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殿下從來不入他的夢
沈聽聽命人在校場上支起一塊長木板,木板上刷了紅色的漆,拿木炭筆往上寫大字那叫一個風騷又醒目。
她又跟隔壁要了個銅鑼玩。銅鑼一敲,響徹全場,頓時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
「來來來,有獎競答,有獎競答啦!」沈聽聽腳踩在矮凳上,將紅色的髮帶撩到身後,說道:「問,我們今日走訪了幾個村子啊?」
虎子被推了出來,靦腆又難掩激動地舉手手:「我我我……三個。」
「三個!」梁子搶答,高昂的聲音幾乎蓋過了虎子的。
虎子默默的縮回手。
有人欺負虎子,這能忍?
栓子第一個站出來罵梁子,說:「你這人講不講規矩,明明是虎子先答的。」
「幹嗎呢幹嗎呢,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啊。」
「就動你怎麼滴吧!」
「你動我我就動你!」
兩伙人就這樣你推我我退你,眼看臉紅脖子粗就要打起來了,突然從邊上伸出來一隻大手按在梁子的腦袋上使勁揉了一下,梁子立即收起架勢閉了嘴。
栓子一見是李珏,雖然很不服氣,但李珏只消一個眼神過來,他就莫名有點怵。
新兵營里只要是從選拔里過來的就沒有不怵李珏的,哪怕知道了他爹是李正,官宦子弟、走後門這樣的標籤沒少往他身上貼,但敢正面跟他剛的真沒有幾個。
於是一場鬧劇就這麼突兀地散了場。
沒熱鬧看了,沈聽聽頗為遺憾地「嘖」了聲,在上面做遲到的調解。
「行了行了,爭啥爭啊,有啥好爭的,倆人都給記一分。」
嫣紅在木板上寫上虎子和梁子的名字,並在倆人的名字下邊各劃了一道。
「重新說下規則。」沈聽聽清了清嗓子,迎來下面噓聲一片。
「剛剛也沒說有規則啊。」
「有規則早說啊!」
「鏘!——」沈聽聽敲了下銅鑼,那棒槌挨個點過去,「再吵吵再吵吵,給你們記鴨蛋都給我倒夜壺去。」
「都給我認真點。」沈聽聽選擇性無視了下邊的嗡嗡聲,說:「誰先舉手誰先答,答對記分答錯扣分。沒舉手答對了也是送人頭。」
霍豈平雙手抱臂,冰凍的臉上肉眼可見的敷衍。
沈聽聽:「都給我積極點別偷懶,分數倒數的負責給全營人倒夜壺。知道吧霍豈平。」
全場默了一默,不知道誰先沒憋住,帶動全場「噗」地笑倒一片。
霍豈平:「……」
李珏笑得最歡樂,邊笑邊拍他:「聽見沒,積極點,別偷懶,倒夜壺哦!」
霍豈平現在手上就是沒點東西,否則下一秒就能砸他腦袋上。
沈聽聽開始問的問題還挺尋常的,什麼「東村送幾戶,西送幾戶」,「送姑娘多還是婦人多」,漸漸的離譜到「村民們都姓什麼」、「家裡幾口人」、「姑娘們許親沒有」、「男人們幹什麼生計」、「多少人祖籍在本地」、「多少人外地遷來的」。
新兵們面目逐漸扭曲:「……」
村口的婆婆媽媽不過如此了。
「吵什麼吵什麼!」沈聽聽敲板板,說:「同樣是去送花觀摩的,同樣長著一雙眼睛一張嘴,怎麼人家觀察入微你們就兩眼一黑呢。」
沈聽聽細數著板上記錄,密密麻麻的零分排排站啊,她那個恨鐵不成鋼……欸?
「蘇清瀾哪位?站出來本殿瞧瞧。」
隊伍後面出來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年,同樣一身紅衣士卒的打扮,霍豈平冰冷如霜,李珏狡黠如狐,少年則一臉的青春洋溢,清秀如水。
蘇清瀾,人如其名。
沈聽聽看了眼他的分數,屈居霍豈平李珏二人之後,相差不過三四分,三人一齊遠遠地甩開了其他人,可謂一騎絕塵。
「不錯。」沈聽聽稱讚道。同時讓嫣紅和廚子各拿一個簽筒,走近人群里讓他們抽籤。
四百多人,每十人一個小隊,每百人一個連。小隊下設十夫長,連隊下設百夫長。
有獎競答嘛,沈聽聽向來說話算話。
等嫣紅公布出了抽籤結果,簽上數字相同者入一隊,顏色相同者入一連。
好巧不巧,霍豈平、李珏、蘇清瀾分屬三個不同的連隊,三人自然就是百夫長。
這個結果在沈聽聽的意料之中,讓她倍感意外的是第四連隊,栓子、虎子、梁子三人都在第四連隊。
「第四連隊卧虎藏龍,四連百夫長辛苦了。」沈聽聽擱下筆,吹乾了紙上的墨跡,折好塞進信封里。
她將信遞給嫣紅說:「讓人連夜送到太子手中,請他手下的御史在明日早朝上本參我濫用職權,慫恿底下士兵調戲良家女。」
「是。」嫣紅接過信走出帳外。
西城軍營雖是李正的地盤,但在敵人眼皮子底下暗度陳倉這檔子事,沒人幹得過蒼北軍。
嫣紅送完信回來,沈聽聽已經褪了外衫解了髮帶,抱個軟枕坐在床上發獃。
嫣紅挑了挑燭火,又凈了手抹了香膏,執玉梳給沈聽聽梳頭。
玉梳穿過重重青絲順滑,櫛齒按摩頭皮帶來細密的酥麻感,沈聽聽微微眯起眼,睏倦趁她心神鬆懈悄悄漫上。
雪色無邊無際,不知從何處來,路過他的腳下,要往何處去,風沒有告訴他答案。
傅淵回行走在無人的長街上,哀鴻和死亡埋葬了一座城的繁華。
這是一場無聲而浩大的劫難,於深夜的某一刻。
「主子……主子?」暗影擔憂地伸出手,想探一探傅淵回的額溫。
傅淵回就在這時醒了。
他喘了喘,側頭去看窗,黎明的曦光透過紗窗,早起的鳥兒在檐下嬌啼。
傅淵回左手搭在額頭上,又盯著床帳頂看了半晌,才緩過神來問:「怎麼了?」
見傅淵回清醒了,暗影鬆了口氣,仍憂心道:「主子可是魘了?一直聽您喊殿下。」
傅淵回身體一僵,又慢慢緩下來,似乎疑惑:「我喊殿下了?」
暗影點點頭。雖然喊的就是殿下,沒指名道姓喊的是哪位殿下,但用腳指頭想都知道主子在喊誰吧。
暗影倒水給他,多嘴問了句:「主子是夢見殿下了?」
傅淵回一杯水分了兩口喝完,說:「沒有。」
殿下從來不入他的夢。
傅淵回平靜得如同出了魘,還記得今日俞楚瞻要過府來談事,應該會留午膳。
春上齋小廚房做不出待客的席,得大廚房那邊張羅才行。
暗影去找大廚房的管事安排。
傅淵回閉了閉眼,又躺了回去。
殿下從來不入他的夢。
為何他會在夢中喊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