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 我也成了!

084 我也成了!

百家逐道正文卷084我也成了!墨學館,大堂。

雖然只有兩刻的時間,但也足夠奉天的學博們,體會檀纓坐鼎問道時秦宮學博們的感覺了。

這一路來咸京,他們本帶了50副資材以賜優秀學士。

現在路還沒指呢,十幾副就這麼沒了。

至范畫時睜眼吐息,她已直破二境。

范牙再品那氣,不是唯物家又是什麼家?

回不去了,永遠被染上了檀纓的顏色,孫女再也回不去了。

范牙不禁怒視檀纓。

可他又有什麼辦法。

已經這樣了,你可得好好教她!

至於為何直破二境。

大約也正是因為「從其道者可並得其杯」。

范畫時恰恰纔是那個從得最深的,也才是得的最多的。

她也是用了很久,才接受了吳孰子已經瘋了這一事實。

此時也才想起那三題之約,轉而與檀纓拜師。

檀纓趕緊躲:「唉唉唉,就那麼一說嘛,咱們唯物家沒那麼多講究,都是同仁,同仁。」

范畫時卻有些不喜。

先前無論以數理相識,還是與吳孰子相論,他明明都是那樣高大唯美的。

可一旦拉回現實嬉皮笑臉,這人瞬間就無趣了。

她也便背過身去,回歸了往日的模樣:「罷了,我與檀師,還是書面相交吧。」

此時,一直潛藏的書左與朱奇也才圍了過來。

「館主,館主你得道了!」書左喜極而泣一把抱了上來,「這麼多年我沒白忙啊……」

抹眼淚的同時,她還不忘與檀纓道:「這都是我拉扯大的,你以後對她好點!」

旁邊,朱奇則一臉悲傷:「館主……咱們可以不走么……」

范畫時只一笑,與二人道:「我心從不在館里,在道上。」

二人聞言,也只好悻悻低頭。

是啊,天道就在那裡。

又怎麼好將她困在館中呢。

「不錯。」檀纓在旁點頭道,「你們館主的道,只是先前被吳孰子與那解不開的悖謬攔住了,也是時候再啟程了。」

聽聞檀纓此言,范畫時倒也多了分敬重,望著題板道:「檀師此證在我之上。」

「唉唉唉,隨便證的。」

范畫時頓時又眉頭一簇:「檀師能不能別總是嬉皮笑臉,此態失我唯物之風。」

「啊……這……」檀纓低頭勐撓。

范畫時卻雙臂一抱訓斥道:「一家之尊,能否嚴正一些,頭抬起來。」

「哦……好。」檀纓瑟瑟仰頭。

「怎麼還撓頭皮?有點名士的樣子可以么?」

「是是是……」

范牙看的一臉精彩。

哈哈,反轉了。

妙啊!

我孫女才是師!

一物降一物啊,檀纓你也有今天!

訓他!給我狠狠的訓!

不,不是訓他,是馴他!

板過來,給我好好地把檀纓板過來。

糾正過檀纓的作風后,范畫時這才撫著題板道:「此證不在精深,而在勇氣,如此明確的繆就在眼前,而我卻從未想過去證它,故言檀師在我之上。」

「是是是……」

「還撓頭?」

「……」檀纓隻眼望范牙,欲哭無淚。

范牙頭一甩。

嗨,活該!

檀纓也唯有低頭吞下苦果了。

看來以數理相識,果然還是不靠譜的。

就像貼吧對線,網友見面一樣不靠譜。

……

墨學館,二層賓室。

范畫時臨走之前,最終還是推開了這扇門。

多年來,吳孰子在她的記憶里,視野中,始終是黑壓壓的一片。

可當她進門的那一刻,卻清楚地看見了這個人。

像個小孩子一樣,滿臉都是激情,竟然一點也不可怕。

吳孰子本來正站在桌前,給幾位配合他的墨者上課,一見范畫時來了,滿臉一喜,忙招呼道:「范學士啊,來來來,這都開堂多久了,遲到可不好。」

范畫時澹澹一笑,便也進了賓室,羊裝坐定聽講。

便如八年前一樣。

吳孰子眼見妙徒坐堂,瞬間神采飛揚,揚臂比劃道:

「正好范學士來了,咱們來講講《流算》。

「《流算》啊,它是個繆算。

「但我剛剛講的什麼?

「天道為繆!

「所以唯繆算,才是實算!

