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氣運
眾星羅列夜明深,岩點孤燈月未沉。
一點燈火幽幽,照亮了燭前三尺桌台,卻始終無法照清人心的詭譎心思。
聽著智仁菩薩的詢問,謝衡罕見的眉頭擰成一個川字,低頭沉思著。
一旁的老實和尚空蟬也是眉頭微微皺起,手中的念珠更是不斷地轉動。
顯然,即便是法華寺的當代佛子,此刻彷彿也是心有千千結,不斷地權衡利弊。
智仁菩薩見此,也不催促,只是閉目默念經文,手中念珠默默轉動。
許久之後,玉兔西落,金烏東升,謝衡長長舒了一口氣,聲音低沉:
「敢問菩薩,當年,尊師見到神禁大陣毫無反應時,可曾後悔阻攔太清前輩?」
聽到謝衡的問話,閉目打坐的智仁菩薩猛然睜開眼,看向謝衡。
瞧得謝衡那布滿著血絲的雙目,想來經過一夜的思考,他應該已經有了答案。
智仁菩薩,微微搖頭道:
「貧僧當年並沒有詢問過家師,也並不清楚他老人家是否有過悔意。」
謝衡點點頭,沉聲說道:
「晚輩以為,當年的普陽菩薩定是有悔意的。」
老實和尚空蟬、智仁菩薩齊齊看向謝衡。
智仁菩薩眼中精光一閃,手中的念珠也是加快了幾分。急切地問道。
「哦?貧僧願聞其詳。」
沉吟許久,謝衡坦然道:
「晚輩曾聽聞,當年燃燈佛祖曾言,掃地恐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池中有魚鉤不釣,籠中買鳥常放生。」
謝衡微微一頓,繼續言道。
「晚輩以為,既然佛祖曾言眾生平等。而當年普陽菩薩為了試探神禁大陣的威能,不惜用無數百姓生民之性命為餌,誘使鼠蒼以身犯險。」
「此等為一己之私,罔顧生靈性命的行為,從本質上講,便是與魔頭無異。」
「如此行事,又與那鼠蒼有何不同?」
想起當年,有多少無辜生靈,因為一個練炁士那可笑的理由,便枉送了性命,謝衡心海更是波濤起伏,久久不能平靜。
謝衡話音剛落,之前因為與鼠蒼一戰而消散的人道氣運,竟然在他混沌識海內緩緩凝聚。
此時,猶如蠶絲般的人道氣運,竟然有沸騰之勢。而元魄手中那塊不知名的羊脂寶玉,此時竟然也閃爍著莫名的玄黃光芒。
謝衡也是一怔,分出部分心神,沉入識海中,看著眼前的一切,心中更是納悶不已。
在謝衡識海異動的那一剎那,智仁菩薩神色莫名地瞟了一眼謝衡,便不再理會。
而此時,空蟬和尚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他望著謝衡,眉頭一皺,開口問道:
「道友此言,是否太過於激烈了一些。」
空蟬想了想,繼續道。
「當初,師祖他老人家也是在擔憂那神禁大陣,並不是不願意拯救西蜀的生民。」
謝衡聞言,不禁莞爾,笑問道:
「空蟬道兄,那請問最後那些無辜百姓是死是活?」
「死了。」
空蟬和尚的聲音已然低了下去。
「那空蟬道兄,可曾聽過人間有一句俗話?」
「請道友賜教。」
瞧見那蹭亮光頭都快要低到地上的法華寺佛子,謝衡卻是沒有任何的留情,淡淡說道:
「道兄可曾聽到人間說過。」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等到謝衡說完,空蟬和尚霍然抬頭,眼中的茫然一掃而空,唯有睿智。
漸漸地,這和尚周圍的佛韻流轉,開始不受控制地回蕩在這狹小的禪室內。無形中,好似有僧侶的禪唱之音響起。
瞅見這一幕,謝衡知道,這是老實和尚頓悟了。
轉眼間,空蟬佛子身上的佛韻越來越純粹,他的道心似乎也變得更加的晶瑩通透。
一旁的智仁菩薩見狀,臉上也是露出淡淡的欣慰。
「謝衡小友,可願意隨貧僧一道,欣賞下這峨眉金頂的日出美景?」
智仁菩薩轉頭對謝衡笑道。
謝衡明白,智仁菩薩這是要給弟子一個安靜的地方,讓他好好參悟。
「晚輩隨菩薩欣賞這金頂日出,是晚輩的榮幸。」
「請。」
謝衡做了個請的手勢。
金烏東升,耀眼的金光灑滿了整個金頂洞天,同時也照亮了這大荒的天地。
真可謂是天雞相呼曙霞出,斂影含光讓朝日。日出喧喧人不閑,夜來清景非人間。
清晨的鐘聲不知從何而來,伴隨著眼前的金色祥雲,謝衡心中的那股怨氣竟然開始緩緩地消散。
「流光一瞬,華表千年啊。」
看著那東升的朝陽,智仁菩薩不禁感嘆道。
「想起萬年前的那場禍事,始終縈繞在貧僧心頭。這些年來,貧僧一直在想,我輩練炁士修行,到底是所謂何來?」
見謝衡沉默不語,智仁菩薩也是毫不在意。淡然一笑,說道:
「從上古至今,已經過去十萬年的時間了,如今也是換了人間啊。」
謝衡聞言,也是心中一動,不斷思索著智仁菩薩這話到底是何意思。
「請問菩薩,當年為何會將鼠蒼封印,而不是出手,將其直接擊殺?」
智仁菩薩聞言,並未理會謝衡的疑問,轉而笑問道:
