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留宿

到了晚上，褚師昱的身影出現在了宸安殿，她雖然疑惑，身體卻也誠實的走向他。

「都這麼晚了，陛下怎麼過來了？」她有些不解的問。

褚師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內含深意，「朕從來不騙你。」

是在履行他下午說的那句話。

他說，等著朕。

於是他晚上就出現在了她的寢殿里。

陸依棠啞然，心裡反駁，說得好像我會騙人一樣。

不過她面上還是要表現的矜持一些的，「陛下吃過晚膳了嗎？待會要不要回華安殿？」

褚師昱的眼睛掠過整個宮殿，心裡想留下來，但也怕她會不開心，反問道，「你希望朕留下來嗎？」

她招呼了人去把晚膳拿過來，一邊垂著頭，讓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心裡也沒什麼想法。

褚師昱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心裡雖然堵得慌，但也沒有強迫要歇下來的意思，有些無奈，「朕待會回去。」

她也就抬頭了，見他神色有些落寞，看了一眼外面黑下來的天，有些愣的開口，「天色不早了，陛下來回奔波也疲累了，不妨就在宸安殿歇下了。」

「當真？」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滿是震驚的看著她。

陸依棠被他灼熱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扭過頭小聲地回答，「陛下若是不願意那就算了，當臣妾沒說過好了。」

她以為他是不願意留下，雖然心裡空落落的，但也沒有強留的意思。

讓他留下來的話也像是隨口提了下。

「怎麼會？」褚師昱見她糾結的這副模樣，忍不住笑道，「既然愛妃希望朕留下來，那朕就留下來罷。」

「什麼啊。」她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扭頭對上了他的眼睛，看見了那雙眼裡滿是自己的身影。

褚師昱的眼睛很好看，宛如珍貴的黑曜石，可現在那雙燦若星河的眼眸里，只有她一人的身影。

慌亂間她不敢再看，連忙移開了眼，臉上有些燥熱，她也不坐在他對面了，邊扇風邊找借口，「臣妾有些累了，先告退了。」

褚師昱又怎麼會不知道這是她害羞的表現呢，笑而不語的看著她的身影進了內殿，讓人不用再準備晚膳，接著揮退了宮人們，朝著內殿走了進去。

陸依棠是真的覺得累了，腰酸背也痛，躺在床上如同鹹魚一樣，「錦月，我的腰疼。」

錦月拿了金創葯進去，半路遇到了褚師昱，她連忙行禮，他問她手裡拿的是什麼。

她說是給娘娘活血化瘀的葯。

陸依棠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做些奇怪的動作了，她說那叫瑜伽，可她動了沒幾下就磕到了腰，這才讓她出去拿了葯過來擦。

