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居然活下來了
秦琪記得,自己昏過去前是正午。
他再次睜開眼時,只見一盞如豆的油燈,將圍在炕前的人群映得人影幢幢。
他眯起眼,笑著對其中一人道:「托二叔的福,我秦小乙,僥倖撿回來一條狗命!」
一個人影猛地撲到他身上:「小乙,嚇死娘了!」
秦琪渾身酸軟無力,只好勉力道:「娘,我餓了!」
那個他極為熟悉的聲音笑道:「小乙,把粥端來,老子就知道這小子死不了!」
秦琪默默吐槽:我昏過去前,又哭又喊的那人難道不是你?
他強忍著高燒帶來的不適,轉頭看向那黑瘦漢子:「小乙這條命,以後就是二叔的!」
秦霄賢也連忙道:「大恩不言謝,以後我秦二郎這條命也是二爺的!」
黑瘦漢子笑著擺擺手:「此事稍後再提!小乙,你感覺怎麼樣?」
孫幼娘突然驚道:「小乙,你的燒沒退!」
秦琪用的是兼具治療太陰病作用的固脫、回陽、救逆之葯,因此,如今他陽氣已漸漸穩定,脾胃正在恢復。
只是,他太陰病雖好轉,陽明病卻未得到絲毫改善,陰虛而陽盛,當然會高燒。
前世他爺爺行醫六十多年,從未見過因得陽明病而死的病人,因遇到獸醫而死的患者倒是不少,他便險些成為其中一員。
他笑道:「娘別擔心,高燒說明孩兒有救。到亥時孩兒再吃一劑附子理中湯,這條命就算徹底保住了。
等明早孩兒醒來,再把那服人蔘白虎湯喝完,這病就能好得七七八八。」
他已經明白為何秦琪家會變得這麼窮。
如今是仁宗初期,盛世氣象初顯,河東路潞州的党參極受追捧。
藥方他已看過,一劑人蔘白虎湯,便開了一兩人蔘,這一劑葯可煎2次,作價高達一緡,也就是一貫。
根據他腦中秦琪的記憶,此時小麥一石120斤,不到300錢;粟即小米貴一些,一石差不多500錢。
麻布一匹,按照真定府的物價,不過120錢。
因此一錢等於後世1元。
也就是說,自秦琪去年冬月底患病至今,僅吃藥便花了相當於他前世8萬塊錢的80貫錢!
好吧,這都不是關鍵。關鍵是他險些掛掉不說,他爹娘還欠了一屁股債!
甚至,他家連這破房子帶院子,都已抵給了救了他一命的任二郎。
他家就幾畝薄田,短期內怎能還清這筆巨款?
唉!他那可愛可敬的老爹為還債,已經淪落到要賣身為奴,何其凄慘!
他前世本為學霸,又曾遭受過社會毒打,因此,短短几秒內,他便釐清了前因後果。
他腦子轉得飛快,結合他正午穿越來時的想法,僅僅三五秒,便已想出了賺錢的門道。
這時,一碗已被熬出米油的粟米粥端到了他嘴旁。
天可憐見,他從未發現,這帶著米糠的小米粥原來竟如此好喝!
他一邊啜著母親孫氏喂的粥,一邊道:「任二叔,您可曾聽過藿香正氣散?」
黑瘦漢子任二郎一怔,略作思忖后道:「小乙,此方二叔略有耳聞,似乎是太平惠民和劑局整理的方劑吧?」
太平惠民和劑局,可以理解為北宋的衛健委加食葯監局加衛生局。
歷史上,在100年後的欽宗朝,他們刊印了《局方》。
秦琪頷首:「對,二叔,您救人救到底,明早勞駕您再送一趟這葯吧。」
任二郎搖了搖頭:「治病如救火,一會兒我便去藥鋪,你且告訴我都需什麼葯。」
秦琪覺得自己苦盡甘來。
這時代雖沒有手機、電腦和電視,洗澡不方便,如廁又極痛苦,但是,這世界非常溫暖!
父母慈愛不說,連惡霸都如此可愛!
於是,極為感性的他再次溢出淚水。
他噙著淚說出了五加減正氣散的方子。
此方最適合外寒內濕的秦琪。
所以,他這是要讓吳老先生的《溫病條辨》提前六百年問世。
然而,他這火神派的傳人,放著經方不用,為何要用溫病派的時方?
以他的水平,焉能不知時方慢?引用李元芳的台詞:其中必有蹊蹺!
