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窩裡橫的老曹
晌午。
衡州城內大明湖畔。
堵胤錫帶了一眾軍中將領和和一個文士裝扮的小帥哥,在湖邊的酒肆招待小馬哥一行。
「國事艱難,本來無肉無酒。托鄂國公的福,中午開葷,給鄂國公的公子一行接風。
另外,感謝鄂國公的好意,我有意收鄂國公之子為徒。
諸位正好在場,作個見證。」
眾人轟然起身,祝賀二人。
堵胤錫,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馬自得暗贊。
馬自得起身跪倒在堵胤錫面前:「恩師在身,請受弟子一拜。」
王長賓早有準備,把茶碗遞給馬自得,馬自得恭敬的敬茶:「請恩師飲茶。「
堵胤錫哈哈一笑,一口飲完,「起來吧。年齡幾何,可有表字?」
「回恩師,虛歲十八,還未有表字。」
「為師給你取一個表字。昔日岳武穆北伐,打的金兵膽寒,為師神往之。你的字就叫鵬舉吧。」
你這是咒我早死啊。馬自得暗暗吐槽,不過他還是老老實實道謝。
堵胤錫拉過旁邊的帥哥給馬自得介紹。
原來這傢伙是他的長子堵長瑜,字補之。論年序,他長馬自得一歲。他早就考到了秀才,要不是科舉中斷,估計能搞個更高文憑。
堵胤錫胸有溝壑,不拘一格。他的兒子也不是書獃子,兩個傢伙一會兒就兄友弟恭起來。
午飯吃的簡單豐盛。大盆的魚和山豬肉混在一起紅燒,放入辣椒小蔥,大盆的米飯管飽。
眾人心滿意足的開動起來,聊著眼前的時局。
堵長瑜說道:「不知師弟才學如何,不如露一手?」
馬自得說道:「還是不要了吧,自幼在軍中長大,看的都是些雜書。」
堵長瑜以為,他會說沒看過書。這傢伙居然說看些雜書,這不顯擺嘛。他促狹的擠擠眼睛,「師弟露一手唄。」
堵胤錫也想摸摸他的底,鼓勵道:「就以這大明湖為題,作詩一首。」
馬自得見躲也躲不過,索性起來站起來裝個逼。他站起來抖抖衣衫,邁開四方步。
眾人一看,這好像是傳說中的七步成詩。他們不由得放下碗筷,鄭重起來。
「大明湖,湖明大
大明湖裡有荷花
荷花上面有蛤蟆
一戳一蹦躂」
馬自得吟詩完畢,陶醉的回頭,只見眾人石化。
堵胤錫的嘴角有鮮血溢出來。武將轟然大笑,何子謙和堵長瑜讀書人要檯面兒,背過去肩膀劇烈的顫抖。
馬自得是故意賣萌。作為穿越人士,剽竊一首好詩的本事還是有的。不過自己是武將的人設,要那麼好學問幹啥?下限低一點,也免得堵胤錫逼著他學經史子集。
效果好像過頭兒。堵胤錫感覺自己要成為士林的笑柄,滿桌的飯菜頓時不香了。他面子掛不住,推脫有公務先離席。
馬自得趕緊說:「恩師,我還有拜師禮敬上。」
「鵬舉,為師不在乎這些俗套。為國奮戰就是最好的拜師禮。」
「恩師,我的拜師禮非俗物可比。常言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我看諸位軍中生活清苦,糧餉不濟,特意獻上捕魚的法子,至少能緩解眼下缺糧之苦。」
