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目的地哪都無妨
更新時間:2013-03-25
十一月的上海已是秋末,卻仍能保持秋高氣爽的氣候。
正是周一正午,靜安寺一如既往人滿為患。
金湯匙,頂樓靠窗的休息間。
陳慶之與丁克己在四方沙發對立而坐,跟前有玻璃茶几,其上放著兩杯熱茶。時隔兩月,那時相貌甚為猥瑣的禿子如今也穿上一身筆挺量身裁剪的阿瑪尼西裝,並無商標,很是內斂。左手戴了塊ernestborel的經典款金屬表,價位五位數出頭些,倒也得體漂亮。只是這廝仍舊惡趣味地梳了頂油光發亮的三七開,腦門中心又恰到好處的禿了一塊,未免將衣著上的滿分形象分給摺合的七七八八。
陳慶之仍是一身休閑穿著,只是先前惹眼的光頭已經長成了幹練圓寸頭,而手中亦是多了塊並不顯眼piaget-g0a36223。那是竹沐白前陣子送給他的,當作他考出駕照的禮物。在伯爵polo系列里價位算中上,市價71萬,對竹沐白而言是九牛一毛,而陳慶之知曉這塊表的價值后還是有些肉疼。雖然早也知曉一塊好表的價格向來沒有上限可言,可他從不覺得自己是個站在高處的成功人士,所以這類奢侈玩意他絲毫不在意。可惜竹沐白在某方面的偏執如同他的偏執,所以在這種小事上過分糾結,下場慘烈的往往是陳慶之,最終只得無奈接受這份厚贈。
「沒接手金湯匙前,我還清楚記得年輕時候跟著老頭子去盜墓的辛苦艱難,那時候半個月為定個好穴找個好棺材得花費多大的苦功,氣運不好遇見點子硬的同行還得被迫分一杯羹。那時辛辛苦苦賺一萬塊,比起現在不值錢的錢來,也就是如今的十來萬。可這狗日的金湯匙一天就閉著眼賺個六位數,還基本是凈利潤,說實在的,到現在我還是緩不過神來。那髮廊打一炮,也就一百五的事,怎麼跑到高級點的地方,就翻了三五十倍了?不就是環境設施和姑娘的水靈程度好很多個檔次嘛。」丁克己右手握著桿煙槍,卻是沒放肆去點,打領了金湯匙總經理的這頂高帽子以後,抽紙殼煙多了,這杆子煙槍倒是難得碰碰,癮頭倒也自然而然少了,只是手癮還在,喜歡有事沒事把玩一下,以至於早在一個月前便接受金湯匙新主子的江浙滬一代老客戶都習慣稱其為煙槍丁。
陳慶之正看十月樹心公司的所有業務鏈業績,大多輕描淡寫瞥一眼,便知曉其中有否貓膩。好在這些被竹沐白先手五十打了預防針的犢子們都很老實,沒敢做小動作。其實這些犢子也是心滿意足,往年在祝紅豹那謀事,辛辛苦苦十來年,總算爬到小二把手的位置,可付出的和得到的多少還是差了一些,如今總算是正比之上了,日子過得安逸,大喝大鬧大把的姑娘,何樂不為呢,何苦為了一點小營小利最後被盯上落個不安生。樹心業務鏈里,不論酒店私人賭場貿易公司或是房地產公司,其中掌權的二把手,大多都是當初跟著祝紅豹一路走來的,見過的風雨不多卻也不少,明白最大的利益就是脖子上架著腦袋過日子,可不,祝紅豹就沒能抗住壓力,腦袋直接飛了不是?所以這些人都心存感激,含帶著心裡的那些小聰明,佔了些便宜,就沒必要再去賣乖了。在這點上,陳慶之挺佩服竹沐白的駕馭人心,一手漂亮的牽制棋下的穩穩噹噹。
聽著丁克己感慨,陳慶之並未抬頭,徑自翻了頁資料,口中饒是回答:「黃賭毒,都是暴利,前兩者碰了也就碰了,這個世道本就如此,後者怎麼都不能碰。這是做人的底線,你前些天說,昌茂那的接頭人跟你談大麻交易,你一口回絕是好事,當時應該再賞那人一巴掌,徹底把關係談崩最好。」