最後,他特彆強調了一遍:「二叔,您鋪里的藿香和陳皮是產自廣南東路吧?」
他想確認任二郎的陳皮是不是新會陳皮。
任二郎哂笑:「小乙,我們任家是百年老字號,生葯質量你無須質疑!上好陳皮自然產自新會縣。你所說大腹皮,可是檳榔皮?」
見秦琪頷首,他疑惑道:「那你這附子理中湯還用嗎?」
秦琪搖頭:「二叔,這葯最多兩服,再吃下去我會死的,所以我才要改方子。」
任二郎嘖嘖稱奇:「小乙,你若早點清醒過來,你家何至於欠這麼多錢!唉!如今已近亥時,你且用藥吧。」
他看向濃眉大眼的秦霄賢:「秦二郎,你送我一趟,咱們去藥鋪抓藥。」
秦霄賢一驚,孫氏連忙道:「他二叔,我們已經欠下這麼多錢,不能再麻煩您了!」
任二郎擺擺手:「休要啰嗦!小乙眼瞅著好轉起來,哪有救人只救一半的道理?再說我們任家也不差這幾服藥錢!秦二郎,跟我走!」
他動作語氣一如既往的霸道,但秦家三口都覺得如沐春風。
任二郎顯然是個急性子,他叮囑夥計為秦琪煎上藥后,便拽著秦霄賢匆匆出了門。
秦琪喝完一碗尤賽人蔘的小米粥后,胸腹間的沉鬱已大為減輕。
他看向孫氏,竟然吃起了這身體原主的醋。
唉!秦小乙好福氣!大概是看兒子昏迷不醒,孫氏眼睛都哭腫了。
還有秦霄賢,秦琪如今視線雖仍有些模糊,卻也能看清老爹滿頭的銀絲。
按照秦琪的記憶,秦霄賢今年還不到34歲啊!
孫氏見兒子發獃,焦急地摸著他的額頭:「小乙,是不是因為發燒不舒服?你等等,娘給你敷上毛巾。」
秦琪手腳仍無力,但不妨礙他說話:「娘,小乙已經舒服多了。小乙剛才在想,任二郎到底是什麼人?」
孫氏以為他不知道任二郎的底細,便為他簡略介紹了一番。
任二郎名為任昭天,是秦家村隔壁西古城村人氏。
秦家村雖距真定城僅咫尺之遙,但中間畢竟隔著一條滹沱河。
若想從秦家村到真定城,走到村北后,還要沿河岸向東走三里多路,經子龍大橋過滹沱河才能進城。
因此,在真定府內,任二郎負責任家滹沱河南的生葯生意。
任大郎任昭輝則負責滹沱河北、包括真定城的生葯生意。
三個村子中,夾在中間的秦家村最小,東古城次之,西鄰的西古城村最大,任家是其中最大家族。
任家兄弟是任家長房最傑出的二人,任大郎是真定城一霸,據說連真定縣縣尊都要禮讓他三分。
任二郎則是滹沱河南岸幾個村子一霸。
甚至,滹沱河南岸少半個真定縣、獲鹿縣、井陘縣、石邑縣、九門縣、高城縣、元氏縣的生葯生意,已經全被任二郎壟斷。
最後,孫氏含著淚安慰道:「小乙,你還是個孩子,不用操心家裡事。任二郎雖然跋扈,但他還是講道理的。」
秦琪頷首,心中卻道:咱家這破宅子已經抵給了任二郎,我得想辦法找他要回來。
北宋雖然開明,可畢竟也是儒家當道的封建社會。我若坐視親爹賣身為奴,這一輩子就算毀了!
到時候我不但官做不成,就連考進士科也不可能。秦家翻身就希望渺茫了。
唉!既來之,則安之。既然這對夫婦對秦小乙如此慈愛,我便竭盡所能幫他們解決這次危機!
他反覆思忖后,心中已有定計,於是他含笑道:「娘,您別擔心。孩兒已經長大了,任二郎雖然霸道,但良心仍在。孩兒會勸他暫留咱家宅子的。」
孫氏欣慰地笑了。
她寵溺地摸了摸兒子的頭:「好孩子!你虛歲是16,可你生日小,到今年冬月你才15周。有你這句話,娘就高興了!
你記住,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兒啊,只要咱們堂堂正正做人,勤勤懇懇做事,不怕以後過不上好日子!」
秦琪心中一動:自己這便宜老娘似乎有些來頭!
他剛要開口相詢,卻突然想起一事,頓時怒氣上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