諸將眼神熱切起來。堵胤錫也很被說的心動,唯獨馬自得帶過來的人含笑不語。
馬自得於是喊來仁義禮智信兄弟五個,交代一番不許藏私。
兄弟五個召集軍士,照葫蘆畫瓢。他們做了二百個魚籠子,滿城搜集動物內臟。
等到傍晚,籠子拉起來,四千斤魚。五兄弟交代魚籠子扔回去,明早再拉起,肯定又是四五千斤魚。
堵胤錫聞聲大喜,吩咐三千斤做當晚的軍糧,一千斤送給城中百姓。
他暗自點點頭,這個弟子文采太差,但是用心赤誠、長於實務,還算孺子可教。
他想想也沒那麼鬱悶。
傍晚。
魚香滿城,堵大人正和大伙兒軍民魚水情呢。
突然轟的一聲,城西傳來打炮聲。滿城皆驚。難倒滿清打來了?眾人不禁惶惶然。
堵督師嗆的一聲拔出寶劍,大喊道:「慌什麼!王一賓,按之前的布置,上城防守。馬惟興帶領騎兵備戰,堵長瑜、馬自得隨我去西門查看。百姓各自歸門,不得外出!」
老到!馬自得暗自豎起大拇指。
馬自得來到西門,只見城外旗幟飛揚,烏壓壓好大一片人擺了個偃月陣。
這會兒太陽下山,天還沒黑,城頭的眾人視野極遠。
馬自得看到,城下陣前擺了二十門張牙舞爪的虎蹲炮。虎蹲炮黑洞洞的炮口對著城頭,後方陣中還有兩個黑黝黝一丈來長的大傢伙——馬自得識貨,這分明是傳說中的紅衣大將軍炮。
這幫人看上去也是明軍的旗幟和衣著,最前面兩個方塊旗各大書一個字:「惠」、「歐」。
城頭守將正好認識他們,說道:「秉報督師,來的是曹志建的兩員大將,惠延年、歐正福。看上去他們帶了不下兩萬人。」
「誰在開炮?」堵胤錫問道。
「歐正福要進城,卑職大副說需要督師的命令,他直接下令開炮了。」
「讓歐正福上前答話。」堵胤錫命令道。
眾士卒齊聲吶喊:「督師有令:歐正福上前答話。」
只見城下一員大將,帶著小隊騎兵,騎著大馬,噠噠噠的走到城門百步外,停下來。
城上守將喊道:「上柱國、太子太傅、文淵閣大學士堵胤錫大人在此,何人膽敢如此造次?!造反嗎?!」
城下的大漢叫道:「某隻知永國公,不知上柱國!讓出衡州,否則城破之日雞犬不留!「
堵胤錫臉都黑了。永國公,就是曹志建。
麻河之戰後,各路軍頭紛紛請封,馬進忠封鄂國公,趙印選開國公、胡一青衛國公,這三位好歹死戰過,實至名歸。
曹志建跟著喝湯,也嚷嚷要封永國公。陳邦傅離戰場老遠,寸功未立,也被封為慶國公。
中央朝廷暗弱至此,已經拿不出東西收買各大軍頭。堵胤錫嘆了口氣。
兩萬人馬,來者不善,是萬萬不能放進城門的。馬自得上前說道:「恩師,想必曹志建探聽到清軍暫無動靜,又想回來撿便宜。」
堵胤錫點點頭,吩咐道:「明天早上惠、歐兩位將軍各一千人進城,其他人城外駐紮!」
歐正福聽罷,打馬回頭,恨恨的說:「敬酒不知吃罰酒!」
堵胤錫以為,城下的兵馬準備紮營。他打算離開城樓。
突然,馬自得喊道:「小心!」他一下子撲倒堵胤錫。
轟!轟!轟!
