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車營
佛郎機屬於后裝滑膛炮,就是在炮尾部位開一個口子,炮彈事先裝填在一個鐵筒里,要用的時候直接從那個大口子塞進炮膛里,然後點火發射,裝填十分方便。不過這樣做的後果就是漏氣很嚴重,自然也就威力大減。
不過,永平府皇莊民兵裝備的佛郎機卻不是這麼回事。他們裝備的佛郎機沒有在炮尾部位側面開口子,而是直接將炮尾切開,炮彈裝在銅製彈殼裡,裝填的時候擰動炮閂就可以打開炮尾,將炮彈塞進去后再關回去,鎖死炮閂,便可以點火發射了。由於密封技術不過關,這種佛郎機在開火的時候依然會漏氣,不過比起側面裝彈版本已經強太多了————本身在設計上閉氣性就強了一大截,再加上銅製彈殼受熱時會瞬間膨脹,進一步加強了氣密性,減少了漏氣,使得佛郎機威力倍增。十幾門能打一斤重炮彈的佛郎機全部裝填雙倍的霰彈,對著飛馳的騎兵猛轟,那炮火真不是一般的猛,輕敵大意之下,登時就吃了大虧。
一些僥倖躲過了佛郎機猛轟的韃靼騎兵怒火衝天,朝著長矛手據守的車營缺口猛衝過來,拉開騎弓照著這些長矛手就射!
然而,不等他們放箭,長矛手身後便冒出了數名火槍手,黑洞洞的槍手對準他們,猛地扣動板機!
當槍口噴出煙焰的那一瞬間,韃靼人的心猛地一沉。他們只能在心裡安尉自己:不要緊的,明軍槍法很差,火銃質量低劣,打不到我……打不到我……
然後,他們就像破布娃娃一樣從馬背上栽了下來。
民兵的槍法不好是真的,滑膛槍的精度差也是真的,但說他們的火繩槍製造工藝差,那他們可就不服氣了。他們的火繩槍可不是兵杖局提供的那種垃圾,而是龍岩峰通過葡萄牙商人高薪從澳門挖來的技術工人精心打制的。由於鑽槍管實在太困難了,龍岩峰換了思路,讓他們嘗試著用鉸接法製造槍管。所謂的鉸接法就是選一根筆直的、粗細均勻的鋼棒作為鋼骨,然後將要用於製造槍管的鐵料鍛壓成細長筆直的鐵片,將它燒紅,再呈螺旋狀一圈圈的絞扭在鋼骨上,再經過一系列的鍛打、焊接處理,最後取出鋼骨,一根槍管便大功告成了。這樣製造出來的槍管質量非常過硬,哪怕是倍裝葯也沒事,而且加工起來也快,熟練之後的工匠一天就能造出兩三根,而用鑽管法的話,怕是得一個月才能鑽好一根。而且,為了方便裝填,整支槍給弄成撅把式結構,打完一發子彈后打開鎖扣裝置用力一撅,整支槍管便從接近槍托處一分為二,然後將裝在紙制彈殼裡的子彈塞進去,尾部劃開,讓裝在裡面的顆粒黑火藥暴露出來,再將它們塞進槍膛,然後往葯池處放一點發射葯,就可以開火了。
龍岩峰也知道民兵們槍法不好————一年只能打六七發子彈的兵,槍法能有多好才叫怪事。為了解決這一問題,他再次祭出了缺德大法。槍法不好不要緊,咱加大口徑,多用霰彈,這烏泱泱一大片霰彈糊過去,不信打不死你!為了更好地使用霰彈,這傢伙和工匠們集思廣益,想出了個歪主意:將槍口縮小!
對,不是把口徑縮小,是將槍口縮小。具體做法就是在槍口處均勻地鋸出幾個v形的口子,然後小心地加壓,將已經呈放射狀的槍口重新壓攏,再焊緊使其不漏氣,這樣,槍口的口徑比起槍管內徑起碼小了三四毫米。經過實彈試驗,採用這種設計的鳥銃發射的霰彈能打得更遠,也更准,那原理就跟你捏緊水管的管口,噴濺出來的水流更細,射得更遠,衝擊力更強差不多。在二三十米距離上,它發射的霰彈彈著點比沒有類似裝置的鳥銃要密上幾倍,一槍打中三四個人可能做不到,但被瞄準的那個倒霉蛋是鐵定要被打成一張爛魚網了!
百發百中啊有木有!
一槍轟過去連人帶馬一起轟得血肉模糊啊有木有!
這種設計一大弊端就是沒法發射獨頭彈。槍口縮小了,獨頭彈根本就射不出去,硬要發射的話就等著炸膛好了。不過嘛,這根本就不算什麼問題,都說了是霰彈槍了,當然是以發射霰彈為主啦,一幫民兵拿著霰彈槍在二三十米內百發百中就已經很好了,還要啥自行車?發射個屁的獨頭彈啊!