「至於我們此前的,所謂的實算,只是偶爾存在的巧合,是你們這幫人一廂情願定義的天道。

「你再看《流算》里最關鍵的是什麼?

「那自然是0/0,兩個無限小之商,到底是什麼?

「在《流算》的計算過程里,無限小時而為0,時而非0,任憑范學士定義,這當然是大謬,范學士自己也解決不了的大謬。

「還好啊,我成了!

「這謬我帶你解啊,范學士。

「我就觀察啊,《流算》中凡加上或減去一個無限小,那便拿無限小當0用。

「凡乘除的時候,便拿它當非0用。

「這我一下就悟了!

「記得啊,單個的無限小是謬,是0。

「但若把它與其它東西疊在一起……

「誒嘿!

「謬謬得實!

「非要對此定義的話。

「當無限小孤立存在的時候,它是0,是謬。

「只有相對存在的時候,它才有意義。

「我若推算不錯,光也是這樣的,無處不在的光,便是無處不在的謬。

「你若單個拿個光出來,令其靜止不動,它便沒有意義了,也就沒有光,沒有熱了。

「然而正因光並不孤立,總是相依而存,永恆在動的,這才有了意義,這才有了光,有了熱!

「扯遠了,扯遠了,那是范牙尋思的事,咱們只論數理啊。

「范學士的那最後一題,離弦之失,運動的瞬間也是這樣的。

「單取那一瞬,是謬。

「但那一瞬並非孤立。

「只有相對於前一瞬或者后一瞬。

「這一瞬才有意義!

「必須有了你,我才有意義!

「范學士。

「你可聽懂了?」

此番詮釋,聽者自是一頭霧水,怎麼也是成不了的。

但唯獨范畫時,卻聽得一陣痴然。

時間彷佛回到了八年前,秦學宮的大講堂。

雖千百學子在場,吳孰子的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她。

不問旁人懂否,只與她一人授課。

面對吳孰子期待的目光。

范畫時也如當時一樣回以微笑:「謝祭酒,我已盡懂。」

「哈哈哈!」吳孰大笑拍手,「接下來要講淺的了,你回去自修吧,我與這群木頭慢慢講。」

范畫時就此躬身行禮,抹淚告退。

門前,檀纓親自送來了那條她遺落的白巾。

「這不是擦臉的。」范畫時埋怨一句后,便也抓過白巾,擦了擦眼角和鼻頭,接著低頭哽咽問道,「吳孰子老師現在的樣子……該算是喜還是悲呢。」

「我品出的是喜。」檀纓緩緩合上了門,「他是真通了,真成了。沒成的人,說不出這麼成的話……」

「謬謬得實,相對而立……」范畫時沉思道,「孤立的0/0毫無意義,但若與前後連續相存,便有了意義……所以說……流算中,雖然計算出的結果量是實,但計算的過程是……勢?!」

她說著,微微抬手,無形之氣於她周身澹澹凝成。

「若如此……凡存於時空之間,其有實,其便有勢,再大的實,也可細分為無限的勢。」

話罷,閉目沉吸道:「我為勢。」

無聲之間。

她人沒了。

「??!?!」檀纓目瞪口呆,緩緩張嘴。

你他媽也成了?!

然而還沒來得及驚訝。

肩頭卻被人輕輕一點。

檀纓獃滯回身。

那不正是范畫時?

此刻,范畫時奇詭一笑,滿意地望向自己的右手:「我為實。」

檀纓勐然抓頭。

寄氣於物,她成的是這個!

太快了,實在是太快了。

至於所託之物為何。

勢與實,能量與質量。

相對的存在,波與粒子。

「畫時,你所託之物是……」檀纓緩緩張嘴:「光!」

「謬!」范畫時同時說道。

好吧,很不默契,但誰又能說這不是一個東西呢。

「大差不差。」檀纓驚愕之間,自己竟也深受啟發,「妙啊,《流算》妙啊,一個『流』字,有量有動,有實有勢,多少妙藏在裡面了。」

「你穩重些!」范畫時斥道,「這不該由你來啟發我么?」

「我又沒成!」

范畫時兩眼一眯,越看檀纓越不順眼,只問道:「現在想來,那第三題之解含湖其辭,你似是在哄騙我,誘我入門?」

「我不當時沒成呢么,沒成的人說不出吳孰子這麼妙的話。」

「你就成不了!」

「誰說的?我試試……」檀纓抿嘴細品起來:

「巨子此訓,當真把事情都連在一起了,許許多多的東西都連在一起了。

「我的勢論,他的相對而存,你的流算,還有那光,那粒……

「唉唉唉,我感覺我也要通了……

「嗷幼,來了來了……」

說至興時,檀纓竟也露出了如吳孰子一般的表情。

「哈哈!

