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八十二章【番外】
這年秋天,宋灼他們團隊的項目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研發成果在素來封閉的行業打開了一個口子。
他也終於得閑,有了幾天假。空下來的宋灼承包了每天接送秦昭寧上下班的任務.將她送到公司后離開,下班的點再準時到秦氏樓下等著。
秦昭寧還一直擔心他自己一個人待在家會不會覺得無聊,搜羅了許多電影發給他打發時間。
這天中午,秦昭寧下樓拿完外賣,路過秘書處的時候,忽然聽見幾個人閑聊八卦。
其中一個年輕的小姑娘皺著臉抱怨∶"你們男生是不是都這樣啊,我上次打電話問我男朋友在哪,他說在家睡覺,這不睜著眼瞎扯嘛,我當時就在家裡呢。"
另外一個比她大些的秘書也點頭附和∶"而且他們還會瘋狂打補丁,前幾天我不是跟你們去酒吧玩嘛,在隔壁卡座看到他了,發微信問他在哪,他也說在家。"
"然後我騙他說我就在家,怎麼沒看見他。你猜怎麼著?"她翻了個白眼,"他跟我說他在他媽家。我就站他後面呢,被我當面抓包了才不停道歉。"
秦氏的秘書處女生多,此時唯一還待在這裡的男助理有些瑟瑟發抖,一直低著頭沒敢吭聲。直到有人主動叫他∶"小奇,你們男生為什麼會這樣啊?"
小奇被迫抬頭,拘謹地撓了撓頭∶"我也不知道啊,我沒談過女朋友呢。"
"那你站在兄弟的角度分析分析,我男朋友他兄弟每次也都幫他串謊。我真的好奇,都沒提前串供過,怎麼我一打電話問他他們倆是不是在一起,他都說是。"
似乎還真是這樣,小奇認真想了想∶"大概就是怕你知道他撒謊生氣?"說話的女生又翻了個小白眼∶"那一開始實話實說不就行了。"
秦昭寧就聽到這兒,她和宋灼之間似乎從來沒發生過這種事。她心挺大的,基本不過問宋灼的行蹤,更不會給周佑他們打電話問他在哪,畢竟如果要說這世界上誰最了解宋灼的去向,那肯定非她莫屬。
事情的轉折發生在第二天中午,秦昭寧忽然發現下午開會要用的文件落在了家裡,正好有空,也懶得麻煩宋灼送過來,她索性臨時回了趟家。
大門打開,客廳里極為安靜。落地窗的窗帘處於拉開的狀態,自然光從外面照射進來,亮堂而溫暖。
一團橘色窩在貓爬架上,吃飽喝足的小太陽聽見動靜,懶洋洋地掀起眼裡看了一眼,,大約是糾結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選擇了睡覺。
正是午睡的點,秦昭寧去書房拿完文件,又輕手輕腳地推開了主卧門。床面還是早上離開時那樣,被子平整地鋪在上面。宋灼不在家。秦昭寧挑了下眉。
她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過去。
那邊接得很快,接通的一瞬間,有幾道男男女女的說話聲同時傳過來,還沒等秦昭寧聽清說的是什麼,就很快消失了。
"怎麼了?乖乖。"
聽見宋灼的聲音,秦昭寧才斂了下眸回過神,隨口一問∶"你在哪呀?"
問完之後,她才想起來昨天在秘書處聽到的那些話,不由得也好奇起來,等著宋灼如何回答。那邊仍舊安靜,而後有腳步聲響起∶"我在外面,你要回家嗎?我去接你。""不用不用,你忙吧。"
她正打算掛電話,忽然聽見那邊疑惑地"嗯"了一聲。宋灼低低的笑順著聽筒傳遞過來∶"查崗啊?"
秦昭寧倏然有些臉熱,沒什麼底氣地反駁∶"我就是剛好回家發現你不在。""怎麼回家了?身體不舒服?"
宋灼這話是緊接著她的話說出來的,下意識的關心讓秦昭寧愣了一下∶"沒有,我回來拿文件。"
"那你等等我,我送你去公司。"
"不用,我開了公司的車回來,待會兒還得還回去。"秦昭寧想了想,臨掛電話前,還是坦白∶"我昨天聽他們說女朋友查崗的時候,男生會下意識撒謊。"
她好奇地問∶"你怎麼沒說你在家啊?"
