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身世浮沉雨打萍

洛川山河圖中，桃源鄉內。

自前些日子程顥與「父親」聊過天後，一切似乎都變了。

「你可曾聽說那程家少爺，好容易考成了個儒生回來，誰成想回來的時候竟然瘋了！」這不，今天他又聽到小院旁路過的幾個鄉人竊竊私語。

「瘋了？怎麼會，為什麼？那程少爺那幾天看著不是還蠻好的嗎？」其中有幾個人看起來還有點疑惑。

「唉，看著，都是看著好！」那人神神叨叨地說，「你可不知道啊，他一介儒生，卻天天練劍，絲毫不顧四書五經，連點兒儒生的本分都沒有！」

程顥這些日子這樣的話已經聽多了，索性全然不去理會。

但他程顥也是人，還是會發怒的。

又一次聽到了如此的議論聲，他狠狠朝那幾個人瞪了過去。

「哎呦，那瘋子瞪我了，我好害怕！」其中一個人快步遠離，還不忘叫上同伴，「快走啊，別一會兒他提上劍來砍我們！」

程顥心中有怒，但不好意思發出去。

他一介修行中人，怎麼會好意思對幾個凡人女子發脾氣？

小院外，忽然間鑼鼓喧天。程顥想都不用想，便知道那是「父親」回來了。

「恭——迎——程長老回村——」幾個敲鑼鼓的人拖長了調子吼著。

「唉，長老也可真是。那麼好的家庭，全毀在她家那小瘋子身上了！」又有幾人竊竊私語。

「大家莫慌，我從林村邀來了莫大夫，大夫妙手回春，這小小癔症，當是分分鐘便能拿得下的！」

強烈的遺忘了什麼東西般的不安感涌了上來，程顥又看向了角落的那劍。

「鄉親們都說不能去碰那把劍，是不是只要我不碰那把劍，鄉親們就不會再議論了，我的『癔症』就算是好了呢？」程顥思維已然有些不太清晰了，迷迷糊糊地想著。

「程顥，我的好兒子，快出來，讓莫大夫幫你治治！」「父親」對著小院大喊道。

程顥遲疑片刻，便走出了小院。

「父親」和一個被稱作莫大夫的人坐在門口，一大群父老鄉親們來來往往，來時都不忘嘲笑兩句。

「嘻，那程少爺當時不是狂得很嗎，還說是我們桃源鄉第一個走出去的人，現在好了吧，直接是瘋了！」

「是啊！這人一旦瘋了，還剩下什麼呢？」

程顥心中的煩悶不安更甚。

無奈之下，他扭過頭去不理會這些人。

他看向莫大夫。

「這莫大夫長的也是出人意料、頗具特色，」程顥心道，「甚至還有點熟悉……」

眼中，莫大夫那張臉實在是醜陋，不僅尖嘴猴腮不說，右邊臉上還有一道長長的疤，直接從眼上划至頜下。

程顥搶先一步問道：「大夫，你能否給我講講，我到底是得了什麼病？」

「什麼病嘛……你自己說！」莫大夫不耐煩地說。

「依我所見，我就是沒病！不管你們怎麼說，我都沒病！」程顥直接反駁。

那莫大夫哈哈大笑，回復：「你可曾知道，天下的精神病患者都會說自己沒有得病！不要再跟我狡辯了，不然你看，你手臂上划的那是什麼？」

程顥低頭一看，頓時心驚：他手臂上，竟滿是觸目驚心的血痕！

他深呼吸幾口，平復了自己的心情，又想到現在自己已經被認定是個瘋子，便是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他只得看向手臂上的血字：

「其一，

……

「其二，……

「其三，……」

「嗯？好奇怪呀，這難道真是我自己劃上去的？」程顥心生疑惑。

忽然間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麼，頓時寒毛悚立。眼下對於他來說，最重要的事，便是回到小院，取回自己的劍。

「莫大夫有何高見？」程顥恭維道。

「程少爺倒也不必，我能幫你的，我自然全力幫你，」莫大夫笑答，「依我所見，你應該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

