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人出世間
林無稼頓生警覺,探查不到那灰袍老者的氣息,彷彿那人根本不屬於這世間。林無稼問:「敢問前輩怎麼稱呼,從哪裡來?」
那灰袍老者意氣索然地說:「我叫傅抱月,從天門之後來。」
「啊,你是天人。」林無稼不自禁地後退三步,緊盯著傅抱月看,彷彿在看一個秘密。要知道,天人足有百年未踏入人世間。
林無稼說:「前輩降臨此地,不知有何吩咐。如有吩咐,小人定當肝腦塗地。」
傅抱月沉吟一下,說道:「我如果要你死呢。」
「這——」林無稼汗流無地。
傅抱月說:「罷了。天命不可違。今日我徒兒命喪你手,而你也死去兩個師弟。你與他之間也算兩清,只希望你能放過他的孩子。能做到嗎?」
「能,能。前輩有命,敢不聽從。」林無稼垂首道。
「以後的江湖,不會缺少我這樣的人。天人,要出世間了。」
林無稼抬頭望,已不見傅抱月的身影,和傅抱月一起消失的,還有李芳和柳士毅。
白日里的洞庭湖煙波浩渺,湖面上幾隻白帆緩緩移動,天水一線。幾隻水鳥掠過湖面,又急速地飛到天上,打個旋兒,朝岸邊飛去。岸上便是大名鼎鼎的岳陽樓了。
岳陽樓飛檐盔頂,整個建築不曾用一根鐵釘,甚是奇特。如今的岳陽樓,往來遊人如織,樓下擺了茶棚,一樓右側有專門賣濁酒的酒坊。
傅抱月帶著李芳和柳士毅二人,登上了岳陽樓。岳陽樓坐北向南,樓觀滄海日,門對岳陽湖。面前的岳陽湖如瀉入人胸中一般,浩浩湯湯,微風吹來,讓人心生豪邁,頓覺人生無限,沒有半點遺憾。李芳和柳士毅雙眼不住地觀這美景美色,卻見傅抱月對著東面牆壁站立不語。李芳和柳士毅上前觀看,卻是一首詩。
朝游北越暮蒼梧,袖裡青蛇膽氣粗。
三入岳陽人不識,朗吟飛過洞庭湖。
李芳平日不讀書,但識字,念得這幾句,覺得詩中之人逍遙之極。柳士毅知道,那是呂岩的詩。傅抱月沉吟道:「斯人已逝,當日風采仍可想見,不覺令人心折。」
李芳問:「他是誰啊。」
柳士毅踩李芳的腳。
李芳說:「你踩我幹嘛。」
傅抱月道:「也罷,咱們去樓下喝酒,我也給你們講講呂岩的故事。」
在一樓南邊的一個酒桌坐定,傅抱月面朝大湖,說道:「呂岩,便是人間傳說的呂祖,也是第一個出世間的天人。也不知從何時傳下來的律法,天人修鍊求長生,不得干預人間事。其實也不用講,沒有一個天人願意下來干涉人世間的事情。天人們忙著修鍊,忙著超脫生死求長生,誰會管人間的破事呢。說到修鍊,很複雜了。世間萬般皆由道,尋得道心方有成。天人們在天門后求自己的道,不管人間春夏秋冬,與這生老病死的如螞蟻般的人。然而,千百年來,除了傳說中的幾個天人外,很少聽說有人得道,更別說成仙了。有的天人終其一生都在一個境界,不能前進一步。人人都說,邁過是仙,邁不過仍為凡。
呂岩本是天門后普通的一個天人,他不願意枯坐百年以求那難以證實的仙道。於是提劍出世間,游遍山水,嘗遍美食,喝遍美酒,經受那人世離合悲歡。歷經三世而不願重返天門。天門之後的人都以為他被那紅塵中俗氣沾染,孰不知呂岩的道,才是最接近成仙的道。我的徒兒方則羽便是最好的證明。昨日方則羽的死戰,他發揮出了不屬於他那個境界的實力,想那天門之後定有人窺探,等他們都想通之後,天人便要齊出世間了。
這天下,也就亂了。」
「呔,是誰在這兒妖言惑眾?」
嘩啦啦,一群士兵圍了上來。傅抱月端坐不動,李芳和柳士毅二人下意識地朝他靠去。士兵們在官長的帶領下漸漸圍攏,伸出的長槍閃著洞庭湖的波光。
突然湖上起了風,風越來越大,呼嘯而至,上百隻白色的水鳥挾著風朝岸上的人群衝去。人們或掩面,或四散。這風來得急去得快,眾人回頭望時,已不見了傅抱月三人。
「神仙吶」「神仙吶」的叫喊,以岳陽樓為中心四散開去。
在一處山道上,傅抱月問道:「你們二人隨我去天門之前,可還有什麼人要見,有什麼事要了?」
柳士毅搖頭。
李芳說:「我有,我想家了。」李芳不管柳士毅的白眼,繼續說道:「都出來這麼久了,我想我媽和我妹妹了,不知道她們怎麼樣了。我還想見見婷婷,這小女孩當時跟人走了,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她父母爺爺一下子都死了,肯定很傷心。我還想去醉仙樓喝謫仙酒,去吃薑母鴨。最好能給我妹妹,還有婷婷也帶一隻。薑母鴨聽說可好吃了,我口水都流出來了,我們趕快去吃吧。」
這次輪到傅抱月翻白眼了。
傅抱月將二人帶到一處懸崖邊。那懸崖屹立如壁,崖頂平坦,約三十米見方,有房屋茅舍數間。崖前一棵老松樹,枝幹虯曲。
李芳問:「帶我們到這裡幹嘛?」
傅抱月說:「你且看。」
李芳和柳士毅站在懸崖對面的小山頭,不知道看哪裡。看看房子,看看松樹,又看看懸崖谷底。此處懸崖,四周環山,這裡近乎谷地。而懸崖下面,不知千百丈。老鷹似乎在崖下盤旋。過了很久,柳士毅說:「李芳快看,崖底有什麼東西。」
定睛看,那小東西在動,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是婷婷,婷婷。」李芳叫道,「這是哪個不要臉的,讓婷婷受這麼大罪啊。婷婷——,婷婷——」
「不要喊了。」傅抱月止住了他說,「並沒有人逼她這樣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你不要管了。」
「她那麼小,怎麼受得了,婷婷,婷婷。」
「走吧。」傅抱月說。
「去哪裡?是回櫃村嗎?」柳士毅問。
「不是。修道之人,雖說不必斬斷情思。但是這故鄉,永遠也不要想了吧。大道無情,紅顏枯骨,寂寥萬年吶。」傅抱月慨然嘆道,「走,我帶你們去天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