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但我已經不叫春萊了,我叫姜小萊,我跟我爸爸姓。」
這完全在意料之外,因為這個『萊』字,這對雙胞胎之間就還有聯繫,它就像一條無形的紐帶,一頭拴著春信,一頭拴著小萊,當她們彼此距離夠近,光帶便會顯現,指引她們找到對方。
小萊說:「其實很多事我都不記得了,都是我爸爸說給我聽的。他說剛撿到我的時候,我還知道自己的名字,我的名字是春萊,萊是金達萊的萊。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樣說,爸爸說可能是因為大人常常跟我講,我就記住了。」
雪裡幫她提起水桶,裡面已經有一條大鯉魚,小萊收起摺疊魚竿、小馬扎、魚餌盒,裝進腳邊的帆布包里,跟雪裡一起去工作室找姐姐。
計程車上,小萊告訴雪裡,她是藝術學院音樂學大三學生,爸爸是護林員,有個哥哥在當兵。
「我爸爸記得我以前說過的很多話,他說萊字特別好,我是老天賜給他的,他知道我是雙胞胎的其中一個,就說以後長大,不找爹不找媽,起碼要找到姐姐,因為我們是雙胞胎嘛。他還說我們的名字就代表著春天來了,多好的名,為什麼大人不珍惜我們?」
小萊說到這裡笑起來,露出一排閃閃的小白牙,「我爸爸說,假如真的能找到,他就有兩個女兒了,我哥哥也說,這樣他就有兩個妹妹了。」
她笑起來倒是跟春信很不一樣,春信大多時候是害羞的抿嘴眯眼笑,小萊喜歡咧嘴眯眼笑,膚色襯得牙很白。她是山裡長大的孩子,處處都透著不同。
雪裡通過她的描述,大概知道她的父親和哥哥是怎樣的兩個人,她在自由、健康、包容的家庭長大,她落落大方,她的陽光不是春信那樣的故作堅強,是由內而外的自信開朗。
雪裡問:「那你爸爸是怎麼撿到你的?」
小萊說:「在路邊撿到的,他巡山巡到公路邊,發現我躺在大雨里,還發著高燒,就把我帶走了。還有我哥哥,也是爸爸撿來的,也是巡山時在草窩窩裡撿來的。我爸爸是轉業軍人,他沒有父母和妻子,他常常說,家人也是可以自己選擇的,他自己給自己撿了兩個家人。」
她說話不疾不徐,嗓音條件非常好,連計程車司機也屏息聆聽。
謝頂的中年司機通過她們的對話知道了好多事情,也為這對姐妹即將到來的相逢而感到喜悅,這件事值得他在平時聊天打屁的車友群里發上五條1分59秒的長語音。
小萊真是好運,遇見了那麼好的家人,雪裡看見她們的相同與不同,更為春信感到心痛,又萬般慶幸,她們能走到這一天。
分別十幾年的姐妹就要見面了。
晚高峰塞車,堵了有十分鐘還是一動不動,雪裡乾脆帶著她下車,慢慢朝著目的地走。
藉此機會,雪裡也說一說春信,她沒有說過去的事,只說現在,過去是獨屬於雪裡春信的,除此之外,再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他們也不需要知道。
雪裡更多還是說春信小時候的事,她有小小的私心,希望小萊不要因為被生父拋棄而怨恨姐姐,春信幼年過得很不好,她也差一點就被賣掉了。
她可能不會像小萊那麼好運,因為發高燒被人販子丟在路邊,倒因禍得福遇見很好的家人。
不管小萊是個怎樣的人,雪裡都不希望這次見面給春信帶來傷害。
小萊挎著帆布包很認真聽她說話,她們走得很慢,從下車的地方到工作室,也就三四百米,這段路是春信坎坷的小半生。
站在人行道的香樟樹下,小萊仰臉沖著她笑,「原來你說的她和你在一起,是這個在一起。」她說著回頭看去,視線落在五十米開外的水果攤。
攤子邊站了個人,黑色漁夫帽,黑色衛衣長褲,黑球鞋,手不時托托鼻樑上的黑墨鏡,假裝挑選水果,頭狀似不經意往這邊偏,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好人。
「你朋友?」雪裡也看出那個人有問題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跟著她們。
「是我的……」話在嘴裡轉了兩道,小萊還是選擇如實回答,「我前女友。」
「前女友!」雪裡難得失色,她確定沒有聽錯,是前女友。
一時重點不知該落在『前』字,還是後者『女友』二字。
「走吧走吧,別管她,她老神叨叨的。」
「真的沒問題嗎?」雪裡很嚴肅的,口袋裡摸出手機,「如果她繼續騷擾你,我們可以打電話報警!」
雪裡已經準備錄像留下罪證了,小萊笑著把她拉走,「她有分寸,不會打擾到我們的,走吧。」
雪裡一步三回頭,那個一身黑的女孩子又不知道躲哪裡去了。
到工作室門口,雪裡卻不急著領她進去,顯然是還有話想說,小萊很聰明,話中深意她早有領會,只說:「你們關係很好,你很護著我姐姐。」
雪裡點頭,「你們是親姐妹,我很希望你們能見面,她一定會很高興。」
小萊明白她的意思,「我也是想見到姐姐。」雖然是妹妹,她看起來比春信穩重得多。
她們坐在院子里,隔著一樓大廳的玻璃門看春信,她戴著手套和口罩,正在給客人做圖,神情專註,一絲不苟,濃密的長發在腦後扎了個蓬蓬的大掃把。
小萊目不轉睛地看她,她的工作已進入尾聲,正在給客人胳膊上纏保鮮膜,看不見嘴巴,口罩一動一動,大概是在交待一些注意事項。
她的客人也在看她,看她那雙漂亮的大眼睛,誇讚她的頭髮,她害羞笑,眼睛是樹頂剛升起的彎月牙。
事畢她摘下口罩和手套,露出正臉和旁邊人說話,小萊眼睛睜得大大的,「她真漂亮,她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