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三途

第三十四章 三途

尾花樹穿著一身黑色風衣倚在千住大橋邊,望著身下的蔚藍川面,但實際上下面並不是荒川,而是隅田川,橋下河畔也許生活著一群人,但不可能會有金星公主,也不會有什麼大人物。

譬如首相的存在都在操心著自己的選票,或者是替自己不成器的兒子收拾後事,而金星人即便是飛船一頭扎進荒川,也不會把河畔當成世界的所有。

現實總會是像是一層晦暗的、卻意想不到厚重的蜘蛛網,覆蓋至每一角落,將一切不切實際逼出太空,理想或者坦誠地說野心,也無法置身事外。

那些人的承諾可以相信嗎?

一定要以這種任人擺布的方式嗎?

他可以更進一步嗎?

他目光冷冽地向下掃著,冷風驟然吹過,翻飛著他的風衣,露出一角腰間的槍柄,隨即又覆蓋下去,人群毫無察覺地從他身後匆匆而過。

錄製的聲音一遍遍地播放著。

「老大,出事了,岩老被抓了,我們也被警察包圍了。您放心,我們已經做好以死明志的準備了,什麼都不會說.......」

「老大,出事了,岩老被抓了,我們也被警察包圍了........」

「老大,出事了.......」

他想不明白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整整八年才在帝都紮下的根基,旁邊還有本家護著,怎麼會突然被端掉,一個兩個,甚至是五個都可以接受,怎麼可能十四個全部被挖了出來?

就像是一場剛開始還平分秋色的棋局,陡然間他的本陣就給人抄了,幾乎比得上他在家看電視時,突然發現窗帘下藏了兩雙腳的一時驚怵。

一而再,再而三,他不得不重新考慮得到的情報是否值得信賴了。

唯一他能想到的,便是出了叛徒。

抓他放他,或許只是為了掩蓋這一點所進行的迷惑。

這樣才能解釋一切,首先是幫會暴露、然後他的身份暴露,最後輪到的是據點。

問題在於,他的身份被出賣了幾層?又暴露了幾層?

尾花樹眉頭緊皺,看來他還是過於小瞧二課的統領長官了,不愧是能和政客隔空交手的人,增野大輔,可敬的對手。

不過即便如此,他也不後悔給秋山下的命令,甚至得到結果時大舒一口氣。

因為那個進別人家不脫鞋的傢伙的確過於討厭,因為那個人,一旦出現在對面,便不得不剪除威脅。

這不是他想動手的,這是她逼他動手的。

人在世上,如果會相信自己的路走錯了,那麼路也便走到了頭。

但一陣清脆的、單純的笑聲飄蕩過來打斷了尾花樹的思緒,他隨即瞳孔微縮。

因為一個宛若用丹漆雲母造就的畫中公主就拖著微微開叉的長裙奔跑在河畔邊,雖然她完全不是金髮,但也足夠離譜,而且她的不遠處還有著兩個年輕男子,一個西裝革挺坐在地上,而另一個則是追趕在她的身後。

更遠的地方則是有一個大叔畫著白線。

什麼鬼?

尾花樹不敢相信他的眼睛,原本準備拋出手機的手高高揚起,手機於是也沒有按照預想中的軌跡,而是在橋欄上碰撞了幾下后才落入川中濺起波瀾。

他轉身離去。

想到今夜他要殺一個人。

原來現實往往比故事更不合理。

「.............」

「我真是受夠了。」楠部渉竟然追不上雲林院,氣喘吁吁地停下扭頭對嵐斗說道:「什麼時候能把這傢伙還回去?」

「暫時還不行,雖然錦屋會暫時已經不會威脅到她,但由於從她身上得到的情報太多,由我們警方送回去的話,會很麻煩。」

「那就什麼要求我們都由著她任性?」

「當然不是如此,是什麼要求你都由著她任性。」嵐斗奇怪地看了楠部渉一眼,「我還以為你會很樂意侍奉美少女,你定力一直很差吧。」

「我和三次元的已經絕緣了。」楠部渉回瞪過來,「你難道不知道嗎,越好看的下手越狠,那個?」

「啊,你指的是那個**由佳的案件啊,我反倒覺得她才是受害者。畢竟那個被捅的牛郎傷愈后竟然沒有絲毫愧疚,反而得意洋洋吹噓著自己玩弄女人的能力,好像以不死鳥的稱號在某間俱樂部還火的不行。」

