年的情分，就請給我些浮靈草吧，缺月真的很需要，她好不容易才死裡逃生，難道你想看著她再死一次嗎」。
卻不想冉疏桐冷漠道：「冉某確實不認識什麼缺月，不過看在刺客盟的面子上，倒是可以讓獨孤盟主帶些浮靈草回去」。
公儀茗硯一愣，趁著他出去差人取浮靈草的空當問第九絕：「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打死也不承認認識你嗎？」。
「也許是想徹底將我的存在從他的生命中抹去吧」，第九絕凄涼道：「他太會騙人了，我這短暫的一生簡直就是個笑話，可是呀，我卻死不悔改」。
冉疏桐很快取了浮靈草回來，公儀茗硯道了謝就要離開，沒走幾步又回過頭去，欲言又止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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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他，冉疏桐臉上始終掛著淡漠疏離的淺笑，一言不發等她開口。
公儀茗硯扯著嘴角對他笑了笑，轉過身繼續往外走，她雙腳剛剛踏出門檻，便感覺到腰間有什麼東西飛了出去，還來不及阻止，一轉頭，第九絕已經和冉疏桐相對而立。
「不要」，公儀茗硯上前抓住她的手臂：「跟我回去吧」。
第九絕笑著拂開她的手：「硯兒，我倦了，不想再等了，你別管我了，走吧，他還在等著你」。
她看向公儀茗硯手中的浮靈草，又哀求的去看她的眼睛。
公儀茗硯明白，她是在求自己照顧好冉冉，頓時有些慌亂：「不行，你死了，活著的人怎麼辦，生生世世他都無法在輪迴中找到你，不要這麼自私好不好」。
「硯兒，有你們在，我很放心，他......」，第九絕咬了咬下唇，終究有些不忍：「替我說聲對不起」。
她用姽嫿幻鼎的力量將公儀茗硯送出去，關上門，看向對面的男人。
「師兄，終於只剩我們了」。
「月兒，你......」，冉疏桐震驚的神色早已恢復了平靜，眉頭微微蹙起，似有化不開的濃愁。
柳缺月打斷他：「什麼都不要說，讓我先說」。
「師兄，你愛過我嗎？」。
她的一生這樣短暫，卻偏偏遇到一個讓她傾盡一切去愛的冉疏桐，拼盡輪迴，也不過是因為不甘心，想要親口問他一句，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哪怕是一點點。
愛嗎？冉疏桐看向柳缺月，記憶中的小女孩長大了，那些不該再記著的過往也噴涌而來，與面前的柳缺月漸漸重合。
師傅剛將柳缺月撿回來的時候，他只覺得她是個麻煩，自己也還是個孩子，卻要擔負起養育她的重任。
可是後來習慣了那麼多年相伴的時光，他將她視若珍寶，幾乎是捧在手心裡呵護著長大。
柳缺月長大了，他一直在計劃著離開，他有自己的雄心抱負，發誓一定要在江湖中闖出一番名堂來。
多年來的習武練劍沒有白費功夫，他很快在江湖中小有名氣，身後也多了一些追隨者，當柳缺月大喊著「師兄」撲到他懷裡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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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候，他內心是真實喜悅的，他想要給柳缺月更好的生活，也想給她想要的一切。
柳缺月喜歡他，想要他，他也不介意，比起將從小寵愛的師妹交給其他男人，他更願意將她留在自己身邊，每次只有看著柳缺月的時候，他的心才是柔軟的。
刻月山莊建立起來了，可是一直沒有什麼建樹，手下那麼多人都在仰仗著他，他卻覺得有心無力，壯志難酬。
直到流幕珠出現在雲間山，他覺得老天還是眷顧著自己的，只要有了流幕珠，刻月山莊必將名揚天下。
可是流幕珠的消息泄露出去，江湖各大門派前來搶奪，守著流幕珠的那幾天他一直在想各種逃出去的辦法，可到頭來只有一種最可行的。
他下了一個賭注，一個兩敗俱傷的賭注，若是搶珠者去追柳缺月，他就得到流幕珠，威震天下，若是沒有，那也很好，至少能保下柳缺月，她和流幕珠之間，他至少要留下一個的。
柳缺月死了，他傷心了很久，也曾為她酩酊大醉過，可是不論從寒夜還是陽光下醒來，他從來都沒有後悔過自己當初做的這個決定。
冉疏桐始終沒有說話，此時此刻面對著柳缺月，他什麼都說不出來，也覺得說什麼都是徒勞。
柳缺月還沒有得到回答，可是她的身體已經在開始消散，化作點點熒光。
心愿已了了嗎？她想是的，再見冉疏桐一面，答案或許已經不是那麼重要，她釋然了。
「師兄，你從前真的對我很好，我本以為這輩子都還不清了，現在這條命還給你，我們兩清了」。
冉疏桐表情變得惶恐，他蹣跚著上前幾步，抬手想去觸碰她，卻發現自己的手穿過了她幾近透明的身體。
柳缺月滿眼眷戀的看著他，濃烈的愛意沒有因為時間和背叛而消散，她一直都那樣的愛他。
柳缺月到死也沒得到他的一句回答，但她已經沒有任何遺憾了，能夠一身輕鬆的離開這個世界，是她一直所期望的。
冉疏桐親眼看著柳缺月在自己眼前消失，一滴淚就那麼毫無預兆的滑落下來，直到此時，他才敢無所顧忌的告訴她：「月兒，我是愛你的」。
可惜除了他自己，再也不會有人聽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