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下午的班會課上，班主任讓我們都去走廊上排隊，這時，我還在和我的同桌講話。我們都不知道為什麼要出去，似乎也不在乎要不要出去。

「出去啊，快點。」我對她說。

同學們鬧哄哄地涌到了走廊上。

「排成兩隊，由矮到高。」班主任站在前面招呼我們。

我很快找到了自己該站的位置。

「今天要重新排座位。」班主任說出了原因。

我覺得很高興，我想是因為新奇。新奇的事情總讓我感到興奮，其他同學也一樣。班主任一說出原因，有人就開始歡呼了起來。

我掃了一眼我們這一隊。和上次是差不多的，我還是站在相同的位置。要麼是我們都長了相同的高度，要麼就是我們都沒長。我看向女生那隊，尋找著她。我數了一下，發現自己接下來的同桌不是她了。她朝後排了幾個位置。她長高啦？還是其他女孩長矮了？我為什麼沒長高？

我們不是同桌了。

我們位置相距老遠。她不再是我的同桌后，剛開始還不覺得有什麼，可過了幾天，我就開始有些不習慣了。我開始懷念她還是我同桌的日子，它們都成為過去了，已經不復存在了。我感到傷心，我還想她當我的同桌。

有時我會不自覺地朝她看。她在笑，對著別人；她在說話，也是對著別人。我們很少有機會講話，也沒什麼理由待在一起聊天。我們都處在教室里，但我覺得她離我非常非常的遠，讓我難以靠近。

我夢到過她好幾次，是在她不是我的同桌后。她還是我同桌時，我從來不記得自己是否夢到過她。我一直相信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完全相信。我白天對她的無比思念，夜晚她才會來到我的夢中。

我很快就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了她，於是我開始了一段時間對她的暗戀。

我想，所有遠遠地暗戀過別人的人的感受都是一樣的吧。我開始注意自己的儀錶，不想在她面前表現的太糟糕。我不太敢主動跟她打招呼，這種事曾經是那麼的輕而易舉啊。她有時候遇到我，會和我說話，我卻變得沒什麼話跟她講了，因為我一直在注意自己的表現。

遠遠地暗戀著別人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我每天在腦海里幻想著我和她在一起后的故事，但現實與幻想根本是不會相同的，而這樣的不同會讓人痛苦。我們的距離讓幻想破滅。我深深地喜歡著她，每時每刻都想著她，而當我看向她時，我意識到她根本不知道這件令我倍感痛苦的事。

我想讓她知道我有多喜歡她，甚至達到了愛。但我不敢。我很難清楚解釋為什麼，似乎告白總是讓人害怕，每一個人都是如此。這需要勇氣。

我必須告訴她。掙扎了很長一段日子后，我做出了這個決定。只有這樣，我才有理由靠近她。我需要一個理由。但我又想，自己為什麼一定要有一個理由才能靠近她呢？

一節體育課上，做了幾下準備活動后，體育老師就讓我們自由活動了。同學們分散在操場上玩耍。我看著周圍，沒看到她。

我想去上廁所，然後我就去了。我拐過有音樂教室的那棟樓，看到她在花壇那裡站著。她在觀賞草叢梢上的花，還用手去輕輕撫摸。

這是個機會，我不想去上廁所了。

「你在幹嘛？」我走向她。

她轉頭看了我一眼，與她對視的瞬間，我覺得自己的心暖暖的。

「沒幹嘛。」

「你不可以摘花。

」我已經站在了她旁邊。

「我沒有，」她說，「我只是在看。」

我盯著她的手看了一會兒，我真想牽起它。我移開視線，看著面前的花，思索著。那些話已經在喉嚨里了，我很容易就能說出來，但我沒這麼做。

「你怎麼過來了？」她問。

「我只是隨便走走。」

「是不是快集合了？」

「不知道。」

「我們快過去吧，我覺得快了。」

她說完就走了起來。

我走在她身旁，感覺非常好。我沒有為自己沒說出口的話感到痛苦。我意識到，自己想要的就是這種狀態。我根本不需要什麼理由，就像現在，我就這麼輕易地靠近了她，然後和她說話。我和她待在一起，不需要什麼理由。只要站在她身邊，就是一種告白，另一種形式的告白。言語告白並不重要，至少在現階段是這樣。