「但我的事我可是完全的受害者!」楠部渉怒氣沖沖的道,「我有出軌嗎?我有沒在她身上付出嗎?我對她可是完完全全的信賴啊,她反手把我約出來,在手機上錄音套我的話。」

嵐斗有點想笑,「但你犯罪了啊。」

「我當時也只是隨便黑黑網站玩玩而已吧,又沒有像現在這樣賺外快。」

嵐斗眯起眼睛質疑道:「把警視廳的官方頁面篡改成某網站上cosplay的女警照片算是隨便玩玩?從一千個私人賬戶里每人抽取一萬日元還留言蠢貨算是隨便玩玩?」

楠部渉感到有些理虧,但依然不想認輸地漲紅了臉道:「不管發生什麼情況都支持那不才是愛嗎?就算覺得這樣違背了自己的原則,那劃開界限也做不到嗎?」

「哪有明明不用負責任,卻一直強調著減空氣刑、上趕著把我出賣的啊!」

他抱臂冷冷道:「呵!女人!」

這番話倒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即便是由帶著精神創傷和明顯偏見的楠部渉來說。

嵐斗想著,按照實際情況,女性出賣的情況的確略多一些,審訊所需的時間也更短,雖然在零和博弈下,心性堅韌的男性重罪犯也沒好到哪裡去罷了。

楠部渉感覺勢頭不妙已經不想和嵐斗多聊,而是轉移炮火朝向草苅,「你畫什麼白線?瘋了嗎?」

「啊。」草苅停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臉上露出老牛般的羞赧笑容,「我想著雲林院小姐要是想在這裡久待的話,說不定我可以畫一片棒球場出來,我們練傳接球也說不定。」

沒救了。

嵐斗看著這兩個人,都是沒被收監的心理變態者。

................

沐子感覺腳下飄著水霧,而眼前的一切則不真切。

她似乎在一個空曠的原野,一切都白蒙蒙的,只能隱隱地聽到像是神樂鈴搖動又像是僧度竹落的聲音,一條灰色的流帶系在她的手腕上,蜿蜒向前方。

她回望時能看見一座遠處的火山,她腳下的便似乎是它噴薄出的如同熱砂一般的火山土,只是火山離得很遠,腳下的泥沙卻很鑽心。

也許那些混雜著的、如毛筆隨意一撇一捺形成的泥黃色之地會好走一些,不過她的鞋呢?

即便她不走,身遭的一切也會如袒露出的屏風般開闢。

她見到了一棵極丑的、很難描述的樹,上面有很多衣服如絲帶般飄舞。

樹邊有一個老婆婆,轉過臉來,「將衣服脫與我。」

沐子看著身上的一件並不能夠很好蔽體的白色單衣,感到有些羞恥,「我脫給你了要是別人來怎麼辦呢?」

老婆婆奇怪地道:「你怎麼知道有人看?」

隨著她話語落下,沐子眼中的雲翳飄散了大半,只見樹邊是一條河,準確地說,是一條渾濁的、彷彿有著三色的川。

而河川的兩邊,則有一個個模樣各異、唯獨額頭都生角的巨物,其中有一個只穿著兜襠布的赤鬼,手從她的身邊抓過,將一個個男子抓起,在地上摔為肉泥。

而還有的如猿猴一般的白鬼,則是專挑女子下手,臉色帶著笑意將她們投餵給川中的怪魚倀鬼。

「快些吧,每十個才有一個和我說的上話。」老婆婆伸出如同干皺樹皮一般的手道:「你不給我衣服,我如何掛到樹上稱量你的罪行,來看你該在三途川的何處渡河。」

「三途?」即便此刻沐子仍然不忘好奇,「是地獄道、餓鬼道和畜生道嗎?」

老婆婆只瞪著她,也不回答。

沐子則就更不著急了,在她來看,無論是被摔得粉碎,還是被魚群噬咬,沉落河底,彷彿都是生命的再一次終結,對於死人算不上痛苦。

她更關心的是,竟然會有死後繼續的道路,如果死後有繼續的道路,死還能稱作死嗎?那死又有什麼意義,相應的凡世的生又有什麼意義呢?

她認真地問道:「老婆婆你現在是生還是死呢?你生來就是為了給死人脫衣服嗎?其他的人都要過這條河,從左往右,從右往左,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為什麼不同?」

沐子忽然想到什麼,突然悲傷地注視著老婆婆,周圍的一切轟然破碎。

「噗嗤,你不讓我幫你挽起袖子,我怎麼幫你打針?」

沐子模糊的視野逐漸清晰,一身白衣的護士笑著看著她,而自己的手正牢牢地抓著她的手。

「五百川小姐?」護士偏了偏頭笑道。

「啊,抱歉。」沐子下意識地道歉道,將她的手鬆開環顧了一圈,只見自己在蒼白的病房裡,肩膀有些隱隱作痛。但窗外又是黑暗的夜色,彷彿難以捉摸的山影樹影。

「有一個女孩應該是和我一起的。」

護士微笑道:「她沒有事,早就離開了,要我幫你叫門口的警員嗎?」

沐子瞪大眼睛道:「為什麼會有警員?我是被逮捕了嗎?」

護士被她奇異的腦迴路逗得樂的不行,「是警方擔心有壞人再襲擊你,留下來保護你的。」

她檢查了一下沐子的體溫以及其他體征道:「應該已經沒事了,你再安心靜養兩三天,就可以痊癒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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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面偵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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