「嘿,最近叔的脾性都沒以前那麼溫和了,動輒就是賞人一巴掌啥的,俺都快接受不過來了。」丁克己嘿嘿一笑,諂媚瞅了陳慶之一眼,別提多讓人反胃。好在後者認真看資料,連餘光都沒注視這廝一眼,否則丁克己怕是逃不掉一頓板栗伺候。
陳慶之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又輕輕搖了搖頭,自嘲一笑:「這些天里,越發覺得,初衷總容易帶著自己偏離先前設定的軌道,一步一步走的更寬更遠。雖然是好事,可總有些惴惴不安。禿子,你說,我的選擇到底錯沒錯?」
「叔你幹啥我都跟著干,這世道哪有什麼對錯,不違背良心就是對的,不做傷天害理的事就是對的。打小你教三千武功,卻也教他不能傷及無辜的道理,你教八百讀書,也告訴他不能學來謀財害命,你求老爺子把堪輿本事傳我,也不准我再去做升棺發財的折壽勾當。把祝紅豹那白眼狼拉下馬,也只是替老爺子報仇。殺人自會償命?這都是庸人說的話,那些狗東西殺過的人,誰來替他們償命呀?」丁克己趕忙回答道。
陳慶之輕輕嘆了口氣,莫名的悲春傷秋,將手中資料放置在茶几上,起身站到靠窗位置,俯瞰靜安寺小半片的風貌,人流如螞蟻遷移,黑壓壓一片,或是午休完要回辦公樓繼續工作,或是忙碌找尋工作的人群,抑或是無所事事生活小富的幸福孩子。各自都有難以言喻的愁緒,能與人提及卻不足一二三,陳慶之亦是如此。
「叔,昨天楊浦那的金湯匙也正式營業了,一晚上的利潤就輕鬆上了六位數,那杜途也挺有能耐,不知從哪找來一大票公子哥過去砸錢,雖然不少都是小富二代級別的,可一擲千金對那些人來說倒也不是啥困難。只是洪祁那裡據說意見挺大,暗地裡腹誹了你不少話,杜途想著幫你去走一趟官腔,還吃了個閉門羹,挺丟人的。」丁克己看著陳慶之清瘦背影,稍稍提了點嗓音道。
陳慶之輕聲回道:「讓杜途自己處理吧,原本我想著軟硬皆施看看洪祁是哪類人,可之後覺得杜途是個值得培養的一號人,他將近十年經營的人脈,你現在得到的能有多少?一半都沒吧,他那時嘴裡說是知足了,可真給他攀爬的機會,哪裡會不願意。」
「也好,不過真要當心腹是不是太難了,畢竟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了不起也就是圖個共富貴沒法共患難吧。」丁克己微微點頭,先是贊同后是反駁道。
陳慶之笑出了聲,露出八顆白凈牙齒,道:「能這樣便很不錯了。這輩子,真的知人知面又知心的,也就咱這些人了。」
「叔,你咋就把小白龍給忘了捏。」丁克己一臉愁眉苦臉,像是為小白龍感到不值似的。
陳慶之拋給丁克己一個詫異眼神,道:「你還給這小牲口說好話,打小就你和它處的最久,有啥好吃的生肉都先讓給它,最後呢?」
「嘿嘿,不就是跟俺媳婦親嘛,俺樂意。」丁克己笑道,露出被旱煙熏黃的門牙,心中確實微微惆悵,叔說的是呀,這條畜生,老子打小好吃好喝供著你,白天晚上陪你溜達散心的,你丫跟江小魚才認識多久,就跟她走那麼近了。
許是碰巧,剛提及江小魚,門便被輕輕推開,正是穿了一條緊身牛仔褲和針織外套衫的江小魚。小白龍在她身後屁顛跟著,一進門便往陳慶之跟前沖,陳慶之只是示意地抬起右腳,小白龍立馬剎車,不敢再沖了,怕被陳慶之一個廬山龍飛踢送回大白山。這條傻狗嗓子眼裡發出一股子悻悻然的怪叫,於是踱步回到江小魚身旁,對沖它招手的丁克己視而不見。
「**了個蛋的蠢狗,老子早晚一天把你剁了。」丁克己怒其不爭,惱羞成怒道,只是剛說完這一句話,少有吠叫的小白龍便沖丁克己吼了一聲,嚇的這腦袋亮堂堂的漢子虎軀一震,瞬間閹了。
