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雪裡比春信大一歲,小時候跟爺爺奶奶住在北方,九歲到榕縣,跟爸媽住在煤田地質局153隊家屬樓。
老房子只有四層,也是在山坡上,這地方的山實在是太多了。
雪裡家住二樓,樓下是春信家。
她們從小就認識,一起上學放學,周末偷溜出去玩,分享玩具、零食、雜誌,說同學和老師的壞話。
她們幾乎是形影不離,連晚上睡覺都只隔了一層樓板。
春信天生浪漫,給雪裡畫過畫,寫過酸溜溜的情詩,送過花,吻過她的額頭。
有這樣一句李清照的詞。
[雪裡已知春信至,寒梅點綴瓊枝膩]
春信曾把這句詞抄給她看,偷笑說:「我們是天生一對哦!」
雪裡接受她的好,回報同樣的好,對這份感情,卻懵懵懂懂。
春信高二輟學離家后,雪裡也轉到市裡的高中,兩條平行的鐵軌各自駛向遠方。
春信來找過她幾次,說說自己的近況,在附近走一走,看一看,傍晚時離開。
雪裡確定在南州上大學時,春信來找她,晚上一起吃了飯,後來下起大雨,躲雨時春信吻了她。
那天的情形,雪裡現在還記得。
八月十號,錄取通知書下來沒多久,雪裡約她出來吃飯。
那時候春信在一間紋身工作室當學徒,穿一件寬鬆大白T恤,粉色短褲,黑色人字拖,自來卷的長發披散雙肩,臉又小又白。
雪裡在公交站台接她,她下一車就撲過來告狀。
「剛才車上有個老太婆跟我吵架,沒吵贏,氣死了!」
「怎麼回事?」雪裡拍拍她衣服後背一個大黑手印,「她打你了?」
春信扭身去看,更氣了,「靠!我衣服!」
她眼圈紅紅的,顯然是沒吵贏,又委屈又生氣,淚都憋出來,撲進雪裡懷裡撒嬌,「好氣,她先推我,我瞪她,她就罵我,我罵不贏,老太婆可凶了……旁邊有個阿姨一直衝我搖頭,說算了,不要跟她一般見識……」
雪裡半環著她,給她拍衣服,半晌她抬起頭,「看到你我心情好多了。」
雪裡「嗯」了一聲,改牽她的手,「走,去吃東西。」
春信抱著她胳膊,嘚啵個沒完,「有一次,我去分店送東西,坐28路,28路你知道嗎,那個車特別擠,等我下車的時候,我襪子竟然少了一隻!但鞋還在,你說神奇不!」
雪裡又驚訝又好笑,「真的?」
「真的!」她歪歪頭,「還有一回,也是那個車,有個老頭,他本來在我後面,硬擠到我前面去了,還踩我,我就在後面掐他背,掐他胳膊,我掐住擰了一大圈,使了吃奶的力氣……人太多了,他回頭問『誰掐我誰掐我』,沒發現我,哎呀我笑死啦!」
雪裡也忍不住大笑,大街上笑得東倒西歪,「你真壞啊。」
春信總能苦中作樂,她身上發生的事都那麼好玩,和她待在一起,壞心情都一掃而空。
因為在南州上學的事,雪裡跟媽媽吵架,心情煩躁。春信一來,從看見她的那刻起,就覺得也沒什麼可惜的。
南州有春信,南州很好。
和小時候一樣,她們漫無目的在大街上閑逛,晚上去吃了燒烤,去廣場上看阿姨們跳舞,老頭抽陀螺,還有放風箏的,天上一個個發光的小點。
廣場旁邊有個山體公園,晚上已經閉園,但也沒個大門攔著,還是很多人往裡鑽。
春信指著山頂上豎的高桿大射燈,「我們去那裡。」
雪裡點點下巴,「走。」
公園裡樹密的地方光線很暗,走一半,春信神神秘秘拉著她往林子里鑽,雪裡聽見一陣怪異的粗喘哼吟,春信沖她擠眉弄眼,手往裡面指,胡亂比劃。
雪裡眉頭擰成兩個疙瘩,硬拉著她出來,小聲:「幹嘛?」
春信捂嘴偷笑,「小樹林里,嘿嘿。」
雪裡扯著她走,她不走,掙脫她從地上撿了塊石頭,「看我嚇死他們。」
「欸?」雪裡攔都攔不住,就看見她跑過去往裡砸了塊石頭,帶著笑意用力咳嗽兩聲,「屁股真白!」
雪裡:「……」
從小到大,她幹缺德事,雪裡沒有一次攔下來過。
與其說攔不住,不如說她呆板無趣的靈魂偶爾也需要點刺激。
春信矮她大半個頭,細條條一小隻,真想攔,沒有攔不住的。
樹林里有人尖叫一聲,春信衝出來,牽住雪裡伸過來的手,掉頭就往山上跑。
上坡路跑得很累,也難為她趿個人字拖還能健步如飛,兩個人氣喘吁吁坐在路邊休息,忽然又颳起大風,漫山的樹都在搖,「嘩嘩」響。
雪裡揪著她問:「你看見誰屁股了?」
她瞪大眼睛,一臉茫然,「誰屁股?」
雪裡深吸一口氣,「剛才小樹林里,你說的,屁股真白。」
「哦——」她反應過來,「沒看見啊,我亂說的,我就看見兩個人抱在一起的影子。」說著貼上來展臂摟住她的腰,仰起小臉,「像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