「小友,你的混沌識海中應是有一絲的人道氣運在內吧?」
聞言,謝衡頓時大驚,扭頭看向智仁菩薩那如一汪幽潭的眼眸時,心中驀然平靜下來。
想來應當是智仁菩薩在為自己療傷時發現的。一念及此,謝衡頓時爽快答道:
「菩薩慧眼,確是如此。」
隨即謝衡有些疑惑的問道:
「這與鼠蒼被封印有何關係?」
「哈哈哈,並無任何關係。小友不必多心。」
智仁菩薩坦言笑道。
「小友可知,何為氣運?」
謝衡一時沒反應過來,為何智仁菩薩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只是靜靜地等待著。
見謝衡立在一旁,一言不發,智仁菩薩不以為意,輕笑一聲,緩緩說道:
「天道縹緲,命數難定。自從混沌初開,大荒天地成型,天地之間便自然有了氣運一說。然而,氣運之道,太過縹緲難測,無數前賢不斷追尋與探究,才有了一些微末的成就。」
「生靈命數猶如命運長河中的一滴水珠,積土成山,積水成淵。命數彙集交織,便是因果承負。因果業報更是毫釐不爽。天地交感之下,氣運自然而成。若以人力掌控駕馭氣運,無數年來,卻是寥寥無幾。」
瞥了眼謝衡,智仁菩薩繼續道。
「你可知道,鼠蒼在西蜀肆虐的時候,人族的氣運的反應是何其激烈?」
說到這裡,智仁菩薩似乎回憶起了當年那震撼的一幕,感慨萬千。
「當年鼠蒼禍亂西蜀,家師和太清前輩見人間毫無反應,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過,太清祖師還是準備在蜀山,將鼠蒼直接斬殺。」
說道這裡,智仁菩薩也是微微一頓。
「然而,在太清前輩剛要動手的時候,大荒人間卻是突然發生了一場大變。」
「也不知為何,那一次,或許是大荒人間的人道氣運有感,一條龐大的氣運金龍,幾乎覆蓋了整個東勝神洲。」
「當時,氣運金龍一出,整個修仙界都為之震動。」
智仁菩薩緩緩開口,彷彿在回憶著什麼。
「可嘆的是,氣運金龍,也只是將剛剛恢復修為的鼠蒼,擊成重傷之後,便驟然消散。」
謝衡聞言,想起了自己與鼠蒼交手時的情景,心中不由升起了一絲懷疑。下意識的問道:
「菩薩,覆蓋一洲之地的氣運金龍,只是將鼠蒼擊傷?這,這不可能會這樣的弱吧?」
智仁菩薩瞥了一眼謝衡,好似有些感嘆似的。
「是啊,小友之問,也是當年家師和太清前輩的疑問,更是修仙界所有人的疑問啊。」
見謝衡還有追問的意思,智仁菩薩也不願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自顧自地說道。
「經歷了人道氣運之後,整個修仙界,都將目光投向了西蜀,同時也關注到了還活著的鼠蒼。」
「當年太清前輩欲斬鼠蒼,最終卻被妖族阻撓,雙方陷入僵局。」
「最後,太清前輩無奈,只能安排座下弟子,長眉道兄,與鼠蒼一戰,希望可以直接將其斬殺。」
「鼠蒼乃是上古異獸,當初長眉道兄傾盡所有力量,也只能將其鎮壓在蜀山,無法將其斬殺。」
說道此處,智仁菩薩也是感慨連連。
「當年,貧僧也是因為修為低下,沒能助長眉道兄一臂之力,甚是遺憾。」
「原來如此。晚輩明白了。」
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謝衡心中的那股鬱氣,卻是無處發泄。不由得有些沉悶地應了一聲。
瞧見謝衡神情似乎有些心緒恍惚,淡然一笑。忽道:
「小友不必憂心,那鼠蒼既然被你那太陽真火擊傷,又經歷了萬年時間的封印。想必,已是虛弱不堪。更何況,如今三教弟子開始行走大荒,那鼠蒼已經是窮途末路了。」
「哪怕就是妖族,也不一定會再一次的維護他。」
聽到這裡,謝衡心中悚然一驚,想到之前遇上的南宮凌月,不由得問道:
「菩薩,您是說,如今三教弟子都在大荒中行走?難道他們就不怕,人世間的氣運再一次劇烈波動嗎?」
聽得如此詢問,智仁菩薩看著眼前的謝衡,感慨道:
「其實,當年的氣運金龍沒能成功將鼠蒼擊殺時,修仙界便已經明白了。這人間啊,不再是上古時代的人間了。」
「否則,也就不會有五千年前那一場曠世大戰了。」
「五千年前的曠世大戰?」
聞言,智仁菩薩微微一頓,平淡地說道:
「此事你不必理會,你現在還不是知道的時候,時機到了,你自然就會知道。」
不知是想到了什麼,智仁菩薩似乎也是變得愁眉不展,轉而看向謝衡,詢問道:
「小友,如今天帝早已逝去,人間風雲將起,之後像鼠蒼之輩將會是數不勝數,小友意欲如何?」
「風雲將起?」
謝衡喃喃道。
智仁菩薩淡淡點頭,坦言道:
「如今人道氣運消退,不說道佛二教,單單是魔教與妖族,人間就會不堪其擾。」
「小友,不知,你意欲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