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厚記局
「什麼是厚記局?」
岳山解釋道:「厚記是嶺南的一個茶室,當年曾經有很多頂尖棋手在這裡喝茶下棋,交流棋藝,厚記局即誕生於此。
它脫胎於《橘中秘》的『順炮橫車破直車沉炮局』,走到之前的局面,按照古譜,應該是車1平2出直車保炮,但在厚記茶室,有兩個青年棋手做了大膽改進,走車1進2,高車保炮。
從平車保炮,改為高車保炮,乍一看大違棋理,黑方子力擁塞,陣型獃滯,尤其邊車位置更差,但這正是厚記局的精華所在。
黑方利用雙車在宮頂線構成了一道鐵壁銅牆,延伸了窩心炮的打擊範圍,紅方雙車都在黑炮的火力覆蓋之下,反擊十分厲害,稍有不慎,即刻崩盤。
這是在紅方改走車八進六破沉炮局后,黑方做出的重大改良。」
改良改良,越改越涼,朱進之這一改,算是把雷振東給難住了,以他稱霸街頭的見識,怎麼可能知道遠在千里之外的厚記局呢。
以他的眼光,自然看出這手棋后暗藏的厲害手段,只是變化太繁雜,就像雜亂的線頭一樣,一時間竟不知從何抓起。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飛逝,王丹有些著急了:「他不是自稱順炮小王子的嗎,怎麼連這個都沒見過?」
岳山道:「因為現代順炮布局理論的發展,原本的沉炮局,紅方先補士跳邊馬的走法已經落伍了,而脫胎於此的厚記局,就更加難有用武之地了。
所以厚記局只在嶺南一帶流行,只有當地的棋手知道,沒想到,已經傳到中原來了,而且是在這樣關鍵的場合,真不知道是機緣巧合,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可是再這樣下去,時間要沒有了,這畢竟是十分鐘的快棋。」
「不要著急,這步棋走不好的話,可能都用不到十分鐘,棋局就結束了。」說到這裡,岳山也忍不住嘆了口氣:「要是三十分鐘的慢棋,以振東對順炮局的理解,說不定還真就有驚無險的闖過去了,唉,快棋的時間還是太緊張了。」
十分鐘的時間轉眼就過去了一半,雷振東心裡想著棋局,眼角卻始終瞄著棋鍾,眼瞅著剩餘時間跌破了五分鐘大關,他還是沒有算明白,但已經不能再拖了。
他按照原計劃,車八進六,雙過河車!
先走再說,看你有什麼花樣!
朱進之炮5平7,先打右車。
雷振東右車躲一步占肋。
岳山一拍大腿:「壞了,第一道題就選錯了,平車占肋雖然是第一反應,卻是個眼光招,車應該往外躲,避開黑方右馬盤河踩車的先手。」
朱進之又重炮2路,打左車。
左車沒地兒去,只好往中間平一步,壓馬。
朱進之平炮再打。
左車無法,還得回去。
黑方這一個過門不是白走的,紅車一來一回,等於沒走棋,黑炮卻成功從7路轉移到了3路,隔空瞄著紅方的七路底相,下手棋還該他走,等於白賺一手棋。
這就是頓挫的妙用。
朱進之不是光靠開局打天下的,他的實力本來就不凡。
幸好雷振東有先見之明,之前平了七路炮,能頂一頂,至少沒有悶宮的棋。
黑方的炮打完了,先歇口氣,喝杯茶,輪到右馬錶演了。
朱進之馬3進4,右馬盤河,先踩紅的右車。
右車無法,只得躲到二路去,這是岳山之前說的位置,等於紅又虧了一手棋,
落了後手。
黑再沖3卒過河,馬踩左車。
左車往哪兒逃?
只有退一步,退多了的話,黑躍馬過河,借卒生根,用炮再打,過河的小卒使上了。
紅車不想死,只有倒車入庫,回到原點,黑馬踩炮,簡單得子得勢,這個棋頂不住。
黑方的歸心炮左右打車,盤河馬來回亂踩,紅方的雙車居然只有東逃西竄,疲於奔命,而不能有半點兒反擊,究其原因,在於黑方的雙車守在了宮頂線,為馬炮的攻擊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撐,你根本無奈他何。
馬炮趕車如趕羊,但要打死車卻差了一口氣,那朱進之就把這口氣補上。
飛中象,看住了紅車在河界的最後一個落點。
雷振東一看,心裡頓時哇涼哇涼的。
操,出事了,車玩兒沒了。
他的左車不能退,要能退早退了,不退就只有死路一條。
雷振東暗罵一句:欺人太甚,跟你拼了!