城頭被炮火覆蓋,另有兩枚大鐵彈,一枚鐵彈砸在城門上,另一枚砸在城牆上。
一輪炮放完,城頭噗嗤噗嗤滿是煙塵,一片狼藉。
城下又開始喊道:「一炷香滾出衡州,不然攻城了!」
堵胤錫鐵青著臉說:「撤!」
大伙兒屁顛顛的從東門撤出來,曹軍在後面跟著無縫對接,還對著城門洞放了一炮。
看著堵胤錫狼狽逃竄,曹軍哈哈大笑。
衡州城外十里,全軍都憋了一肚子氣。
馬惟興派斥候通知馬進忠。馬進忠大吃一驚,連夜帶著親兵來拜見堵胤錫。
馬自得還是挺高興的。正犯難怎麼鼓動堵胤錫滅掉曹志建,真是瞌睡了送枕頭。
不過穿越首秀,居然被火炮趕出城,心裡著實不痛快。
堵胤錫在中軍大帳里接待了老戰友馬進忠。堵胤錫喊上王一賓、堵長瑞,也喊上馬惟興、馬自得、何子謙一起商議。
馬進忠進帳就跟堵胤行跪禮,堵胤錫一把拉他起來。
馬進忠看到除了堵長瑞包著頭,眾人身體無大礙。他鬆了一口氣,對著其他人點點頭,說道:
「督師,何以至此啊?曹志建瘋了嗎,怎麼敢攻擊督師?」
「武人跋扈,難以制約,非朝廷之福啊!「堵胤錫嘆了口氣,他看看馬進忠,急忙說,
「鄂國公赤膽忠心,我不是說你啊。」
「如何定策?請督師拿個主意。」
「各位都議議吧。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堵胤錫說。
馬惟興首先按捺不住,大聲說道:「曹志建攻擊督師,形同謀反!咱們調集兵馬乾掉他!」
王一賓黑臉漲紅,瓮聲瓮氣的說:「君子營三千兵馬忍不了這個窩囊氣。」
他看了看堵胤錫,終歸沒膽子往下說。
堵長瑞城樓上被石子蹭破了腦袋,頭上纏著白布,壯著膽子說,「一定要上奏朝廷參他!」
何子謙看著堵長瑞,翻了個白眼。
堵胤錫心裡嘆了口氣。現在攻擊曹志建非他所願,大敵當前,再起內訌就是自取滅亡。
不過,就算他上奏廷,也不會有啥用。東勛西勛只顧自己的地盤利益,瞿式耜跟自己政治理念不合。這個悶虧最後還是自己消化。
也不知道忠貞營情況如何,按約定他們已經應該南下。現在後路斷絕,該如何跟李過高一功交代。
饒他養氣功夫了得,一時間也是愁苦滿面。
馬自得看了看場面。老爹也沒吭聲,估計他也沒招兒。
他得挺身而出。
「爹爹,我已經拜督師為師。」
馬進忠心想,這小子有點邪門,這事兒還真被他辦成了。
他高興地對著督師拱拱手:「承蒙督師照看小兒。」
馬自得說道:
「師尊,我有三策獻上。
上策,滅曹志建,盡收其軍以抗清;
中策,回廣西,找朝廷哭訴,繼續內耗;
下策,回頭與清軍拚命,死得其所。」
眾人聽的明白,馬自得就一個計策,就是火併曹志建。
馬自得繼續加了把火,說道:
「何閣部曾留下遺命,湖南之軍由鄂國公節制。曹志建攻擊我等,就是攻擊上官,不遵號令。」
何子謙及時從袖子里掏出文書,遞給堵胤錫。
「曹志建有三必滅:
其一,曹志建攻擊朝廷內閣大臣、攻擊上官不尊號令,反跡已顯。咱們滅了曹志建,出師有名。
其二,曹志建佔據永州、道州、郴州,攻打滿清畏畏縮縮,一定有投降之意。此時不滅,我等後路斷絕,後患無窮。
其三,曹志建富甲諸軍。傳聞鎮峽關存錢百萬,我等奪其兵甲錢糧以養軍,再與滿清拚命也能增添幾分勝算。」
堵胤錫看看眾人神色,大義在手,利益也有。大伙兒明顯已經被馬自得鼓動。
他只得表態:「先滅歐、惠兩部,再與曹志建談判,逼他抗清。不過得先探聽清軍動向,不能讓清軍乘虛而入。」
算算兵力,鄂國公所部七千人,君子營三千人,才一萬人馬,對上衡州城內的兩萬人,略顯單薄。
好在斥候探知忠貞營南下,前鋒李來亨、黨守素領一萬人馬,已經離衡州不遠了。
去年,堵胤錫邀請忠貞營南擊清軍。李過高一功帶兵五萬,匯同家眷五萬,一共十萬人馬家眷出夔東。
忠貞營征戰半載,折損過半。
現在鄂國公所部七千人,君子營三千人,忠貞營兩萬人,都是硬撼清軍的好漢。大伙兒認為對陣窩裡橫的老曹兩萬兵馬,贏面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