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一生
大典如期舉行。
新入宮秀女四人,個個是容貌姣好,可惜她們全不是今日的主角。
從今天往後,沈明朝就是淑妃沈氏。
沈明朝已經分辨不出自己的情緒,只是像一個木偶一樣被牽引宮女帶著祭拜先祖,拜見皇帝皇后。
聽見皇后兩個字時,她眼中閃過几絲清明,她昏昏沉沉的頭腦告訴她,掛在牆上的畫像不是皇后。
而是皓皓,她的妹妹陳皓皓!
沈明朝盯著畫像努力回想,想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卻怎樣也想不明白。
她記得她是寧汐院的庶女,也知道自己是重華殿里的沈嬪,可是那個是夢境,那個是現實,她竟無法一時分辨……
在沈明朝對著畫像努力回憶時,她身後的新晉宮嬪已經跪了一片,只有她還在那樣獃獃地站著。
彩雲拽住她的衣擺,沖她比口型,告訴她這是大不敬。
大不敬嗎?
沈明朝想不明白了,只知道自己茫然的雙眼留下了許久不見的淚水。
天地間掛起來北風,吹開了殿內的小窗,雪花被裹挾著吹進溫暖的室內。
「很快就要融化了」
沈明朝看著那些來錯地方的雪花,自言自語道。
易長安一向不喜歡她眼裡的複雜情緒,因為總會讓他覺得那是一種歷遍紅塵,通曉世事的淡然。
萬幸他已經好久沒見到了。
可是今日,自從進了這間屋子,對著皓皓的畫像,那種眼神又回來了。
「跪下。」
易長安從未對她如此疾言厲色過,彩雲心覺不好,怕是娘娘又觸了陛下的禁忌。
她急忙站起來,壓著沈明朝的身體跪倒在地上。
在場的宮嬪不少都在暗笑,原來專寵三月的沈嬪也不過如此。
和那張已故皇后的畫像相比,陛下竟無一絲憐惜。
封妃大典繼續,沈明朝被彩雲按著聽完了全程。
很快困意來了,她怎樣也控制不住自己,最後她是被人抬回重華殿的。
後面的事她都不記得了,自然也沒有聽到特地進宮的苟日新那句恭喜。
更不知道,苟日新已經被埋伏在宮裡的御林軍拿下。
等她再次醒來,已經是苟日新下獄的三日後了。
沈明朝醒來后環顧四周,徒有四壁,是在她的慕清宮,屋內沒有生炭,剛醒過來就冷得打了個激靈。
揉了揉自己發昏的頭,輕喚聲彩雲,可是無人應答。
「是在做夢嗎?」
沈明朝自言自語道,卻不想這次竟然聽見了回答。
「明朝,是夢醒了。」
屋裡的燈一盞都沒有點燃,今夜一直在下雪,月色也不見蹤影。,整個屋子昏暗異常,以至於她竟沒有發現在窗邊竟有人在那。
那人的動作是細微的,聲音也溫柔,怕是會嚇到剛剛蘇醒的沈明朝似的。
可是他說出的話本能地讓明朝感到恐懼。
他說,夢醒了?
沈明朝如同在三九天里墜入了冰窟,明明上一秒她還在清露寺里和他一起看煙花,嬌艷的水坨蘭在夜空中綻放,映出藍紫色的光芒。
可是現在她怎麼會在慕清宮宮呢?
這前世今生兩個世界的是是非非交替出現在她的腦海,讓她剪不清理還亂。
好像都是真是存在過,又好像都是夢境一般……
她想不清楚,頭疼欲裂,昏昏沉沉。只是,她突然驚覺,這段時間,她無論在哪能聞到的水坨蘭香氣不見了。
那是在兩個現實或者兩個夢裡都能聞到的味道,清新冷冽,可又散發著迷人的誘惑。
什麼時候開始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了呢?
沈明朝只知道從聞到那奇異香氣的第一刻,她就無法自拔了地沉溺在溫柔的夢裡。
也許從一開始,陷入沉睡的夢境就是自己咎由自取,她從沒想過掙扎。
可現在這股奇異的香氣不見了。
他說的對,夢醒了。
「易長安,是你嗎?」
她記得允洲皇室的標誌就是那朵藍紫色的水坨蘭。
只有在重華殿,她才會聞到那幽幽的香氣,然後陷入沉睡的美夢。
窗邊的人終於轉身,背對著窗外的風雪,問她一句:
「你知道些什麼了?」
「明知故問。」
易長安聽后不語,踱步走到她的床邊,依舊和從前一樣溫柔的撫摸著她的長發。
沈明朝彆扭地躲開了他的手,問道:
「我會變得如今這樣,是你做的對不對?」
易長安也不惱,開口依舊如能融化冰雪的春風般溫柔動人:
「朕真的想不到,只用了三個月的葯,你就已經陷進美夢無法自拔了。明朝,從沒有人像你這樣快過,是你自己不願意醒,與朕何干?」
沈明朝冷笑道:
「謝陛下成全,在夢裡我和那位心上人終成眷屬。」
看著她茫然若失的眼睛,易長安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原來是心上人嗎?
假的!都是假的!
沈明朝和苟日新一樣狡猾,時至今日,頭腦已經不再清明了,好像騙他!
偽裝了多日的溫柔與深情再也不願施捨給她分毫,他的雙手掐住了沈明朝的脖子,惡狠狠地說道:
「沈明朝,朕告訴你,你的美夢醒了,噩夢要開始了!朕用在你身上的水坨蘭沒毒,那只是藥引,真正的葯是你最喜歡最信任的彩雲下進去的!苟日新已經徹底倒下,他的全部兵權朕已然拿到手,他再也不是你的靠山了,明白嗎!」
是彩雲嗎?沈明朝努力地回想第一次遇見彩雲時的模樣。少女那樣膽怯那樣嬌俏。
是啊,這滿皇宮誰不是易長安的人呢?
倒也沒那麼意外,至於苟日新,和自己非親非故,倒下了就倒下了,和自己又有什麼關係?
只是拜他所賜,自己重新開始,終老一生的願望又落空了。
她早已經發現自己行將就木,只是那夢太美太真,讓她無法拒絕,只能越陷越深罷了。
所有沈明朝看著眼前陰鷙可怖的易長安反倒沒那樣害怕,原來再來一次,她還是會死在他的手上。
倒是應該感謝他,在處死自己之前,還給了自己一場足以以假亂真的夢境。
他的雙手不斷收縮,空氣越來越稀薄,易長安雙瞳布滿了紅血絲,似乎是很用力,但他自己知道,如果自己用了全力,她早就斷了氣。
他還行再折磨她一會兒,多看一眼她在夢醒后的痛苦掙扎,看她願望落空的失意落寞,看她牆倒眾人推……
想到這他倏地放開了雙手,任由她在大口喘息被空氣嗆到,居高臨下地袖手旁觀。
「從今以後,慕清宮就是你一個人的冷宮,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