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天台
「發來了嗎?」
「已經收到了,十四處地點,想要一起行動的話恐怕有點難度。」
「分成兩片區域掃蕩吧,她的想法應該只是先激發錦屋會與二課對立起來,以免增野警視正注意到我們時,有精力進行掣肘。」
還真是知嫁莫如夫啊,這兩個藏在正義使命感背後的,簡直是一樣的陰險。
拓也心中腹俳,縮在後排翻著line,有白馬了,還能有他什麼事。就像是家中要是有一個過於負責任的長男或者長姐,其他的人包括父母都會像小孩。
不過當他翻到一張女高中生的自拍時,一口奶茶從鼻子里噴了出來,他嗆得猛烈地咳嗽著。
只見女高中生做著勝利的手勢,臉上同時帶著微笑和詫異,而背後則是一輛燃燒著的邁巴赫飛騰而起,隱隱約約還能看見角落楠部和金宮彷彿充斥著虛汗的臉。
「你在看什麼?是新的指示嗎?」
白馬稍微往下按了下後視鏡,瞥了拓也一眼。
「沒什麼。」
拓也迅速地將手機收起。
「你這傢伙,鬼鬼祟祟地變了很多啊。」
白馬面無表情地嘆氣道:「之前邀請你來uit,為什麼不來?」
拓也看著窗外,「單純的不想去。」
「那為什麼不去三隊,你知道跟著延滕是沒有發展的吧。他能力有限,職位也做到頭了,廳里誰都清楚。」
「但頭兒自己不是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嗎?」
拓也搖下車窗,點了根煙,白色的煙霧彌散進入夜色,遮掩著一個蓬鬆捲髮的男子注視著或疲憊或放縱的人流。
在他看來每人的肩膀上都有一盞圓形的燈,就這樣在生活中漂流,其有可能完全變成黑色,也有可能只是一個開關便使之徹底熄滅。
「愚忠?還是為當年的事情報恩嗎?」
「誰知道呢?」拓也吹出一口煙氣,指著今川道:「你這點很不好,白馬。幹嘛總是探究別人的事情,我又不是你案子里的犯人。」
「對於朋友應當做的,應該是即便知道他做著似乎錯誤的事,也平靜地目視著他遠去。」
白馬沉默了一會,似乎是在思考是什麼使得他說出這麼愚蠢的話,「有錯不糾?」
「正確和錯誤本就是一對被發明出來的雙胞胎陷阱,使得人們只想走捷徑,只想走前方已經被開闢出來的道路。」
「你怎麼知道錯的事就一定是錯的呢?萬一整個世界都是錯的,就我是對的呢?沒人能夠預知到未來會發生什麼事,即便隕石墜落,核電站泄露,不都有可能?」
「只有傻子和罪犯會認為世界都是錯的,只有自己是對的。」白馬回過頭道:「隨波逐流並不壞,因為除此之外,你只能被捲入深淵,或者逆流而行。」
「不,我認為在這世間的框架之下,偶爾也是要掙扎一下的,我稱之為變革。」拓也嘆了口氣,好似爭論的一開始就明白他和這傢伙說不通似的,所以果斷繞開了自己的話題。
他掰著指頭道:「落後的法律、無法貼合人們心愿的社會制度,甚至是鑽出一點芽尖的新思想,一切都使得這個世界宛若難產一般,好壞交替,歷經磨難。」
「變化是遲滯的,而且這種遲滯會帶來傷害,到最後更是只能以武力解決問題。」
「沒有章西女王,印度的解放也許要推遲四十年,但如果多幾個章西女王呢?沒有南丁格爾,人類的戰場上無法做到一邊救人一邊殺人,但如果多幾個南丁格爾呢?」
白馬思索了一會,奇怪地道:「即便如此,你也不可能救的人比要被殺的人多,除非你再多殺幾個。」
拓也捂著額頭,他感到窒息。
白馬見他不出聲,問道。
「而且就算是你想要進行變革,那你的變革是為了誰呢?為了未來的人?但未來又會有新的問題,變革一旦掀起是不可能停下的。」
「你將一直衝,直到你的變革徹底與現實脫軌,然後便是泰坦尼克號撞上冰川。」
拓也一語不發,因為這確實是個問題。
白馬繼續闡述著自己的想法。
「如果人們的思想離寬恕還很遠,那麼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就很有道理,如果人們的生活離富裕還很遠,那麼礁石邊的燈塔國便顯得可笑,如果............」
白馬頓了頓道:「就像我們作為刑警,雖然目的是執行客觀正義,但其實我們並不掌握正義,正義掌握在民眾手中。」
「就像浜地水族店殺人案,其兇手可以因人們討厭精神病而是尾花武...................」
拓也皺眉打斷道:「但你知道真正的精神病大部分都關在精神病院里,而那些罪犯只是上庭辯解,在社會上生活了這麼多年,誰能沒有一兩點「精神問題」?」