我的勇氣沒有用在言語的告白上，而是用在了靠近她。我做到了。後來我為她做出的所有事，都表明了我對她的愛意。我想她完全能感覺到。我對她的好，她用微笑作為對我的回應。

有天我忘了寫數學作業，而我的班主任就是數學老師。

「你下午留下來和值日生一起打掃衛生。」班主任在課上對我說。

我無奈地只能答應。

開始我覺得沮喪，這不是一件好事。後來，我突然想到她也是今天值日，這一下就變成了好事。

下午時，學生都離開了學校，校園裡空落落的。我和他們幾個人開始打掃衛生。

「我來搬桌子。」我對她說。

她正拿著掃把準備掃地。

「好啊。」她回答，然後笑了一下。

我又得到了她的笑容。

我一邊搬，她拿著掃把一邊掃下去。

我聽到有人在竊竊私語，顯然是對我們的。我有些不好意思。我沒敢看她的臉，所以不知道她是否聽到了，她又是如何想的。

一切完畢后，我就先離開了。我到校門外的零食店買了點零食，出來的時候碰到了她。然後我們就一起走了起來。

「你要不要？」我遞給她一包零食。

她看了看我手上的東西，接了過去。

「我媽媽都不讓我吃這些零食。」她抱怨說。

「那你喜歡吃嗎？」

「喜歡。」她點點頭。

我們經過菜市場。現在是下午，有很多人來買菜，周圍人潮洶湧，而我旁邊的她在我眼裡是唯一顯眼的。

「你家住哪裡？」到現在，我們都還是同路的。

她隨便描述了一下她家的位置。離她家不遠處有一塊路牌，我想讓她清楚地描述一下路牌的樣子。然後我告訴她，我也要經過那裡。她有些不相信，我也一樣。

在這之前，我總是一下課就跑出學校，很快朝家裡趕去。這麼久以來，我們都不知道彼此回家是同路的。

我們經過了一條河邊，那裡有一座老人院，我們是這樣稱呼的。但裡面沒有老人住，大門是打開的，誰都可以進去走走。這座房子就像電視里那些古代的房子一樣。在我四年級的時候，我在這裡遭遇了恐怖的事情，讓我至今難忘。

我們在路牌那裡分開，我仍然沒有告訴她我喜歡她。

第二天，去上學的時候，我在路牌旁站了一會兒，但沒遇到她。這天下午，我等待她把東西收進書包里，這時教室里人都快走光了。

「你現在要回家嗎？」我走過去問她。

她背上書包，站了起來。

「嗯。你呢？」

「我現在就走。」我回答。

我們沒有邀請對方和自己一起走，但我們就是一起離開了校門口。

「你以前都是一個人回家的嗎？」我問她。

她說是。

我們以前是同桌，現在似乎是把已經不復存在的同桌關係轉移到了我們回家的路上，我們又能在一起講話了。路上有不同的車，不同的人，不同的風景，我們肩並肩目睹著這一切。我們會一起走進零食店，然後一起出來，一起吃著零食朝家走去。我們會在半路停下，可能只是為了看牆角冒出來的小草，河面泛起的漣漪，小黑魚冒出水面的瞬間。下午昏黃的陽光會伴著我們向前走。我們會在路上奔跑，看誰跑得快，但她總是中途放棄，而我就是獲勝者。我會讓她，我總是這麼做。我們常常大笑，回家的路上有太多的東西會讓我們發笑。我們只要對一眼，就會會意地笑起來。我曾給她變過魔術，那是我在電視上學來的。我們站在河邊的小路上，我給她表演魔術。結束后，她驚訝的臉上顯露著燦爛的笑容。

「怎麼做到的？」

「這是魔術，不能說的。」

「太神奇了。」

她請求我，雙眼真誠地看著我的眼睛，酒窩在她的臉上顯現。我根本無法拒絕。可當我一向她解密后，她就失去了興趣。

「原來是這樣。」她恍然大悟，「這麼簡單？」

或許我不該告訴她的。

有一天我們一起在回家的路上時，我對她說了一句話。剛開始我自己都被嚇到了，但很快我就覺得自己說的沒錯，我為自己能說出這句話感到高興。

「你真的很好看。」我對她說。

她扭頭看了我一眼，她害羞了。我也是。

我們也並不總是一起回家，有太多的事會阻止這件事，而我則期待著會見到她的明天。

有天早上我一醒來，感到腦袋暈乎乎的，像是被人打了一樣。爸媽已經去上班了。我起來下樓洗漱，然後上樓背上書包，抓起桌上我這天的零花錢，朝學校走去。今天有些不同，我完全感覺得到，但我不清楚哪裡不同。