"為什麼說我在家?"宋灼一本正經地不解,"這種事沒必要撒謊呀。"
秦昭寧眨了眨眼,而後又聽見他認真地解釋∶""本來就是很簡單的一件事,一旦撒謊就會變得很複雜,因為一個謊言要用無數個謊言來圓。但是紙是包不住火的,謊言敗露的時候就會爆發出更大的矛盾。"
他說得很有道理,秦昭寧仔細想了想,繼續問∶"如果你有不能說的事,我剛好問到了,你會怎麼辦?"
"保持沉默。"
秦昭寧點點頭∶"那你現在在做什麼?"宋灼∶""
一陣沉默之後,秦昭寧恍然大悟。她莫名地被逗笑了,彎著眼∶"你這時機掐得還挺准啊。"宋灼到最後也沒說他在做什麼,秦昭寧也沒有繼續追問,可她隱隱有了個猜測。
去年清明回厘鎮掃墓的時候,宋灼正兒八經地說婚禮提上進程了,可事實上,後來的一整年兩個人都忙得沒空去想這件事。
宋灼一直起早貪黑地忙著他們團隊的研發項目,直到最近才有空。
秦昭寧對結婚沒有抱有很大的期待,她性子很佛,更何況她一直覺得,婚後和現在大概也沒什麼差別。
可經宋灼這麼一提醒,她才恍然想起來,求婚都已經過去一年多了。而所謂的馬上就提上行程的婚禮,隨著宋灼的事業小有所成,也真的要到來了。
接下來的幾天,秦昭寧開始莫名焦慮起來。
第三次走神的時候,肩頭的疼痛感讓她回過神,宋灼壞心眼地撞了一下她∶"這個時候還走神呢,乖乖?"
那一聲被堵在喉嚨間,秦昭寧搭著他的肩膀,垂了垂濕漉漉的長睫。她情緒有些怪,宋灼自然能感受到。
事後,他將人圈在懷裡,下巴抵著秦昭寧的肩,溫聲問∶"心情不好?""嗯。"
"受什麼委屈了,我給你報仇。"秦昭寧換了個姿勢,往他懷裡窩了窩,聲音悶悶啞啞的∶"沒受委屈。"
她自己也說不上來是為什麼,明明兩個人在一起之後大體算得上順風順水,睡也睡了,婚也求了,領證與婚禮只是水到渠成的事而已。
可她就是覺得焦慮。
秦昭寧不信邪地把自己的癥狀在網上搜了搜,百度告訴她是癌症,她無語地關了手機。她不願意說,宋灼也沒有勉強她,輕輕拍她的背哄著她入睡。
秋日裡的月亮格外明亮,金黃色的一輪高高懸挂在天上,順著沒拉攏的窗帘,月光照進來,落在床上。
秦昭寧睡得很快,今夜卻不太安穩。自從宋灼搬進主卧和她一起睡之後,她就很少做夢了。可今天很奇怪的,哪怕是在他懷裡睡著秦昭寧也還是陷入了夢魘。
夢裡是記憶中的秦家別墅,那時候的裝修風格還不是現在這樣,李映宛喜歡溫馨的感覺,傢具都是暖洋洋的色調。
乍然夢見這樣的場景,秦昭寧還愣了愣。這記憶太久遠了,當時才三四歲的她哪能記得這麼清楚,更何況後來一場車禍讓她忘了許多事。
也是一天夜裡,客廳照常亮著燈,別墅一樓卻很安靜。秦昭寧置身其中,四周變得格外真實。
她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抬腳往上走。二樓的布局與現在差不太多,她很小就一個人睡了,房間就在主卧旁邊。
主卧的門沒關緊,有光從裡面透出來。秦昭寧本來沒想停的,卻聽到了裡面傳出來的聲音。她頓了腳步,站在門口,順著門縫往裡看去。
秦秋北站在床邊,正對著門口,面容不耐∶"我都說了最近公司很忙,你能不能稍微體諒體諒我?·
李映宛坐在床邊,脊背挺得筆直∶"那你忙啊,我自己帶寧寧回去就行,我爸媽他們打了好幾次電話說想寧寧了。"
"你自己一個人帶寧寧回去,你爸媽怎麼想我?""哪有你想的那麼複雜,你忙他們會理解的。"
兩個人就這件小事爭論了許久,無非是李映宛想帶她回厘鎮,秦秋北沒時間又好面子,不願意讓她們倆獨自回去。秦昭寧聽著都煩。
她眉心越皺越緊,胸腔也開始悶堵起來。
正想轉身離開,李映宛忽然情緒有些激動說了一句∶"我爸媽打了好多次電話了,你每次都說忙每次都說忙,哪有那麼忙啊?你在公司到底是忙工作還是忙著和你那些小情人相處,你自己心裡有數。"
不知道是那句話戳中了秦秋北,隨著李映宛的話,他面色越來越沉,最後竟然揚手扇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聲,說話聲戛然而止,李映宛被打得偏過頭去。
秦昭寧瞳孔一縮,下意識要推開門跑進去,手卻穿透了門板,雙腿也如同被固定了一樣,站在原地一動不能動。
秦秋北憤怒地喘著粗氣,正要說話,房門口忽然傳來"啊"的一聲尖叫。房間里的兩人順著聲音看過來,奏昭寧也側過頭。
三四歲大的小姑娘穿著一身毛茸茸的兔子睡衣,懷裡抱著一個蘿蔔模樣的抱枕。她閉著眼睛用力地尖叫了一聲,推開門跑進去。
秦昭寧身上無形的禁錮這時候忽然解開了,她順著大開的門看過去。
小姑娘跑向李映宛,擋在她身前,將手中的抱枕砸向秦秋北,聲音稚嫩,還帶著害怕的哭腔,奶凶奶凶地吼∶"不准你打媽媽!"