「的確很複雜,也許大家都明白,但誰在乎呢?」白馬認真道:「如果尾花樹之後被爆出更多兇惡的罪行,作為一個窮凶極惡的黑道分子,浜地水族店殺人案的真兇也完全可以是尾花樹。」
「我們只是現場信息的發掘者,出現一半一半的可能完全是我們的工作做的不夠,但當99%的人都認為一個答案時,那便是結案之時,那便是真理。」
「是嗎?」拓也冷哼道:「這就是你今川白馬的真心話嗎?這就是所謂的「永遠正義的白馬」嗎?」
白馬依然很平靜,「我的正義即是民眾的正義,澄澈如鏡,捨棄了一切私心。」
拓也轉過頭道:「不需要再聽取少數者的辯論?甚至斷案權威者的意見也可以置之不理?」
白馬嘴角微揚:「現在不是一個人就可以獨攬所有事情的時代。」
「你又有什麼資格否定所有人的意見,憑什麼認為你是真正的權威呢?換句話來說,讓你一個人擁有否定所有人的權力,豈不可怕?」
拓也獃滯在原地,煙從他的嘴邊滑落。
「不要成為少數者,拓也。」白馬回過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從大學時我就知道你比我聰明,蓮沢教授也更加欣賞你,為什麼當初的你,坦誠、熱情、敢做敢為,一切都從你身上消失不見?」
「而我依然能夠做到誠實,正直,一往無前?」
白馬將煙塞回他的嘴裡,「那是因為,我在多數人中努力變得出色,而你,卻在人類之中顯得扎眼。」
警笛聲此起彼伏地響起,伴隨著如同潮水一般的紅光,淹沒了兩人的身影,歌舞伎町被徹底分割成兩塊包圍。
街上遊竄的小混混連忙竄進深巷,而在巡視著自己俱樂部的黑道則是一臉迷茫,不能理解為什麼這麼大的陣仗上面為什麼沒有通知。
「他嗎的,來真的嗎?!跟他們拼了!」
支棱著背、披著一身紋身從浴湯店急急跑出來的老者只腰間裹了一條白圍巾,身邊簇擁著近三十個強壯黑道男子,然而當他發布昭和年代一般的命令之時,身邊的親近手下卻架起他就跑,其他的人則是一擁而上攔住警察。
「岩老,您可千萬不能有事,舍弟們之後還等著您撈出來呢!本家可不認我們這些年輕人的面子。」
「丟臉!帶著你們真是丟臉!」
桐野岩氣得不行,但見著如同滿街的警察圍著那些舍弟們毫不留情地一頓亂棍敲趴、直到其在地上蜷身動彈不得時,昭和的熱血也涼了半截。
他回過頭,不再用別人架著就跑,想著自己寄托在別人名下的那些賬戶和不動產會不會被查出來,會不會被凍結。
當然也有一些為什麼這麼隱蔽都能被找到的困惑,但他身邊的幾個人很快就驚慌地轉過身分別凋零,他自己也被從后撲倒在地上,心臟病當即就發作,不省人事。
枝野拿著電話的手禁不住地發顫,「頭.....頭目,秋山大哥,岩老被抓了!」
「什麼?是手下的小弟,是我們出賣的嗎?」秋山看向召集過來的一圈瞪大眼睛又戰戰兢兢的舍弟,挨個指著,面孔和聲音也止不住地顫抖,「不然岩老怎麼會被抓?我該怎麼向老大交代!?」
「不是內查的時候了大哥。」
再看是枝野已經拿著槍滿頭大汗地站在了玻璃邊,朝下望著,「有警察早把我們也圍住了,我們總不會連自己也出賣吧。」
「是的,是的。」秋山拍著自己的腦門,」當然!」
但他神情一松隨即更加惶恐,「什麼?警察?」
也許是因為看見玻璃邊持槍的枝野感受到了威脅,一排子彈梭子掃碎玻璃飛進來,一眾黑道條件反射般地往地上一趴,只聽見槍響之餘樓下也傳來了突破上樓的聲音。
「該死的,快跑!」
一眾黑道立即瘋了一般往樓上爬,同時開槍阻延警察上樓的速度,但由於通道狹窄,很快就有十數名成員被繳械暴打一頓后老實地趴在地上。
等到一路上爬到樓頂時,已經只剩下五六個人,天台涼風瑟瑟,他們還只穿著短褲,畢竟自家開的桑拿房不用花錢。
站在看著對面另一棟樓約莫有接近四米遠、稍低一些的天台,秋山身邊的黑道舍弟頭冒青筋,上前沖了幾步又彷彿有一堵牆般地躊躇了回來,紅彤彤的臉色混雜著恐懼與莫名慷慨,一個接一個地借力一般拍著胸脯奮力吼道。
「讓我們跳吧,大哥!」
「跳!一定能跳過去的!」
「只要您下命令,大哥!」
秋山看了一下地面比餅大不了多少的人影,感覺腦袋一陣發暈,又看了對面一眼,想起了世界的立定跳遠記錄是尤里的3.476米。
他再看了看旁邊已經不大清醒的一眾舍弟,覺得老大讓他做幹部不是沒有道理的。
警察們已經都上來了,看著樓邊的他們,腳步一下子變得悠閑,臉上流露齣戲謔的笑容。
秋山看了枝野一眼,枝野又看了眾舍弟一眼,眾人好像意會到什麼又沒有意會到什麼,舍弟們先是丟掉槍舉起手趴下,枝野和秋山也就順勢趴了下去。
「大勢不可違,我們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