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入川

第二日一大早，孫可望在貴陽城西門舉辦了簡單的出征儀式，孫征淇率全營將士參與了餞行之後，立即踏上了北上保寧的征程。

孫可望自然是留在了貴陽主持大局，他原本還想讓孫征淇會合白文選大軍之後，再一起北上，不要以身犯險的。但孫征淇還是一心堅持，再次說服了孫可望。

而秦王孫可望見兒子有如此壯志，心中不免暗自得意，在目送兒子離開之後，並沒有繼續感懷，隨即便回到了秦王府。戰局如此緊張，等他處理的事情還太多了！

且不說孫征淇要前往的四川早已經被各方勢力殺得雞犬不聞了，經過這次大混戰，前兩年劉文秀在四川各地屯田安民的成果，又遭到了不小的破壞，有不少剛剛安定下來的百姓再度流離失所。

如今劉文秀麾下四五萬大軍北征，糧草軍備供應全部都得依靠雲貴兩省，四川各地只提供勞力，局勢不可謂不困難。

孫可望現在雖然沒有領兵出征，但北路軍，東路軍近十萬將士的糧草軍需都得靠他來統籌安排，沒有充足的後勤保障，李定國和劉文秀怎麼可能打得出這樣震動天下的成績來？

孫征淇率領全營近三千將士，以及隨行的兩千餘民夫，藉助沿途的驛站系統，一路北上，經過七天跋涉，終於出了貴州，到來了四川域內的東溪。

大軍到了東溪，基本上就走完了北上的一半路，之後過重慶府，在當地徵集舟船橫渡長江，再過順慶府，便是劉文秀大軍與吳三桂大軍決戰的保寧府了。

如此一番周折，在山嶺之間全速行軍，孫征淇便是為了在劉文秀髮起總攻的前一天抵達保寧，阻止慘敗的發生。

不過，過了東溪，進入四川域內之後，大軍就無法保持原本的速度了。每日最多只能以六七十里的速度繼續北上，才能在基本保持戰力的情況下走完剩餘的十天路程。

而在攜帶大量物資的情況下，不依靠密集的驛站系統，以這樣的速度連續長途行進十天，已經是這個時代的強軍才具有的行動力了。

畢竟，東溪之前能那麼快，最關鍵的因素還是孫可望之前在攻下貴州之後，徵集民夫徭役整修了通往湘、桂、川的要道，整頓了沿途的驛站，並在各個要道設立關卡，以便傳報軍情、調動軍隊和轉運軍需。

也正是依靠這套驛站補給系統，劉文秀和李定國的糧草運輸才會如此高效，這支近三千人的部隊才能一路高速行軍的狀態下，保持相當的戰鬥力。

但是過了重慶，進入川中，川北之後，情況就大為不一樣了，由於戰爭的破壞，這些地方的驛站密度也大大降低。

「孫福，你親自帶幾個哨騎去前面那個荒村周邊偵察，川南一帶土司眾多，如果遇上了，切記不可隨意與之發生了衝突！」孫可望騎在馬上，朝著大軍行進前方的指了指。

「世子殿下，現在四川是咱們的地盤，沒有清軍，不用那麼小心！」孫福順著孫可望指著的方向看去，笑道。

「行軍打仗，最忌諱的就是輕敵大意。」孫征淇臉色一變，又說道：「大軍今晚要在那裡紮營，豈有不提前偵察的道理？」

孫福聽罷，明白了孫征淇的意思，隨即拱手領命，打馬上前，領著十幾個親兵侍衛就朝著荒村的位置趕去。

川南土司眾多，大西軍目前還騰不出手治理，為了避免其投清，遇事往往以安撫和退讓為主，孫征淇也不想壞了這個規矩。

當然，若是土司主動進犯，劫掠百姓，被大西軍將士發現，那就沒有必要隱忍了。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等人都是當世豪傑，雲南各地實力強悍的大土司都被他們打服了，面對川南土司，自然不可能做那種忍氣吞聲的事情。

孫福帶著十幾個親兵侍衛一路疾馳，很快就超過了大軍前鋒，來到了荒村前。

「三人一隊，四散偵察！」孫福揮了揮手，示意道。他是孫征淇從貼身侍衛中專門挑選出來的得力助手，個人武藝和軍事能力在同輩人中的屬於翹楚。

十幾名騎兵很快散開，孫福親自領一隊騎兵朝著村莊里而去。大軍若是要駐紮於此，荒村之中內內外外的情況都是要了解清楚的，軍隊紮營過夜從來不是一件隨意的事情。

而另一邊，官道上的士兵以三列縱陣行進，連綿數里，人馬混雜。孫征淇騎在馬上，看著飄舞的各色旗幟，心中一時不免有些感懷。

這些日子以來，孫征淇離開了昆明，貴陽這些免於戰亂的地方，進入貴北，川南之後，沿途所見簡直就是觸目驚心。

自遵義往北，不少官道由於人煙凋敝，缺少修整，根本說不上平整通暢，若不是之前白文選大軍通過，真的可以說是枳棘叢生，箐林密布。

而官道沿途的城鎮村落，基本上已經人煙斷絕，成片成片的土地荒蕪，村莊皆是一片殘破，儼如鬼域一般。

整個四川，到了西元1652年，其實人口已經不足百萬，甚至可能只有五六十萬，和高原山嶺之上的貴州省，基本上屬於一個量級。

所謂百姓「十不存一」，幾乎死絕，真的是沒有任何一點誇張的成分在，甚至還低估了明末四川的慘狀！

畢竟，在明末動亂以前，四川的人口在千萬以上，登記在冊的土地更是近十四萬頃，比當前孫可望治理下的雲南還要多上一倍。而現在，四川域內的耕地只剩下不到兩萬頃，大西軍下轄的田地更是不足一萬頃。

而且，倖存下來的百姓，基本上都得依附於軍隊才能生存：戰時是兵，閑時屯田。之前是依附於四川域內的各路南明軍閥，如今是依附於劉文秀所率的大西軍，才能有些許的喘息之機。

這其實也就是為什麼孫可望不在四川征糧稅了，再征糧，四川百姓就死絕了！

所以，大西軍的進攻重點其實是東路，是湖廣和兩廣。孫可望的殿前軍，李定國的老本兵，都將湖南視為主戰場。

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鄂湘粵桂雖然也屢遭兵災，百姓離散，但湖廣和廣東都是產糧大省，人口大省，兵源更是優質，僅僅是佔據湖廣半壁江山的湖南，如今的耕地也大抵還有二十萬頃，人口更是百萬以上，加之湘江水利，若是經營得體，必然能成為大西軍最重要的抗清基地之一。

而孫可望派劉文秀收復儼如鬼蜮的四川，其實只是為了護衛雲貴後方，牽制陝西，湖北方向的清軍罷了。

就在孫征淇感懷這個時代生命賤如草芥的時候，大軍縱隊前方忽然賓士而來一個哨騎，馬蹄聲和呼喊聲驚醒了他——前方出事了。

果然，那個賓士而來的哨騎在距離孫征淇不遠的地方勒馬停下，然後急速跑來，單膝跪下彙報道：「世子殿下，前方發現土司兵劫掠平民，孫將軍正在和他們交涉。」

「來人，跟我過去看看！」孫征淇聽罷，絲毫沒有猶豫，立馬帶上了親衛，策馬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