乍然被撞破,秦秋北尷尬地沒了動作,任由那個抱枕砸在自己身上,又落到地板上。
李映宛反應很快地彎腰將小姑娘抱在懷裡∶"寧寧不怕寧寧不怕,爸爸跟媽媽鬧著玩呢。你怎麼醒了,媽媽帶你去睡覺好不好?"
秦昭寧眼睫輕輕動了動,直直地看著不遠處的小姑娘。
她小時候和現在長得其實不太像。小時候的她軟乎乎的,臉上帶著嬰兒肥,跟只小包子一樣,看起來就很好捏。長大之後瘦了許多,五官也變得立體起來,渾身的氣質又冷,不笑的時候一股生人勿近的模樣。
而此刻,小包子似乎受了很大的驚嚇,卻還是牢牢地擋在李映宛面前,擺出了一個自己認為最凶的表情,惡狠狠地瞪著秦秋北。
濕漉漉的小鹿眼裡還殘留著無法消散的害怕,李映宛索性將她抱起來強行往外帶走∶"寧寧乖,跟媽媽去睡覺覺。"
似乎有一般莫名的牽引,秦昭寧不受控制地跟著她們到了隔壁房間。房間布置得很溫馨,粉色的公主床,兩邊堆著好幾個娃娃。
將小包子放到床上,李映宛給她蓋上被子,坐在床邊,輕輕拍著她的小肚子,嗓音溫柔∶"寧寧乖啊,媽媽給你講故事,你快快睡覺好不好?"
小包子睜著眼睛,嘴唇緊緊抿著,好半晌,才伸出短短的手,問∶"媽媽疼不疼?"李映宛臉上有一道明顯的巴掌印,秦秋北下手重,這時候已經腫了起來。她愣了愣,抬手摸了一下,幾不可查地皺了下眉,卻還是溫柔地笑∶"不疼。"""吹吹。"
李映宛低下頭∶"好,吹吹。"
小包子撅著嘴,努力地吹了吹∶"痛痛飛走。"
李映宛覺得好笑,卻墓然紅了眼眶,她別過頭,隔著被子拍了拍∶"今天想聽什麼故事?三隻小豬好不好?
