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婚宴
世升苦笑了一下:「你說得好委婉,他們一家子光』極品』兩個字還不足以形容。」
「那後來你家房子賣給誰了呢?」青雪好奇地問。
「我爸的朋友周叔幫忙找的買主,賣了一個比較合適的價。後來有沒有再轉手賣給別人就不知道了。那段日子多虧了我的幾位姨媽和父母的朋友幫襯才算熬過去。」
世升忿忿地說:「大伯知道我家房子賣了,氣急敗壞的到處跟人說我們坐地起價,寧肯賣給外人也不賣給自家大哥,胳膊肘往外拐的一家子白眼狼!」還好周圍了解事情原委的人沒一個搭理大伯的,都是一副看猴戲的樣子看在那兒他唾沫橫飛的惡人先告狀。
「咱們辦酒席你大伯一家也要來,你會原諒他們嗎?」青雪問他。
「原諒?他們從來不覺得自己有錯,又怎麼會道歉?不道歉我怎麼原諒?再說了,道歉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幹嘛?」世升說完和青雪相視一笑,這是幾年前特別火的一部電視劇台詞,沒想到現在說出來倒是很應景。他們看的時候還說,即便是沒什麼營養的言情偶像劇還是有幾句至理名言的嘛!
兩人在街道上漫無目的的溜達,不知不覺間來到那座因為一首詞而聞名天下的園林入口處。世升想帶青雪進去參觀一下,青雪拒絕了:「我們可是新婚夫妻哎,這裡太不吉利了吧!他們結婚沒多久就被迫分開,女的年紀輕輕就鬱鬱而終…」
「我都不知道我老婆原來這麼迷信!」
其實青雪是看天都黑了,再不回去世升父母該擔心了,也想著這花園也不能跑了,過幾天再來逛吧!於是拉著世升往家走。
到家后,兩人和父母說了一下酒席的安排,把中午剩下的飯菜熱了對付著吃了幾口,這頓飯的氣氛比中午的時候冷淡了不少,四個人各懷心事地沒有言語。
直到晚上世升父親睡下了,母親才悄悄告訴世升,是大伯主動打電話給他們的,說自己病了,想最後見見兄弟姊妹們…世升父親聽了難過得不行,這是他親大哥幾年前在醫院打了世升后第一次主動找上他,感動得老淚縱橫。
第二天就顛兒顛兒地去了大伯家,不知道聊了些什麼。他回來就說他大哥大嫂日子過得艱難,好不容易給兒子娶了老婆,生了孫子才幾個月兒媳就跑回娘家,孩子也不要了…兒子沒上班在網上賭博欠了巨債,追債的都打上門了,沒辦法賣了大房子還債,一家人又搬回老宅,老兩口的退休金得養活老的小的四個人,經常捉襟見肘。
世升聽了內心也沒有太大起伏,只隱隱的覺得:這就叫天理循環嗎?
母親接著說:這次世升他們回來補辦酒席也是他爸邀請的大伯一家,說是正好借這個機會兄弟姊妹們聚聚,同胞手足有什麼解不開的結呢?
世升不以為然,他不覺得這是大伯的臨終悔悟,別人或許「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大伯就不一定了!
春節前三天,世升一家人不是在吃飯就是在吃飯的路上,和往年的春節沒有什麼不同:電視里循環播放的春節聯歡晚會是必不可少的背景音樂,一年到頭見不了兩次甚至說不上熟悉的親戚碰面說說客套話,推杯換盞間炫耀一下自己掙了多少或是子女有多本事,順帶暗暗的打聽一下別人如何,以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和攀比心…再過過嘴癮的催結婚,催生娃,催二胎…
就這樣風平浪靜的到了大年初三,天剛亮青雪就起床了。今天雖說不是正式的婚宴,但是老公家幾乎所有的親友都來,她這個新媳婦也不能太失禮。她洗了頭髮吹乾,開始捯飭:面霜,妝前乳,粉底,修容,散粉定妝…眉筆,眉粉,眉毛定型。
世升也起床了,饒有興緻的看著青雪把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往臉上蹭:「你平常也沒搞這些名堂啊,今天怎麼弄得這麼複雜?」
「平時上班多累啊,哪有功夫搞這麼多花樣,再說了今天什麼日子?你家親戚都要來,總不好讓他們覺得你娶了個醜媳婦吧!」
「怎麼可能?我老婆是最好看的!」說罷在青雪的額頭使勁親了一口!
「哎呀!討厭!粉底都被你舔掉了!」
「啊!完了!我不會中毒吧!」
兩人嘻笑打鬧間,世升父母也起床做好了早飯,看著兩個如膠似漆的小夫妻笑意盈盈地也覺得十分欣慰。
上午十點,世升一家四口就到了酒店。父母打算安排來得早的親友先打打牌。等人都到齊了就開席。
小兩口無所事事地在酒店花園裡閑逛。青雪穿了一件裁剪精良的正紅色大衣,是她特意為今天的酒席買的。
中午十一點過,親戚們陸陸續續到了,世升父母滿臉堆笑地給青雪和親戚們互作介紹:這是我兒媳婦青雪,這是世升他三姨,三姨夫,他表弟…這是世升他小叔,小嬸,這是他兩個堂妹…世升青雪也一一招呼。然後大家再口徑一致的誇新娘子漂亮,世升家好福氣!賓主盡歡,好不熱鬧!
