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拓也的糟糕一天
「尾花樹,你因非法持有槍支、涉嫌參與多起暴力案件、涉嫌不法金融活動以及襲擊警員而被逮捕,你有權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一切都將成為呈堂證供。」
理惠清脆的聲音一字一句地響起,臉上的表情嚴肅而虔誠。
持槍博弈、如何突破房屋拘捕犯人是警察的必修課,但她也沒想到自己如此輕易地便騙空了尾花樹的子彈,同樣看著拓也的慘狀,尾花樹突然不做抵抗也讓她的心底隱隱有些不安。
一切雖然理所當然,但總感覺太簡單了,她明明都已經做好了犧牲的覺悟。
直到尾花樹被同事們押入警車伴隨著警笛聲遠去后,理惠才一下子坐在地上放鬆了戒備,搭檔滿面血污也讓她感受不到逮捕犯人的暢快。
「沒事吧?」
拓也被從椅子上解救下來,指著喉嚨說不出話。
之前進門的時候,他甚至沒意識到發生什麼便腦袋嗡鳴著眼前一黑,又遭受了連續的毆打被奪走了槍支,寫進報告又是一件痛苦的事。
他睜開眼睛時,已經模糊地發覺自己被綁在了椅子上。
似乎面對警察時尾花樹都產生了滅口的想法,拓也不知道是窗外的警車還是其他的原因使得尾花樹沒有殺掉自己。
恐怕自己死後,理惠也難以倖免。
每當想到這一點,拓也就大口呼吸著,難以自已地后怕。
儘管故宅的門被鎖緊,也沒有開燈,但這也許是尾花樹躲藏的考慮,供電並沒有斷。
嗅著空中的血腥氣,靜靜在屋子裡環顧一圈,沐子看見了尾花樹拿著重物擊打在拓也的後腦,抓著他的衣領沒讓他突然墜地,然後用腳踩壓著他的喉嚨。
狠辣、精準、毫不留情的動作,彷彿帶著一股野蠻的慣性,又彷彿是在發泄,直到拓也失去意識,槍從懷裡滑出一段距離。
粘稠的血液從拳峰緩緩淌下槍托,一瞬間的殺意和絕望近乎溢出黑暗之外但又突然消逝。
沐子這才好奇地打開燈,一切兩三秒后才消褪於光明。
房間里近乎空無一物,很整潔,除了外面的樓梯口到窗帘的一條直線隱隱有些凌亂,可以看到拖拽的血痕。
稍稍有些反光的角落是擺放著一張合照的仏壇,看樣子應該是對尾花夫婦之靈的供奉。
儘管算是不速之客,但沐子也跪坐下后敲了敲鏧子,雙手合十閉眼說了些諸方大神保佑、逝者安息之類的話。
但如此亂而遭的現狀,她並不認為是尾花夫婦可以接受的。
「收工吧。」拓也呻吟著嘆息道:「之前的手槍已經因非法取證而無法納入證據鏈了,這裡以及尾花樹的住所先封存,等搜查令下來再行檢查。」
「去吃個飯怎麼樣?」他拿冰袋捂著眼睛提議道。
沐子立即舉手,「我知道有個好吃的地方。」
依然是理惠開著她的豐田mpv,車頂上還留著被尾花樹砸出的深坑,不知道修車的時候能不能公費報銷。她此刻也注意到了,心情有些不太好,因此語氣有些幹練。
「在哪兒?」
「新宿。」
霓虹色彩鋪滿了整條街道,mpv就如同去豐島區一樣穿過了包夾著車身的人流。
幾條街道愈來愈深,依舊是那個在巷底的垂燈小店。
「喲嚯!悠太くん?」
沐子首先沖了進去。
這次露央沙掀起帘子對悠太打招呼時,見到的麻木表情和上次沒什麼區別,而且還有一聲肉耳可聞的悲鳴。
這對於新客似乎有些不太禮貌,但時常須穿著制服的拓也和理惠也經常遭到居酒屋老闆嫌棄的,已經見怪不怪地厚著臉皮四處打量,而且把錯攬在了自己的身上。
似乎沐子除了悠太外還見到了一個熟人,她跑到那桌彎著身子說著話,幾乎全部擋住,只能隱隱瞥見那人穿著十分古樸、花紋晦暗但繁目的和服。
他還偏了偏頭,露出半隻眼眸和理惠對視了一眼,她不知道為何心裡微微一跳,也許是因為那眼睛超脫人類般的好看的緣故。
依舊是一路引領,來到那個包廂,彷彿是專門為沐子準備的一樣。
悠太記下菜單后才離去。
「人不多,環境靜謐,老闆桑也很年輕。」拓也坐下后四顧打量了一眼,拿起茶壺自顧自地斟茶,端起一方碧綠的茶水,斜瞥了沐子一眼道:「想不到你還有這種品味。」
沐子似乎完全沒有聽出他的意有所指,而是雙眼放光地盯著理惠,微笑著強調道:「關鍵是悠太君的料理很好吃哦!特別解壓,能讓人想到一整個四季,偶爾還有海洋。」