"好。"
小包子到底還是個小孩兒,李映宛哄了哄,故事才講到一半,就睡著了。她回頭看了一眼,關上門出去。
秦昭寧也想跟著出去,到門口了才發現打不開門。她無奈地轉身,正好對上床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坐起來的小包子。
更突然的,小包子也轉過了頭,直直地看著她。四目相對,秦昭寧心跳瞬間漏了一拍。可小包子沒看到她,而是輕手輕腳地爬下了床,鞋也沒穿地走了出去。
秦昭寧又跟著她回到了主卧門口,經過剛剛那一出,房門現在已經鎖緊了,小包子貼著門板認真地聽了聽,隔音質量好,什麼也沒聽到。
正當秦昭寧以為她要回房間睡覺時,她忽然腳步一轉下了樓。客廳里一如既往的安靜,她走到一樓的兒童房,踮著腳按下門把手。
裡面有許多玩具,放得很高的柜子上,還有一些藥膏。秦昭寧小時候很皮,經常玩著玩著就摔倒磕碰到哪裡,李映宛為了方便,把藥膏放到了兒童房柜子頂上。
小包子拖著椅子,動作麻利地爬上去,然後抓著櫃門把手,有些費力地爬到了柜子中層,一伸手摸到了藥膏。
沿著原路返回,她把椅子推回去,然後關上門,又扶著欄杆上樓,在主卧門口站定。
藥膏在手裡卧得緊緊的,大概是猶豫怎麼送進去,,正在這時候,房間里忽然傳來怒氣沖沖的腳步聲,小包子動作迅速地往旁邊的自己房間一竄。
主卧門被打開,秦秋北大晚上換了一身西裝,帶著怒氣離開了別墅。房門被用力地甩開,動靜大得嚇人。
等他走了之後,小包子才從自己房間出來,她站在主卧門口往裡張望。
李映宛背對著門口站在陽台上,隔得遠只看到一個倔強而蕭瑟的背影。小包子輕手輕腳地溜進去,把藥膏放到床上,然後又飛快地溜出來。
秦昭寧看著她在床上裝睡,嘗試著往外走。令她沒想到的是,這次竟然能走出這個房間。
秦昭寧進入主卧,李映宛還站在陽台上,深秋的天,外面風大,她頭髮被吹得飛舞。秦昭寧沒過去,安靜而沉默地站在主卧里看向外面。
她忽然意識到了這些天的焦慮來源是什麼。
秦秋北很會裝,可他和李映宛之間也會爆發出矛盾。他們兩個以為秦昭寧什麼都不知道,可實際上她什麼都知道。
那些矛盾、爭吵、繁瑣都變成了一顆顆種子,在年幼的她心裡悄悄紮根、悄悄發芽。然後在不經意之間,秦昭寧轉頭一看,才發現它已經如此根深蒂固了。
她自認為沒有受到秦秋北和李映宛這份失敗的婚姻影響,可在潛移默化之間,她還是或多或少的對結婚有了抗拒。
第二天是周六,秦昭寧做了一晚上夢,醒來的時候頭疼欲裂。
宋灼做好了早飯,等了許久也沒見她起來。以為她賴床,由著她多睡了會兒,宋灼才進去喊她起床。
秦昭寧蜷著上身,將腦袋半埋進被子里。後背被輕輕拍了拍,她意識不太清醒地翻了個身繼續睡。
"起床吃飯了,小雪球。"
宋灼將她睡亂的頭髮撥開,拉了拉被子,露出她的臉。
呼吸通暢了許多,可額頭還是一抽一抽的疼,秦昭寧緊皺著眉,翻身躲過他的手∶"我再睡一會兒。"
她聲音有些虛,宋灼眉心蹙起,手背貼了貼她的額頭∶"哪兒不舒服嗎?"秦昭寧無意識地"嗯"了聲,好半晌,才說∶"頭疼。"
她眼皮沉重得睜不開,只想快點睡著。下一刻,一雙手抵上了她兩側的太陽穴,不輕不重地按著。
疼痛有所削減,秦昭寧緊皺著的眉心也舒展開。她仍舊閉著眼,睫毛小幅度地動了動∶"我做了個夢。"
"夢到什麼了?"
秦昭寧回想了一下,慢吞吞地把夢給他複述了一遍。末了,她沉默下來。宋灼手法輕重恰當,舒服得她漸漸起了睡意。
聽秦昭寧說完,他也沉默了兩秒,然後輕聲道∶"知道了。""嗯?"
"還沒準備好的話,咱們先不急著結婚。"
秦昭寧驀然清醒了,她睜開眼去看宋灼的表情∶"你是不是生氣了?"如果是她的話,準備了那麼久卻得到這樣的回應,心裡或多或少會不高興的。可宋灼只是繼續按著她的眉心∶"沒有生氣,你別擔心。"
秦昭寧改口道∶"我其實準備好了,就是有點婚前焦慮,他們說婚前焦慮是正常的。"宋灼摸摸她的眉尾,"嗯"了聲,低頭看她時眼裡滿是認真∶"我是說我沒還沒準備好。""你不是最近一直在準備嗎?"秦昭寧覺得奇怪,明明這些天他白天一直在外面籌劃婚禮。"還漏了一件事。"宋灼輕輕地捏捏她的臉,"忘記考慮你的感受了,是我的錯。"
秦昭寧眨眨眼睛。
夢魘的後遺症似乎好了許多,頭沒那麼疼了,她從被子里伸出手握住了宋灼的手腕。而後指尖被攥住,宋灼反過來安慰她∶"不著急啊乖乖,咱們慢慢來。"
修長的指節穿過指間縫隙,十指相扣,他說∶"因為我們還有很有很長很長的未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