剛進門的江小魚手中拿著水果盤,上面放了點新鮮水果,她徑自將果盤放在茶几上,見兩杯茶還尚存餘溫,便斷了再倒一杯的念頭。起身時沖陳慶之輕輕一笑,很是自然。一個多月的相處里,她早也知道陳慶之的好脾氣,雖然從來不溫不火,可細枝末節里的舉動總讓人生出淡淡好感。記得半個月前她在新江灣馨苑給一齊人準備晚飯,因為太過勞累人有些不舒服,因為這些年有了低血糖,人一累就會犯昏,當時自己一身心都在做飯上,倒也忽略了,陳慶之卻是在打下手的時候給她遞了兩塊巧克力,僅是蜻蜓點水的舉動,卻如陣陣漣漪連得好感升騰,再加上丁克己總會在床事過後點根煙跟她訴說陳慶之兒時的種種,於是對這比自己小了十多歲的小孩就有了不少親近。
陳慶之對上江小魚的目光,輕聲喊了句小魚姐,隨後坐回沙發吃她送來的水果。
「你們吶,輩分也是胡亂的很,克己喊你叔,你卻喊我姐,那我可不成了人老珠黃的老婆婆了嗎?」江小魚微微搖頭道,她至今還是覺著丁克己喊陳慶之一聲叔生硬的很,自己這輩分總是不上不下奇怪的要命。
丁克己拿了片西瓜胡亂啃完笑道:「喊了那麼多年,早習慣了,你怕個啥,就算你現在變老太婆了,將來還是我的老伴吶。」
「死相!」江小魚瞪了丁克己一眼,若是這廝光說先前那句話,她倒甚是感動,只是這老不正經說話的同時右手還悄悄順著她的小腿往大腿內側攀沿,如何讓她不惱怒,微微羞紅著臉便折身出了門,不忘輕輕招呼一聲小白龍,讓它一塊出來,以免打擾了陳慶之和丁克己。說來也怪,向來厭生也不與生人接觸的小白龍,打見著江小魚的第一天,便逆來順受的要死,當真應了一句牲口都愛婆娘?
等江小魚出了門,陳慶之看了看時間,1點出頭些,想到季憶那妮子還餓著肚子等著上完一堂大課陪他一塊吃飯,就跟丁克己說了句走了隨後起身出門。
丁克己沒起身送,只是神來一句:「叔,我和小魚已經準備要孩子了,你啥時候進展也快些,跟嬸弄個娃娃出來,到時候咱倆小娃娃也不就一個輩分好照應嘛。」
「禿子,回來我找你下幾盤棋。」陳慶之留下一句話后輕輕帶上門,留下自尋死路的丁克己在那尷尬乾笑。
復旦正門,國定路前向來都是車輛不絕人流不息,季憶剛上完一趟大課,此時正站在紅綠燈口靜靜看著遠處,只因陳慶之方才給她發了條消息說快到了。
大多同在等待紅綠燈的犢子不知不覺跟著季憶一塊浪費了好幾個綠燈時光,只是覺著能這麼遠遠靜靜看著季憶就心滿意足。這世道,總有一群人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去喜歡一個沒有可能的人,但這種歡喜即便深藏於心不露聲色,到了若干年後,仍是一種帶著微苦卻值得回味的遺憾。
低沉的引擎聲由遠及近,由政立路國定路口一路至復旦跟前,風馳電掣。ducati1199s咆哮至復旦門口。戴著頭盔的清瘦青年停下車子,單腳著地,摘下頭盔一眼便對上季憶,露出秒殺旁人的好看笑容。如今的圓寸頭,比起先前的光頭,少了些許妖嬈,多了少許陽剛,那股子漂亮味道濃稠的很,讓在場的男同胞甚是自卑,而不少理性的姑娘都感性地心中驚嘆了一句好生漂亮。
這種場景,怕是大多男人的夢想吧,開著一輛彪炳重騎,能在大學的某個放課時分等候一個安靜的明媚女子,她毫無包袱地上了他的車,目的地哪都無妨。
ps:感冒好的七七八八,感謝貼吧眾的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