「除了美食評論家,能發出這種感慨的人一般是有什麼大病。」拓也將竹筷掰開,叉開指了指沐子鬥嘴道:「被端到桌上的食物,可沒有被你體會的敏感心情。」
沐子氣鼓鼓地瞪著他,一言不發。
「呵呵。」
拓也得意地拿冰袋換敷另一隻眼睛,「我認為這完全是群體因為既得利益而產生的病態認知失調,罪魁禍首便是某些教育頻道和綜藝。」
「因為食物是機體活動的必需,則編造出食材的奉獻論,因為過去馬對於戰爭的作用,現在寵物對生活的調劑作用,便將動物被馴化的思維拔高為一種忠誠的品德,唔............」
理惠一把捂住拓也的嘴,替自家孩子道歉道:「別看這傢伙一副提不起勁的樣子,還是一個刑警,但可是相當的憤世嫉俗。不過大多數瘋言瘋語都是有口無心,無視掉他就好了!」
露央沙思索了下,覺得拓也刑警倒也不是完全亂說一通,因為似乎有相似的社會心理學實驗,讓她覺得有些耳熟。
她看了看如同小孩一般互相瞪眼的沐子和拓也淳,突然對於他倆的不對付產生了一個新的想法,好奇地向理惠問道:「拓也先生在大學時不會也是讀的心理學吧。」
理惠似乎非常後悔讓露央沙問出這個問題,因為這使得拓也的臉色更加得意,隱隱有些掌控不住的趨勢。
她嘆息了一聲捂額道:「更可惜的是,這個廢物還是東大的。」
露央沙立刻就理會了什麼般點了點頭,果然如此。
沐子注意到了露央沙的小動作,小聲反抗般地嘟噥道:「感覺有被冒犯到,我和這傢伙可完全不同。」
她雙手環抱住露央沙的腰,往她懷裡擠了擠尋求安慰。
露央沙則是揉著沐子的頭笑著不說話。
「真好啊。」
理惠看著這一幕,呡著老闆端上來的酒羨慕地想著,非常希望自己也能加入一般市民的陣營,和這傢伙做搭檔已經讓她心累的不能自已。
也許是由於沐子的撒嬌攻勢,露央沙很快半是好奇半是替沐子反擊道。
「說起來,理惠姐。射擊也不行,搏鬥也不行,外務也不行,拓也先生難道有什麼優點嗎?」
拓也瞪大眼睛,「呼啦」一聲上身全壓到桌上,「喂,剛認識不久就提這麼深刻的問題,你這.....還「難道」.......喂!很失禮啊!」
「嗯.........」
理惠陡然陷入了沉思。
她捧住微微有些發燙的臉,盯著天花板上的吊燈,「這麼一想,好像還真找不到啊,大小姐你的問題也太尖銳了。反過來說的話,我印象倒挺深刻啊。」
「最慘的一次,我被這傢伙連累,差點被踢出實務部隊,那時我都以為自己要下放到做一輩子巡邏了。如果不是現在的頭兒——延滕警官力保的話,恐怕如今不會還留在一課了。」
拓也似乎是也想到了過往,默然不語。
延滕?是他嗎?露央沙和沐子腦海中瞬間想起了那個頂著一圈髮絲凌亂紛飛的嚴肅面孔。
理惠瞥了拓也的側臉一眼,卻主動打破了這個話題,合掌笑道:「不過拓也的優點的話,也有的哦。從不頤指氣使,能夠聽進去意見。」
露央沙思索了一會,「換種說法,這不是沒有主見、沒有擔當嘛。作為刑警會很讓人擔憂,犯人都會不服氣的吧。」
理惠一下子敗北地撲在桌面上,不得不承認露央沙的話很有道理。
而拓也淳則被過於銳利的尖刀切割得表情停滯,顫抖的手點燃了一根煙,叼在嘴邊,但隨即因露央沙嚴肅地拍了拍身側牆面上的禁煙標識,默默地按滅掉。
他撓了撓捲髮轉換了下思路,訕笑著試圖在無法反抗的「將軍之女」面前喚起一點情面,「其實優點的話,我和白馬關係還不錯。」
這種「我和某某某是朋友所以我還不錯」的辯解讓理惠感覺更加悲哀,臉埋得更深了。
「嗯。」露央沙捅上了最後一刀,「但今川有次約會遲到了跟我解釋說,因為受不了不斷地央求以及曾經同校的緣故,不得不得幫一課里叫拓也的沒用傢伙收拾殘局。」
在這句話面前,之前的所有打擊都可以忽略不提。
拓也的表情仿若漫畫人物一般失去了所有色彩,他不敢相信而又略帶殘念地叫了起來:「他真這麼說?我以為我們還算有所默契的對手呢。」
理惠用腦袋猛敲桌面,以白馬作為假想敵,他怎麼會有這種自信的啊!
「啊!我要喝酒!」
拓也竟然一隻腳踏在了桌子上,抱著幾隻酒瓶一口拉麵一杯酒地狂灌了起來。
露央沙對豎起大拇指的沐子眨了眨眼睛。
她可沒有說假話,但這串話的語氣究竟作何解釋只有她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