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清風亂 第一章:雨欲來
「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炊煙裊裊升起,隔江.......」
天色灰朦,小河流淌,野草肥長。
一頭大水牛正在河邊吃草,旁邊的大石上,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穿著青衣布衫,嘴裡叼著根狗尾巴草,哼唱著小曲,十分愜意悠閑。
少年正沉浸著,肩膀被人輕輕一拍,他反過頭來一看,笑著說道:「靜丫頭,怎麼有空跑我這來了?」
來人是位少女,她梳著羊角辮,粗布麻衣,皮膚有些微黑,眼睛卻很明亮,仲夏季節,她的額頭汗流不止。
她雙手插腰,皺了皺鼻子,「哼,放牛放這麼久,你也不看看天,都什麼時辰了,爺爺讓我過來看看,該回家了。」
少年想到那個從小到大,都不曾給他好臉色的村長老頭,搖頭說道:「知道了,小丫頭就是事多,走,回去。」
少女心裡嘀咕著,我都快十二歲了,不小了,再過兩三年都可以嫁人了。想到這裡,少女微微低下了頭,眼睛止不住偷偷瞟了一眼少年,臉上微微泛紅,羞澀一笑。
——
回去路上,少年唱著古怪的旋律,少女笑聲不斷,只有大水牛不時的叫上兩聲,以示抗議。
小路兩旁雜草生,天色朦朧雨欲來。
......
臨近村界,村口兩邊各立著一座界碑,上面刻有「清風村」三字。天空有幾縷陽光透過烏雲,照在兩座界碑上,可能是殘陽斜照,亦或是其他原因,石碑上的字,隱隱有瑩光流轉,看著絕非俗物。
村子不大,依山而建,山名近山,山勢連綿不絕。
村內農舍草屋十數間,東西對座,依次排開。每個院舍大門之外,皆植有不知名的樹,左右各一棵,粗細不一,常年常青,枝繁葉茂,亭亭如蓋。
村中央有個類似祭壇的東西,由四根粗大鐵柱圍繞著,鐵柱上面嵌有一些不知名的古怪的符紋。
村北有座竹樓,共兩層,一樓是村民納涼歇息的地方,二樓則是村裡議事之地,房門緊閉,一年難開幾次門。
竹樓旁邊就是村長家,再往北大約兩里,近山腳下有一湖,名近山湖。
此時村內炊煙裊裊,一片祥和。
——
村長名叫魏方尋,在村裡說一不二,無人敢違背。他一襲灰袍站立在村口,雙手背後,瘦臉長須,遠看像個教書先生,看上去已年近五十,卻是一頭烏黑青絲。
看到兩人回來后,他對著少女招了招手,轉頭對著村內喊了一聲,「那死小子回來了,劉邊樹,把你家牛牽回去。」
隨即就有漢子大聲應道:「是,村長。」不一小會兒,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從一座家舍中匆忙跑了過來,對村長彎腰行了一禮,然後把牛牽走,什麼話也沒說,也不敢多說。
少女看到村長后,急忙跑過去,說著一些為少年開脫,沒有偷懶之類的話。
魏方尋看著少女,邊聽邊微笑著點頭,也不曾多看少年兩眼,待少女說完后,微笑道:「靜兒,累了吧,回家,爺爺做了好吃的。」
魏靜聽后眼前一亮,轉頭對少年笑了笑,揮了揮手,一蹦一跳迫不及待地先回家去了。
等魏靜走後,少年笑了笑,對於村長的態度,他早已習慣了,正準備回家,卻被魏方尋叫住,「你,明天去近山湖抓幾條月尾魚回來,陳拾野今天上近山打獵,小腿被七節蛇咬了。」
七節蛇,綠白橫紋相間,將蛇身分成七節,毒不致死,卻能令傷處腫脹潰爛,若不及時救治,五天內即殘。月尾魚,魚尾形似彎月而得名,魚肉魚骨皆可入葯,近山湖中此魚數量頗多,不難捕獲。
少年一聽,還好,只是月尾魚,鬆了一口氣,連忙道:「好,明早我就去。」說完直奔家而去。
......