青雪留意到世升對親戚們略微不同的態度:對自己家裡遭難時伸出援手的姨媽們十分親熱,親熱里還帶著幾分感激;對那些袖手旁觀的親戚保持了基本的禮貌,客套中帶點疏離。青雪知道世升還有第三種態度,那就是憤恨!獨一份的只針對他大伯。
臨近中午十二點,世升口中的「大伯」一家壓軸出場了:賓客們都已入座,世升父親攙扶著一個老頭慢悠悠的走進宴會廳,身後的老太太牽著一個三歲左右的小男孩,後面跟著他們三十多歲的獨生子,弔兒郎當,流里流氣。世升打量著那個父親的「好大哥」,他老了,沒有染黑的頭髮幾乎全白,又高又壯的身軀變得瘦弱不堪,還有點佝僂,臉上也沒了囂張跋扈的神情,只剩下一片憔悴不堪…
世升問自己:難過嗎?真沒有。開心嗎?有點兒吧,但似乎不太厚道。
父親把大伯一家人引到了主家桌,和世升青雪坐在一起。
世升沒有起身,嘴角扯了一下,沒什麼表情地打了招呼,青雪也有樣學樣地照做了一遍。場面略顯尷尬,大伯一家也只能裝作若無其事地落座。
接著就是簡短的儀式,世升父親先講了幾句,世升對蒞臨親友表示感謝,新人再一桌一桌敬酒,接受親友們的祝福…
敬完酒回來,兩人坐下剛吃了幾口菜,那邊他大伯開口了,聲音不大帶著點暗啞:「世升現在出息了,現在掙得不少吧?當初你家遭災,我是想幫一把無奈你們不接受啊…」
世升覺得:他還是這麼無恥!這話當然不能說出口,只是意味深長的看著大伯,等待他接下來的表演。
「我也沒幾天了,你看你現在這麼本事,以後得好好關照你堂哥啊,不然我死不瞑目…咳咳咳…咳咳…」
世升明白了,大伯這是打算在臨死之前把他的大兒子丟給自己啊!為什麼不在私下裡說這些,因為他算準了世升是一個要強又有道德底線的人,當著所有親朋好友的面沒法拒絕自己這個快要入土的人最後的請求,還有世升父親自己五弟在,就是對他最好的監督,不怕他張世升不就範!
其他的兄弟姊妹早不和他來往了,得知他命不久矣也不過電話里假惺惺的關心幾句,根本不在意!只有這個五弟從小對自己沒理由的言聽計從,不賴上他還能賴誰?!
世升想起中學時,學校組織乒乓球比賽,同班一個和自己關係並不好的男生想借他的好球拍參加比賽,也是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大聲說:「張世升,能把你球拍借我用用嗎?」
世升同樣大聲地告訴他:「不借!」
對方沒想到世升會拒絕:「為什麼?」
「不想借就不借!」世升說不上委婉地就拒絕了。
少年時說話做事真是直來直往不留餘地啊!當年借球拍的同學和眼前行將就木的大伯玩的都是同一招——協眾脅迫!可現在的世升早就不是十多年前的少年了,將計就計反將一軍他也能玩的轉!
大伯了解以前的世升,卻不夠了解現在的世升。
看在父親面上不找你算賬,你倒自己送上門來了!
世升想了想,問道:「那大伯希望我怎麼關照堂哥呢?」
「聽你爸說你在上海也是大公司的經理了,最好能把你哥弄進公司幹個輕鬆的活兒,錢多點就行。」大伯聽到世升這麼直接也懶得廢話。
世升張口就來:「我們公司計劃開拓海外市場,準備招一些外派員工,待遇不錯。堂哥願意出國嗎?」
「我不去啊,人生地不熟的,說話都聽不懂!」
「對啊,我們大力從小到大都沒離開家,沒人照顧他怎麼行?」大伯母忍不住插話了。
世升故作為難:「那暫時沒有空缺了,得等等看。不過這事我會記住的,有機會就安排堂哥進公司。」
「行吧,這事你可得上心,咱們可是一家人啊…咳咳咳…」大伯咳得臉紅脖子粗還不忘叮囑世升。
「大哥,你放心吧,我一定讓世升給大力找個好工作。」世升爸說話間還幫他大哥拍了拍背順順氣。
大伯一家因為得了世升的承諾,高興得不行,一臉死氣的大伯都散發出幾分迴光返照的精神頭,吃了兩隻大青蟹。
酒足飯飽,大家休息的休息,聊天的聊天,長輩們準備下午打牌消磨時間,年輕人要麼唱歌要麼出去玩了。
大伯一家因為沒人搭理也自覺無趣,只能回家休息。世升父母連同他們小兩口把大伯一家送到酒店外打車,世升爸攔車去了,世升媽和大伯母一起閑扯他家小孫子的趣事。
青雪看著世升拉著他大伯枯瘦的右手好像在告別,他湊近大伯的耳邊,用很小的聲音說了一句什麼,只見老頭剛才還微笑的表情立刻僵住了!用一種不敢相信的目光愣愣的看向他,嘴裡嘟囔著:「你…你…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