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蓮丫頭
這一睡，便直接來到了晚上。
陳跡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伸個懶腰，讓自己清醒了一點。走到桌邊想倒杯茶喝，酒醉后總是容易口渴。
可是陳姑爺端起茶杯才發現茶壺裡沒有一點水，怔了怔，隨即無奈咽了口唾沫，走出屋子透氣去了。
不得不說，這個世界風景真的很好，空氣也不錯。尤其是這星空，殘月當空，發出淡黃的光芒。群星璀璨，遍布夜空。
漫天的星辰讓陳跡入了神，可好久好久沒看到過這麼美的星空了。
欣賞了好一會兒，才揉了揉發酸的脖子。轉身回屋搬了把椅子，坐下來吹著涼風，又看起星空來，順便思考思考人生，參悟參悟哲理，真真好不愜意。
陳跡向來喜歡做這樣的事情，旁人看起來很無聊，他自己卻稱為難得的雅事，樂在其中。
也就是他隨性慣了，又無生活的壓力，要不然哪裡得空做這個。值得一提的是，前世可無如此美妙的星空讓他欣賞。
「嘎吱—」
正當陳姑爺看得正起勁的時候，院門被打開了，一個小腦袋通過縫隙探了進來。
陳跡聽見聲音，回過神便看見了一個小姑娘，正探著小腦瓜，怯生生地看著他。
「有事嗎？進來吧！」聲音清冷，話語乾脆。
陳跡從不會問來人是誰，畢竟按照他的想法，都是匆匆過客，姓名幾何並不重要。
小姑娘聽了陳跡的話，緩步走近陳跡。陳跡打量了幾眼，見她約莫五六歲模樣，身材瘦小，手上費勁地提著一個食盒。
「娘親讓我來，問，問姑，姑爺是否用飯，飯菜已經好了。」小姑娘貌似很怕生，說話並不利索，聲音也是細若蚊蠅。
「我不餓，你們吃吧。」陳跡聽到小姑娘的話，便知道大概是他那老丈人給安排伺候他的，雖然是個贅婿，但有幾個使喚的下人並不過分。
陳跡慶幸至少不再是那些莽撞粗漢，沒人想跟一群漢子整天呆著。
「可是，這些是細米白面，是給姑爺準備的，不是我們能吃的。」小姑娘見陳跡並不兇惡，和在寨子里見到的人都不一樣，膽子便大了起來。
她也很想吃那些精米，小丫頭從未見過那麼好的糧食，白的發光，聞起來也是格外的香甜。可是娘親不許，她也只能對著流口水。她向來很聽娘親的話。
「我不吃，剩下來就浪費了，沒人知道的，吃吧！」陳跡中午吃了很多，再加上睡了一下午，所以並不飢餓。
再者，他從未挨過餓，雖然知道那些糧食很珍貴，但是不會去珍惜。想來，柳當家總是餓不著他的。陳跡知道柳豐的用意，他還是有價值的。
「那我回去問問娘親。」小姑娘轉身就走。
「那你爹呢？」陳跡突然來了點興趣，隨口問道。他其實並不在意這娘倆是被搶上山的，還是山上嘍啰的家眷。別人的苦難，他可管不來。
「我沒見過我爹，娘親說，他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很難回來了。就和虎頭、二妞他們的爹爹一樣。」小姑娘聽見陳跡的話，駐足答道。
她說話時並不傷感，因為她從未有過爹爹，也不知道有爹爹是怎麼樣的。周圍的玩伴也都一樣。
「姑爺知道，很遠很遠的地方在哪裡嗎？真的很難回來嗎？娘親說，姑爺是讀書人，有見識。」小姑娘只是單純好奇，充滿了小孩子對世界認知的渴望。
「很遠很遠的地方，大概是另一個世界吧，一個很難回來的世界。你爹爹也在那個世界想你娘和你呢！他也想回來，可是好遠好遠，遠到讓人絕望。」
「絕望是什麼感覺啊？」
「你餓過肚子嗎？那種餓了，卻吃不到一點東西的感覺就是絕望。」
「餓過呢！娘親經常領不到糧食，也找不到一點兒吃的。我有時兩天才能吃上一頓飯，娘親一直把大部分吃的給我，自己餓肚子。那種感覺真的好難受。原來爹爹一直那麼難受，等我長大了，一定要去找爹爹，讓他別那麼難過了······」
也許是小孩子心性上來，小姑娘完全不怕生了，開始對著陳跡絮叨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陳跡聽著小姑娘小嘴在那叭叭個不停，莫名的問起了她的名字。
「名字？娘親叫我蓮丫頭。」
「那蓮丫頭，你就跟你娘說，是我讓你們吃的。」
「謝謝姑爺！」蓮丫頭聽見陳跡的話，飛快的跑回去了，彷彿這次食盒沒一點重量了。
陳跡搖頭笑了笑，繼續看著星空發起呆來。
「嘎吱—」
過了不足一炷香的功夫，院門又被打開了。這次進來的是個農婦，很瘦，面容枯黃，眼中透著懼怕。她手上提著食盒，小心翼翼的走近陳跡。身後跟著個小小的身影，正是蓮丫頭，輕聲啜泣著，不時用手抹下眼淚。
「俺是柳當家選來伺候姑爺的僕婦王李氏，剛才俺叫女娃給姑爺送飯，誰成想這不識相的回來騙俺說，說是姑爺把這飯賞給俺們娘倆吃。想來是小孩嘴饞了，從未吃過這樣好的東西。俺已經教訓過她了，還望姑爺別和小孩子計較。要是氣不過，使勁踹俺幾腳出出氣。可別耽誤了姑爺用飯的時辰！」
王李氏怯怯地看著陳跡，又把蓮丫頭護在身後。她實在沒想到自家娃兒恁是大膽，敢貪墨姑爺的飯食，還撒謊騙她！
「她說的沒錯，是我讓你們吃的，拿回去吧！」
「啊！這，這怎麼可以，要被柳當家知道了，俺們要被處罰的。」王李氏很心動，卻實在懼怕寨里的規矩。
「沒人會知道的，如果被知道了，就說是我說的。」陳跡知道王李氏是想讓他擔著干係，這點小心思他還不會在意，全當是看蓮丫頭比較順眼。
「那太謝謝姑爺了，俺這就帶丫頭回去。丫頭，快，快謝謝姑爺。」見蓮丫頭邊啜泣邊向陳跡道謝完，王李氏又提著食盒，帶著小姑娘著急忙慌的走了。
小姑娘回頭看了看陳跡。陳跡見狀，對小姑娘笑笑，也不在意，回屋繼續睡覺去了。
這一天，是齊國天越十七年九月十四，宜出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