陳拾野是個四十不到的粗糙漢子,見少年回來,笑了笑,示意少年不用擔心。
少年四下環視,房間稍亂,地上是一堆用掉的血紗布,床邊放著一個瓷盆,裡面血水摻半。小腿處雖然腫的老高,卻沒有發紫,看來大部分毒已經清除掉了,心想村長還是有些本事的。
他胡亂收拾了一下,見餐桌上空空如也,咧嘴一笑,說道:「陳叔,今晚飯菜就換我來吧,好好珍惜啊,伺候你的機會可不多,嘿嘿...。」
男人笑罵道:「你這臭小子,還知道回來啊,再晚些,你陳叔我毒沒毒死,倒是快要餓死了。」
「我想早回來的,怪老劉家的大水牛太能吃了,趕它都不走,也怪我,挑了個水草好的地方,明天見到老劉得敲他一筆才是。」
「就你小子聰明,不是個吃虧的主,趕緊做飯去。」
「得嘞,您候著吧。」
「怪聲怪氣,找打啊你。」
少年哈哈一笑,徑直走入廚房,隨後響聲不斷,開始做飯。其間,魏靜端了兩盤菜過來,還冒著熱氣兒,說是自己吃不完,不能浪費,送來給小風哥嘗嘗。可能是覺得這樣說理由不夠充分,所以沒等少年回話,就急忙跑開了。
過程中,男人在一旁擠眉弄眼,一副我很懂的表情,少年斜瞥了一眼男人,嗤之以鼻。
兩人吃完飯後,閑聊了會,男人對少年叮囑幾句。「小風啊,明日把匕首帶上,今天就吃了沒帶兵刃的虧,不然憑我這身手,那畜生能傷的了我?雖說村子太平,不過近山那邊可能會有毒蛇野獸下山,小心點為好。」
少年聽完一陣腹誹,長這麼大也沒碰見過什麼毒蛇野獸,山上才有,不過還是應聲道:「是是是,記下了,不過陳叔你那身手,村裡著實沒幾個能比的上你的,罕有敵手。」
說完對男人還豎起大拇指,男人爽朗大笑,聽的很是開心,也不管這話幾分真假,小子上道,覺得小腿上的傷都好了幾分。
又聊了會,少年催促了幾句,男人無奈,撐著竹桿,瘸著腿走回床邊,脫去外衣,安靜睡去。
少年忙活一陣后,收拾完畢,脫去外衣,躺在床上閉目養神,腦海中回想著這些年所發生的怪事。
少年姓風,叫風自輕,今年十四歲。
據陳拾野講述,是在近山湖中撿到的自己,當時自己躺在木盆里,衣服上綉了個風字,所以姓風。
名字則是七歲那年首次逃村時自取的,之前村裡人取的嫌太土了,畢竟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他,來到這個世界,取一個符合自己獨特氣質的名字很重要,不能失了自己這獨特的身份不是,小風這個稱呼,就先暫時將就用著吧。
說來也怪,村子怪,村民也怪,七歲那年才緩過神來,發現端倪。
學會走路后不久,才見到村長魏方尋,當時他看上去已經年近五旬,現在過了十餘年,本該已過花甲的他,卻未曾變老半分,皺紋都不曾多出一道。
又不是錦衣玉食、養尊處優的大老爺,放在一個鄉下的山野村夫身上,即使他沒幹農活,但風吹日晒的,總得有變化不是,但他沒有。
村裡其他男人年歲大小不一,最年輕的年約三十,老一點的四十齣頭。其他人雖然老的很慢,但村民們終究是在變老,小孩則自然長大,如同自己和少女魏靜一樣。
包括魏方尋在內,村子里只有二十幾個男人,沒有婦女。包含自己在內。
有十來個小男孩,都是這些村民從外面帶回來的。自己在村子里待了一年多之後,第二年村民帶回了第二個男孩,之後一年一個,皆是不滿一歲的嬰兒。
少女魏靜則是村長魏方尋自己親手抱回來的。那年自己三歲,第一次看到魏方尋的眼神里有一絲溫柔,還面露微笑,與平時見誰都是一幅生人勿近,不苟言笑的神情,截然不同。
綜合這些,這或許是個很不一樣的世界,所以風自輕一直不敢輕舉妄動。
七歲那年,晚上趁村長召集村民議事,他悄悄來到村口,以往只要一口氣就能跑到的功夫,那次足足走了半柱香的時間,生怕弄出什麼動靜來。
等到自己終於出了村口,走過了兩座石碑,身心頓時輕鬆許多。當時清風拂面,小路野花盛開,花香撲鼻,不禁詩性大發,脫口而出,「清風徐來香自輕」,遂取后二字為名。
作為人生的起點,時至今日,每曾想起那一刻,都要暗嘆一聲好,不曾想,再往前跑了幾十步,下一刻卻出現在了近山湖邊。
樂極生悲,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