到學校后我就清楚為什麼不同了。

校園裡一個人都沒有，就像今天放假了一樣。但今天不放假，雖然我到學校時腦袋還有那麼一丁點的暈，但我清楚記得班主任讓我們今天把作業交上去。我絕對不會把這件事忘的。我很快就想到了原因何在。我來早了，我根本沒看家裡的時間。而我的頭暈乎乎的也解釋得通了，我起得遠比以往早許多，我的腦袋根本無法適應。

我走上樓梯，周圍只響起我的腳步聲。我來到三樓的走廊，看到了天邊顏色如雞蛋黃般的太陽。我站在原地欣賞了一會兒，然後緩步經過走廊，來到了教室。教室里暗暗的，寂靜無比，現在還完全想象不到這裡接下來會有多麼的吵鬧。我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將書包放到課桌里。我開始仔細地觀察周圍，發現了許多以往沒有注意到的東西。

迷迷糊糊中，我聽到一個腳步聲在外面響起，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在昏昏沉沉中，竟然坐著就睡了過去。

我看向門口，等待那個人走進來。

她出現在了門口，我驚喜萬分，簡直不敢相信。我們四目相對。

「你怎麼這麼早？」她走向我。

「我今天起來的時候沒看時間，我很早就來了。」我解釋，「現在幾點了？」

她看了看她的紅色小手錶。

「快接近七點了。」

還是很早，或許我可能還沒到六點就起來了。

「你怎麼也這麼早來？」

「不知道。」她想了想，搖搖頭回答說。

我茫然地點點頭。

我們盯著桌面看了一會兒，她便走向了自己的座位。瞬間，一個想法閃過我的腦海。我一下站了起來，朝她走了過去。

「幹嘛？」她一邊取下自己的書包，一邊看著走上前的我。

「呃……」我支支吾吾。

「嗯？」她停下了所有動作，專註地看著我。

我確信現在我們的關係達到了可以言語告白的階段，我鼓起了勇氣。

「……我喜歡你。」似乎沒有經過自己的大腦。

她的眼睛好像睜大了一點，好像是想把我看得更清楚。她露出了微笑，但這種微笑不是我初一的那個朋友告白時對方露出的那種微笑，兩者截然不同。我完全分得清楚。

「真的。」我表達著自己決心。

我希望得到她的回答，就比如我願意之類的話，就像動畫片里的那樣。但她沒有說一個字，她只是對著我笑，甜甜的、害羞的。

告白之後，我能感覺我們的關係更親密了。

我清楚記得她從來沒有同意我什麼，我也沒要求過她什麼。我僅僅只是告訴她我喜歡她，然後做那些喜歡她的事，而她的回應是：她接受我對她的喜歡。我們沒有真正意義上像男女朋友那樣牽過手。我們彼此碰到對方的手，也只是為了接過對方手裡的東西，或是遞給對方東西。這樣已經足夠。只要待在她身邊，看著她的歡樂，她的笑容，就讓我完全得到了滿足。

後來，我們又成為了同桌，我相信這是因為緣分。

當我喜歡上她，而她也接受了我的喜歡后，我便對每一天都充滿了希望。看到她的那一刻，一切煩惱都會消失。我可以不吃零食，全給她吃。我想把自己擁有的所有好的東西都給她，只要她快樂。

那一學期發生的事我至今難忘，因為裡面有她。

我以為我能一直見到她，可接下來的那個學期她沒有來，而我不敢相信。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對我而言，我旁邊的位置永遠空下去了。我的愛情結束了，在這之前沒有任何徵兆。我還準備開學時跟她講放假期間我遇到的那些有趣的事情呢，但她永遠沒法聽到了。她為什麼沒來？她去了哪裡？我們還能遇到嗎？我有太多的疑問。

我開始在我們曾經待過的地方徘徊，想找些她留下的痕迹。我沮喪了很久。一想到我們永遠不可能再見到時，我感到了撕心裂肺的疼痛。

後來，時間似乎療愈了我，我被迫接受了這是個事實。

至今，我再也沒見到她。我想象她在哪一個地方生活，她長成了什麼樣子，她過得是否快樂，她是否得到善待。我希望她一切都好。我想起她的笑容，永遠如早晨的陽光那般燦爛溫暖。

她小女孩的形象留在了過去，留在了我腦海里的深處。我不曾遺忘，我隨時能想起她。想想，時間飛逝，我們都不是那時候的小孩了。

我還能在未來的某一天遇到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