不過,龍岩峰是個很體貼的人……或者說,他是個很小氣的人,總是想將一件東西的價值壓榨到極限。在他看來,一支霰彈槍只發射霰彈那是極大的浪費,這可不行。該怎樣做才能讓一支採取了縮口設計的霰彈槍既能發射獨頭彈又能發射霰彈?
簡單,在槍口那一小截加工出螺紋來,這時候的槍管是沒有縮口的,然後再整一小截槍管,這一小截槍管是縮了口的,被固定在個螺帽上,想發射霰彈的話就將這一小截槍管擰上去,想發射獨頭彈的時候就將它擰下來……
完美!
現在民兵們所使用的霰彈槍全都擰上了縮口裝置,射出的霰彈哪怕打出二三十米外了仍然是密密麻麻的一團,擦著就傷,挨著就死,在轟轟轟轟的霰彈槍怒吼中,這些試圖衝擊車營缺口的倒霉蛋紛紛被從馬背上揍了下來,死得那叫一個慘。
也有那麼一兩個特別勇的硬是帶著一身血污頂著霰彈槍射擊撞向車營。眼看同伴被打得死傷慘重,他們已經怒火衝天,也不用弓箭了,直接抄起彎刀,掄起鐵骨朵,照著把守車營缺口的民兵就掄過去!
然後被長達六米的長矛連人帶馬一併捅翻。
一寸長,一寸強,這可不是說著玩的。
當長昂和黑石炭帶著自己的精銳伴當抵達戰場的時候,先期向民兵車營發動進攻的韃靼騎兵已經打出火來了,一批接著一批的朝車營衝去,拋射出一波波箭雨,甚至揮舞彎刀迎著長矛猛撞過去試圖撞開個口子。明軍車營中,鳥銃和佛郎機的轟鳴聲綿綿不絕,甚至時不時飛出一排弩箭,火力猛得出奇,衝上去的韃靼騎兵紛紛墜馬,變成血肉模糊的屍體或者血葫蘆似的痛得滿地打滾失聲慘叫的傷員。就算他們忍受著巨大的傷亡衝到了車營的缺口處,也馬上就會被長矛捅翻。明軍的長矛實在太長了,不等他們手中的彎刀揮出去,便已經捅進了戰馬的頸部,一些戰馬沖得太猛,於是受到的傷害越發嚴重,直接就給捅得對穿,連同騎兵一起穿成一串!
長昂驚訝:「明軍的戰鬥力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強悍了?」
黑石炭擰著眉頭說:「他們結成了車營,難啃了!」
長昂也不禁擰起了眉頭。
韃靼人最討厭的就是明軍的車營。在他們看來,明軍的戰鬥力也就那樣,騎術不如他們,箭法不如他們,白刃戰的勇氣和技巧更是遠不如他們,但縮進車營后卻像烏軍把頭和四肢都縮進了堅硬無比的殼裡,怎麼砸都砸不開,任他們撞得頭破血流,也撼動不了這個烏龜殼分毫!
這個烏龜殼有多難啃?
試過七千韃靼騎兵包圍八百明軍,打了半天,死了一堆人,硬是砸不開這烏龜殼,最後只能用套馬索套住戰死的同伴的屍體,用戰馬拖著,嚎哭而去。
這支明軍也有七百來人,他們搶在韃靼騎兵發動進攻之前結成了車營,用長矛、佛郎機炮和鳥銃兇狠地反擊著,一邊給予韃靼人強有力的還擊一邊朝著衛所那邊緩慢地移動……是的,雖然由於韃靼騎兵的四面襲擊,整個車營移動的速度堪稱龜速,但他們確實是在移動,而不是一味呆在原地挨打!
這說明明軍的指揮官是一個富有經驗、沉著冷靜的狠角色。明軍的車營本來就難打了,有這麼一個狠角色在指揮,那就更難啃了!
長昂咬牙說:「再難啃也要啃!他們殺了我們這麼多人,我們說什麼也不能放過他們!」
黑石炭點頭:「自然不能輕易放過他們……長昂,你的老丈人呢?怎麼還沒來?」
長昂說:「我岳父說他正在傳箭各部,待到喀喇沁部主力集結完畢,馬上就會殺過來,將來犯的明軍殺個片甲不留!」
黑石炭咕噥:「但願你的岳父靠得住!」
長昂說:「放心吧,事關東蒙古各部的生存,他不會在這種問題上耍小心眼的。」
長昂的岳父是青把都,喀喇沁部的首領。喀喇沁部隸屬永謝布部萬戶,駐牧於張家口至獨石口一帶,在宣府擁有互市點。喀喇沁部的實力算不上很強,但至少比烏梁海部強得多,而且還擁有互市點,這一點令人羨慕。正因為如此,烏梁海部才投靠了青把都,青把都將自己的女兒嫁給長昂,長昂為青把都賣命,互市開放的時候就和青把都一起到宣府去蹭歲賞。理論上,青把都是他們這個小勢力的老大,現在明軍大舉進入烏梁海部的地盤,青把都無論如何也要拿出點實際行動來,帶頭反擊,否則以後就沒人聽他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