褚師昱看著那瓶子，揮手讓她下去了。

錦月應「是」，隨後轉身出了宮殿，還貼心的關上了寢殿的大門。

王喜在外面等候多時了，見她出來了，連忙走過去問，「如何了？」

錦月點了點頭，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來，「成了。」

「那就好那就好。」

王喜笑過之後，突然嚴肅的問，「咱們這麼做，陛下知道了不會怪罪我們吧？」

「應當是不會的。」錦月寬慰道，「陛下一向寵愛娘娘，咱們這麼做也是順水推舟，怪罪不到我們頭上去的。」

何況她也沒說假話啊，娘娘磕到腰是真的，只不過沒嚴重到需要擦藥的地步。

她只是稍微的說嚴重那麼一點，一點點而已。

褚師昱進入內殿時，她正無聊的癱著，也沒懷疑身後的人已經變了，只是開口說道，「錦月，快來幫我揉揉。」

她換下了繁雜的娘娘服飾，只穿了件單薄的裡衣，讓她瘦弱的身形完整的暴露在了他眼前。

褚師昱一言不發的走過去，看著那盈盈一握的細腰，他輕輕的覆手上去，偏她還沒有什麼防備，只覺得腰間有些癢，哼唧了一聲，「癢。」

他便不動了。

陸依棠也覺得奇怪，扭頭一看，看見了他的玄色龍袍，嚇得快從床上蹦了起來，「皇上？」語氣里滿是驚恐。

褚師昱緩慢的收回了手，大概也是覺得尷尬，側過頭不敢看她，「朕讓錦月退下了，你的腰還疼嗎？朕讓她進來給你揉揉。」

說著他就要喊人，陸依棠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好像也沒有那麼疼了。」

可他卻不信了，「真的嗎？算了，朕還是不放心，讓白峰來看看。」

「不了不了。」她有些哭笑不得的拉住他的衣袖，覺得他有時候真像一個小孩子，不由得勸道，「我真的不疼了。」說著她還蹭起來轉了轉腰，表示自己說的真的不是假話。

褚師昱古怪的看著她，「你確定不疼了？」

剛剛不是還在喊疼的嗎？

陸依棠總不能告訴她這是女孩之間的密語吧。

無奈只能把他衣袖拉住，順帶把他拉坐在了床邊，有些好笑，「真的不疼了，剛剛是逗著錦月好玩的。」

「你啊。」褚師昱真是不知道該說她什麼好了，她這不是在逗錦月玩，反倒是快把他嚇到了。

陸依棠哪知道他的反應會那麼大，調皮的沖他做了個鬼臉，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反而笑得一臉開懷，「陛下好無趣啊，一點也不像年輕小夥子，反倒像個活了幾百年的小老頭。」

她本是無心的一句話，卻讓褚師昱陷入了沉默，甚至不再看她。

另一邊，陸依棠見他抿唇不說話了，也不敢開口了，心裡甚至開始了跑酷，怎麼辦怎麼辦，我剛剛為什麼要開皇帝的玩笑啊。

陸依棠啊陸依棠，你是不是傻！

她有些哭喪的想著，全然不知道自己心裡的想法已經被他聽見了。

他的沉默並不是生她的氣，相反是在擔心自己的年紀比她大，萬一哪天她覺得自己無趣了怎麼辦？

可陸依棠的心聲告訴他，她並不嫌棄他年紀大。

「阿棠，你來做皇后好不好？」他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語氣虔誠的如同求神的信徒。

陸依棠猝不及防的被他一牽，心臟砰砰跳，可她還是說，「皇上怎麼又說這事了，臣妾不想做皇后。」

她見過史書上的皇后，哪一個不是過的大家世族的，不僅每天需要忙碌，還得為皇帝操勞後宮的事，想想她就覺得辛苦。

忍不住勸他，「陛下不該立臣妾為後，先祖也曾說過，陸氏女子不得為後。」

沒辦法，她為了不做皇后只能把先祖的話複述一遍。

褚師昱聽著她心口不一的拒絕，心裡覺得好笑，但又有些無奈，「宮裡人人都想做皇后，偏偏你避之不及。」

陸依棠答的理直氣壯，「那不正說明了臣妾和她們不一樣嗎？」

她躺在床上，燈被吹熄了，褚師昱也合衣上床躺在她身邊，兩人之間隔了一條銀河。

第一次和男人睡在一起，她的心臟緊張的砰砰直跳，像是得了病一樣。

她慶幸夜裡黑，身邊的人看不清她臉上的羞澀。

「是啊。」褚師昱應和她，「你和她們不一樣。」

你是世上獨一無二的阿棠啊。

陸依棠側過身子，趁著夜黑，她的眼睛才能肆無忌憚的落在他身上，儘管看不清楚他的臉，她卻能清楚地感知到他的氣息，被子遮住的半張臉露出甜蜜的笑來，她在心裡輕輕的說了一句：

陛下，臣妾把心給你了，你可要妥善保管啊。

褚師昱閉了閉眼，轉身把手搭在了她的被子上，習慣性的拍打著她的背哄她入睡。

以前他們生活的艱苦，到了晚上她就難以入睡，每次這樣他都是用這個方法哄她入睡，效果十分顯著。

他以為這樣哄能把人哄睡，實際上這哪是什麼哄人入睡的方法，她能睡著分明是因為哄她的人是他罷了。

可惜他一直都不知道。

陸依棠也很快進入了夢鄉，原本閉上眼睛的男人突然醒了，和她不一樣的是，他的眼睛即使是在黑夜裡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仔細小心的端詳著她的模樣，食指輕輕的從額頭往下滑到了她的下巴處，目光溫柔的不像話，那一刻不只是月光在她身上，男人眼裡的燦爛星河也落在了她身上。