「成了!

「我也成了!」

范畫時眼見檀纓的笑容逐漸吳孰化,急得當場一拳砸了過去:「你沒成!不許成!醒醒!」

然而她卻打了個空。

檀纓真的不見了!

與此同時,那門也開了,吳孰子瞪目望向范畫時:「誰成了?我不信!」

這空洞的質問間,忽然一個聲音從室內傳來。

「我!」檀纓扶著題板大笑,「老師,成了,我也成了!」

吳孰子張圓了嘴回頭過去,直指著他大喜過望:「對對對,這是成了!你成了!你也成了!你也是我的好徒!咱們都是謬道人了!哈哈!」

室內「聽課」的墨者只道是檀纓施了什麼道,此時也不敢問,只慌忙上前將吳孰子架了回去。

「老師他沒成。」

「你讓我們成就成,別管他們成不成……」

「只有老師能成了,別人可不許成。」

大門一關,范畫時才紅著眼睛瞪向檀纓:「你怎麼能開這種玩笑?我才剛沒了一位老師,你怎麼也要沒……都成了……那留我一個人幹什麼……」

「唉唉唉……不是你先成的么?」

「還唉!」

「我還沒說你呢,你剛剛是要打我么,這算欺師滅祖了吧?」

「該!」范畫時唔隆隆回身擦著鼻子道,「別的不說,這唯物家的家風,我是要好好整理一下了。」

「…………」

全擦舒服了,范畫時方才疊好白巾,對著門躬身行禮。

謝謝你,老師,在最後,你還給了我最重要的啟發。

檀纓也一肅,隨她一同行禮。

謝謝你,吳孰子。

沒有你,也便沒有了我們。

無論你是否相信。

咱哥倆真的都成了。

最後的敬禮過後,檀纓舒了口氣,指向樓梯口:「成與成也是有差別的,看看咱倆誰先到樓梯口。」

「你是小孩子么?」范畫時根本懶得看他。

「這是求道的探討,你不想了解勢與勢的區別么?」檀纓正色道,「我們唯物家是重實踐的,你給我記好。」

「唉,在題板相識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是個很穩重的人呢……」范畫時無奈搖頭,接著視向樓梯口,「只試一次,你我不可同時施道,我怕那謬糾纏在一起。」

「那你先來。」

就在檀纓話音落下的同時。

范畫時便已站在樓梯口了。

「多久?」她問道。

「一瞬……」檀纓舒了口氣,自己也跟著試想起光與量子。

氣息涌動之間,他恍忽化作了波與流,周圍的空間也都不再是原來的樣子。

至少在墨館二層的視野範圍內,從任何地方到任何地方,他只需一眼一瞬。

當到達了那個確定的空間,他也便自然化為實。

然後就撞在范畫時身上了。

「啊啊!」范畫時短促一叫,行將倒地之時,下意識再次施道。

下一瞬,她又回到了原地,只與檀纓道:「你故意在我站的地方化為實?就不怕有危險么?」

「不是故意的,沒掌握好。」檀纓話音落下,也再次回到范畫時身側。

「你莫在我旁邊化實……」范畫時鄙夷扭頭,扭過去時已經到了另一側的館主室門前。

然而下一瞬,檀纓便幫她開了門。

「誒嘿,好玩。」檀纓暗喜不止,「這才叫得道嘛!」

「唉……」范畫時愁容一嘆,「這唯物家的風氣,真的應該好好板一板了。我去收拾東西了,你自己玩兒吧,別撞到東西。」

下一瞬。

咣!

大門砸上。

檀纓再想進,卻是怎麼都進不去了。

看來只能到視野所及的地方。

然而就在樓梯口。

朱奇和范牙見證了全程。

此時的朱奇,他已經無所謂了。

「哈哈,是鬼,一對學鬼。」朱奇只痴笑著推了推范牙,「范子你看,我沒騙你吧?」

從他的笑容來看,今天好像又成了一個。

范牙卻忽一拍手:「我懂了!」

接著,他一躍上樓,瞪著檀纓指了過去:「你所託之物,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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