「要我怎麼樣？」程顥有些受不了對方的刻意拖長的語調，直接開口詢問。

「簡單，第一件事，就是：回到你的小院內，把你藏著的那把劍扔掉！」

話畢，對方的眼神忽然變得犀利了，程顥就在他的注視下，意識越來越模糊。

萬劍護城陣陣腳處。

崔氏兄妹二人剛踏進廟中，便見到那位和尚。

那位和尚笑吟吟地問道：「貧僧是小廟裡的住持，來者是否需要在小廟中借住？」

「這和尚看上去還挺好相處的嘛。」崔燕兒心想。她臉上的笑容早已準備好，然而，開口之前，忽然聽見崔雲水對她傳音道：

「小心些，還沒能確定對方身份，別這麼容易就輕信他。」

緊接著，崔雲水開口試探道：「敢問您可曾是這廟中的住持？」

「自然，現在這廟中只剩我一個人了，不免有一些孤單。」小和尚笑著撫摸著自己的袈裟。

「這廟看上去已經很破舊了，難道是很久沒修了不成？」崔雲水繼續試探道，「這裡的香火客難道很少嗎？」

「沒辦法，地方太偏僻了，自然沒什麼香火客。」小和尚聳了聳肩。

「還是太古怪了。」崔雲水傳音道。

「有什麼古怪的？」崔燕兒說著，不免翻了個白眼，「人家說得挺對的呀，你為啥要這樣說？」

「說不清，但直覺告訴我，這裡很詭異。」崔雲水傳音回復，「而且，你沒聞到一股腐臭味嗎？」

崔燕兒嗅了嗅，嗯……好像還真的有那麼一股腐臭味！

好像是什麼動物的肉存放太久了，變質了。

此時，一陣陰風吹來。兄妹二人自然還是很害怕，但當下又不好意思開口，便只好攥緊手中的符。

眼前的小和尚看著他們，輕輕笑了笑，說：「施主，何必呢？這可是佛門聖地，怎麼可能有會害你的東西呢？」

「說的也是，是我們過激了。」崔雲水低頭道歉。

「呼——！」又一陣大風刮來，吹得樹葉嘩嘩作響。

崔燕兒已然有些害怕了，習慣性地躲在兄長背後。

「這裡到底有什麼啊，怎麼進了廟后便如此這般詭異？」崔雲水心道。

而且，他分明聽到，方才兄妹二人轉身的時候，從背後——小和尚所在的地方——傳來一陣尖銳刺耳的響聲。

「哈哈哈哈哈！」又傳來一陣大笑聲。

「莫非那小和尚是神經病不成？」崔雲水心說。

霎時間又聽「嗖」的一聲巨響，有什麼東西好像正朝他們飛來。

這時，那封魔符中反應劇烈，忽地那東西又消失了。

只聽大白道：「前滾翻，後空翻，空中劈叉……！」

「夠了，大白！現在是什麼時候啊，我們怎麼可能還容得下你胡鬧？！」崔燕兒，似乎是再也收不住脾氣，對大白怒斥道。

「不對，等一下，快回頭看！」崔雲水急切地傳音道。

崔燕兒立馬回頭，卻是見到那小和尚正在做後空翻前滾翻空中劈叉……

卻說那賀拏雲，短短兩三天時間，已經破除五六處陣腳了。

「呼……」賀拏雲抹了一把額上的汗，這工程量還真是巨大，光是趕這麼遠的路，也讓他很難受。

但是，為什麼他現在還找不到崔氏兄妹？

賀拏雲不太願意細想，因為總會有那麼一兩種最不好的猜測。

忽然，剛剛被他破除的陣腳旁，長出了幾朵白骨狀的花，直直伸向賀拏雲。

「哇，這是什麼？」賀拏雲趕忙離去，沒成想那花是長得越來越快，甚至有幾朵直接勾住了他的腳踝。

「沒想到這陣腳旁還會有這等邪物！」賀拏雲心道，拔劍斬去了一小部分。

剩下一部分沒有斬斷的，居然直接鑽進他的身體中了。

「噝……」賀拏雲倒吸一口涼氣，「這是什麼？不會對我的身體有害吧？」

並且，此時，他所攜帶的法則「明察秋毫」甚至也不能告訴他這是什麼。

他便在那裡站了一小會兒，等到他確定自己身體並無大恙，方才轉頭離去。

「再去破幾處大陣陣角吧。」賀拏雲心想。

桃園鄉中，程顥從夢境中醒來。

「嗯……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程顥揉了揉眼睛，看向四周。

還是那個熟悉的小院，還是自己熟悉的父親、蓮姑娘……

「嗯？」

突然間看到圍著自己的人還有一個莫大夫，程顥心生疑問。

「他是誰啊？」

此時，「父親」關切地問道：「兒子，你現在身體可否還有半分不適？」

程顥趕忙站了起來，說：「多謝父親關心，我並無不適。」

「那就好。還不快感謝一下莫大夫！」父親訓道，「你這孩子還真是，出一趟門，就給我整成了個癔症，真讓咱們家遭罪！多虧了大夫的引導救治，你才能痊癒。以後記得，千萬別再做那樣的事了！」

「那樣的事？到底是什麼樣的事啊！」程顥更加疑惑。他下意識看向了自己的手臂，上面什麼也沒有。

「多謝大夫救治。」程顥按父親的要求拜謝。

「行，我走了，」莫大夫揮手告別，「以後要一心學儒家經義，別再多想了！」

程顥盯著莫大夫的臉，忽然又覺得有些熟悉。

「不管那麼多了。我現在能幹些什麼呢？」程顥心想。

他再一次走出小院，再一次看見了小院中擺著那把劍。

等到他確定四周真的沒有人看他的時候，他便隨手抽出那把劍，隨心揮動起來。

這時，記憶如潮水般湧上了他的大腦。

「嘖，真是麻煩。鄭峰主可真是給我找了個大麻煩！」

此時，青雲祖師正悠閑地撫著古琴。小小的旅舍中茶香縈繞，還有琴聲相伴，真令兩小兒感到心曠神怡。

「先生，」龔霜柏藉機問，「青雲劍宗中可否有什麼秘寶之類的東西？」

「秘寶？自是有的。」青雲祖師閉上眼深思。

「嗯……我記得大多數秘寶還都只能靠個人煉化，供不得他人使用。當年劍宗的哪位煉了幅洛川山河圖，我記得多少後輩進去，全部有去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