彎了彎唇，他小聲地回應，「朕會保管在心裡的。」

不只是她的心，還有她的人。

第二日她睡夠了醒來時，身邊的位置已經涼透了。

叫來錦月，她問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錦月說快到午時了。

她點了點頭，說要洗漱，就有一大群宮人走了進來。

吃過午膳后，她無聊的去御花園逛，快入深秋，天氣已經轉涼了，錦月給她帶了一件披風，怕她在路上著涼。

逛了沒一會兒，她的腳不由自主的就走到了庚離殿，走進殿中，一大群小貓圍在一個人身邊，聽到腳步聲，所有貓咪都回頭看了她一眼，見到是熟人後，又繼續去主人身邊討好去了。

安心薇也看見了她，只不過沒多少客氣的話，「隨便坐吧。」

她手指指的地方都是土地。

陸依棠也沒有遲疑的拂了拂裙子，和她一樣坐在了地上，沒一會兒就有貓咪過來蹭她的手。

「你心情好點了嗎？」她問。

安心薇勉強的一笑，「沒有。」

「要不我陪你去走走？」她試探的開口。

「不了。」安心薇的興緻不大，甚至還覺得很無聊，「整個皇宮都逛完了，已經沒什麼看頭了。」

在她進宮的時候，蔣蓁蓁就帶著她把整個皇城都逛了個遍，可惜她還沒把各個地方記清楚，那人就走了。

她自請出宮，對外界卻說的是慶妃暴斃，屍骨葬入妃陵，詠侯王府進爵成為一爵王侯，可惜權利被奪，只是一個封號好聽，卻沒有任何實權的王府罷了。

安心薇挺佩服皇帝的，權利和野心他都要了。

陸依棠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只要一涉及到蔣蓁蓁，她的心裡也同樣不好受，可這正是蔣蓁蓁自己想去做的事，她們誰都不能去阻止。

安心薇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她才會覺得心裡難受。

「梅姬，那毒不是她下的。」安心薇說，她從心裡還是想要給她要個公道。

「我知道。」怕她不信，陸依棠舉手表示，「蓁蓁是我的好朋友，我當然相信她。」

可這話並沒有安慰到她。

她自嘲的一笑，「你信有什麼用，皇上不信。」

貓咪吃飽了就跑到一邊自己玩自己的去了，她也收回了手，以前走高冷路線的人，如今身形也有些落寞。

「容妃派人來說說下毒的那人查出來了，是樂嬪。」

「樂嬪？」她在大腦里尋找了屬於這個人的身份介紹。

「不用想了。」安心薇淡淡的打斷她，「她也算你們陸家的遠親，嫉妒你得寵，一時糊塗才給你下了毒，她又不甘心只做嬪位，就想著拉一個妃子下來自己坐上去。」她說著說著忍不住諷刺的笑了，「也不看看她自己是個什麼德行，就她也配得上妃位。」

安心薇突然轉身看著她，眼裡黯淡無光，「我倒寧願，是你坐那個位置，也全了慶妃的一片心意。」

可是她連皇后都不想當，怎麼可能會當貴妃呢。

她搖了搖頭，聽著安心薇繼續往下說，「樂嬪被廢，許家永世不得如京，陸依棠，對於這樣的結果你滿意嗎？」

不等她回答，她又笑了，笑容有些瘋癲，「我竟然忘了，陛下那樣疼愛你，怎麼可能會讓她死的那麼痛苦。」

陸依棠一臉震驚，你管被廢叫死得不痛苦哇。

她的心底還留有一絲善良，沒有把話全部告訴她，只是有些凄涼的說了一句，「我有時候挺羨慕你的，得到了皇帝的寵愛，可是我還是想給你個忠告，帝王的愛不能維持多久，他愛你美麗的容顏，愛你年輕活潑，等你年老色衰的那一天到來時，他還會如現在一樣愛你嗎？」

「陸依棠，你別陷得太深了。」

她彎彎一笑，「別最後落得像她這樣的下場。」

陸依棠一愣，正想說什麼時，她卻伸手抵住了唇，示意她別說話。

看了一眼這深牆高院，心也隨著她的離開跟著走了。

「從今天起，庚離殿落鎖，再不出世。」

「娘娘！」

「娘娘萬萬不可啊！」

庚離殿的宮人跪倒了一片，滿是心疼的看著她，「娘娘，慶妃娘娘若是知道你這樣，她一定會擔心的。」

「那又如何？」安心薇自嘲一笑，「她既然走了就別回來了，這座宮殿是本宮的，本宮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豈容你們插嘴！」

見求她沒用，錦春連忙跪向她，懇求道，「梅姬娘娘，求你勸勸我們娘娘吧。」

「本宮心意已決，誰來勸都沒用！」她的眼睛帶著淚光，讓陸依棠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安撫了錦春一聲，「你去內務府，有人會給你安排新的去處。」

「奴婢不想離開娘娘。」錦春哭得泣不成聲。

陸依棠雖然無奈，但還是好言勸道，「聽話。」

她看著慢步走向宮殿的安心薇，像是在跟她說話，又想是在自言自語，「你家娘娘她啊，不會出來了。」

庚離殿的貓咪也跑遠了，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後來陸依棠去容梓殿時，見到那兩個空下來的座位，心裡總覺得缺了一道口子。

她失去了在宮裡唯一真心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