左車不管,右車回頭,平過來繼續壓馬,黑方飛起了中象,這匹馬和家裡斷了聯繫,可以白吃。
朱進之不逃了,我都要打死車了,丟匹馬算什麼?
炮3平2,重炮打死車!
雷振東手起刀落,左車砍前炮。
黑邊車殺出,紅左車陣亡。
雷振東再用右車看馬。
誒,一車換雙,好像沒丟子。
這都是假象。
紅在被動形勢下的一車換雙,本來就吃虧,黑還多了一個過河卒,有攻勢,有先手,這棋虧到姥姥家去了。
朱進之續走卒3進1,拱七路炮。
炮得躲吧,平到士角,還瞄著黑方的士角車,看上去是個先手。
看上去而已。
朱進之平炮3路,瞄準了七路底相,要打悶宮。
你的先手有沒有我這個大?
該來的遲早要來。
雷振東只得搶先動手,不是士角炮打車,而是中炮打中卒將軍,這是絕對先手,黑只得補士應將,他趕緊飛三路相,把雙相連起來。
被瞄的是七路相,它還不敢飛走,邊馬還得有人看呢。
紅雙相一連,黑方沒有殺棋了,朱進之躍馬過河,馬踩中炮,還踩著紅家裡的右正馬。
雷振東還不敢退中炮,黑卒再進一步,又摸著他的士角炮了,縱線還有車看,沒點兒跑,士角炮一死,右馬又得丟,稀里嘩啦全丟了乾淨。
他只有邊馬躍出,先把過河卒給滅了,這樣中炮就保不住了。
折騰了一圈,他還是丟子了。
朱進之真的是不給人半點兒活路,大優之下走得那叫一個穩,他先不踩炮,而是進肋道車,把紅方剛剛躍上來的邊馬給逼回去,然後再馬踩中炮。
中炮一沒,紅方更是一點兒攻勢都沒有了,當然有中炮其實也沒什麼攻勢,黑方雙車炮把將門守得如鐵桶一般,紅一點機會都沒有。
這叫做控盤式打法,紅方有一點兒反擊的苗頭都給它掐掉。
雷振東現在也不知道該走啥了,退一步車,抓一步馬。
朱進之沒有進馬踩雙,而是撥馬回營,炮馬合力,既守住了3路線,讓紅車無隙可乘,又瞄準了七路底相。
這可不能怪我,《橘中秘》里寫得明明白白:背士將須防炮攻,我都是按譜走的。
底相現在是想飛都飛不起來。
雷振東無棋可走,只能挺一步三兵,打算把三路馬躍出來。
朱進之可有的是好棋,進2路車,點紅下二路。
雷振東一看,不行了,下一步車卡相眼,又要丟子,這還下個屁啊,乾脆舉手投降,簽字畫押了。
戰友們,我對不起你們,沒有戰鬥到最後一刻,可局面實在是太慘了!
雷振東先負朱進之,全局僅二十五個回合。
回合數的多寡並不能作為衡量棋手實力差距的標準,它是由棋手們選擇的戰略戰術決定的,高手之間也有十個回合的速殺,兩個臭棋簍子常能戰到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順炮布局就是這樣,一旦殺不過,真的是兵敗如山倒,哭都來不及。
賽后復盤,朱進之向雷振東講述了厚記局的由來,並講述了裡面的諸多變化,真叫他感慨萬千:「我以前真是坐井觀天,自大的可以,如果不是這次大賽,只在街道公園,我怎麼能見到這麼精彩的對局呢,謝謝你,又給我上了一課。」
朱進之洒脫一笑:「你肯把冠軍讓給我們的話,再給你多上幾課也無妨。」
「哼,這倒未必,你沒聽說過嗎,先當人家的先生,再當人家學生,才能常遠,乃至超出,所以啊,風水輪流轉,也該你們交一交學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