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選擇她
推開地牢的門,順著狹長的通道走進去,郁矢看到坐在床上,背靠著牆壁出神的蘇霧許。
她愣愣地看著牆壁上鑲嵌的燈盞,蒼白/精緻的眉眼在明滅的光線下顯出琉璃似的脆弱感。
彷彿下一瞬便會碎掉。
郁矢頓住腳步,忽然不敢靠近蘇霧許。
關她進地牢,是他一時失去理智,想讓她妥協。
可是他忘了,他的師尊,本就不是一個會輕易妥協的人。
郁矢停頓之時,蘇霧許聽見腳步聲,偏頭朝他看過來。
兩人的視線在寂靜昏暗的地牢中相撞。
蘇霧許漆黑的眸子氤氳了燭火的暖色,就那麼平靜地,無波無瀾地看著郁矢。
那樣平靜而毫無攻擊性的目光,卻好像有人拿著鈍刀,一下又一下地從郁矢心上劃過。
哪怕他苦苦哀求,哪怕他將她關進地牢,蘇霧許也依舊心如止水,不曾有一絲一毫的動容。
她的心像一塊石頭,石頭裡是不可能開出花來的,自始至終,動心的,患得患失的,痛苦的......只有他一個人。
可即便如此,在他不顧一切隨著蘇霧許再次跳入重雪崖時,他便已經做出了選擇。
他甘願當撲火的飛蛾。
郁矢垂眸斂去眼底的痛苦之色,平靜地走到牢房前,用鑰匙打開牢門。
蘇霧許安靜地看著郁矢的動作,有些詫異。
從郁矢離開到現在,不到半刻鐘,他竟又回來了。
郁矢已經打開門,大步朝蘇霧許走過來,而後便俯身動作輕柔地將她抱起來。
兩人產生肢體接觸的一剎那,蘇霧許清晰地感受到了從胸腔中蔓延出來的,無窮無盡的悲傷感。
那一瞬間她彷彿置身於荒涼的曠野,四野俱暗,星月皆無。
郁矢神色冷淡,平靜地抱著蘇霧許大步朝外走。
蘇霧許微微仰起頭來看他。
心中的悲傷之感仍在蔓延,這不是她的情緒,而是來自於另一個人,郁矢。
許是因為她把心焰給了他的緣故,如今她的身體較之醒來時好了許多,竟能感受到他的情緒。
可他為何如此難過?
修為全失的人是她,任他為所欲為,被他關進地牢的人也是她。
蘇霧許愣神間,郁矢已經抱著她穿過一座座庭院,走上一條綴滿繁花的長廊。
長廊兩側綉了金蓮紋樣的紗幔隨風輕揚,露出清澈見底的湖泊,湖中金蓮灼灼。
這座宅邸的建築布局蘇霧許很熟悉,是她畫的設計圖,每一處都分毫不差。
一路走來,假山流水,繁花穿庭,一切都是她喜歡的。
蘇霧許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彷彿被什麼輕輕戳了一下,她忍不住開口:「你為何如此難過?」
郁矢頓住腳步,垂眸凝視蘇霧許良久,而後語氣平靜地反駁:「我不曾難過。」
大概是覺得自己的心思被看穿有些難為情,郁矢說話時,蘇霧許感應到了慌亂的情緒。
她點了下頭,體貼地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也不曾和郁矢說自己能感應到他的心緒。
郁矢抱著蘇霧許回到卧房,將她放在床上,照舊在她身後放了一個柔軟的枕頭讓她靠著。
他做這一切時一直非常沉默,賭氣似地不曾和蘇霧許說一句話,末了讓溫榆來將大床四周的長明燈拿到別處,便出了卧房。
兩人沒了肢體接觸,蘇霧許無法再感應到郁矢的情緒。
她靠著軟枕看著溫榆手腳麻利地收拾長明燈,開口問:「這裡是何處?」
這麼大的行宮,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間建成,可魔域應當崩塌了才對。
溫榆抬起眼睛,笑著道:「夫人,這是魔域呀。」
魔域......
蘇霧許眉心輕蹙,「凡塵界如何?」
溫榆以為蘇霧許擔心雲麓,便道:「夫人不必擔心,沈姑娘和衛少尊每年都會來探望夫人,他們都知道夫人在魔域。」
如此看來凡塵界也沒事,但——
「每年?」蘇霧許眉心蹙得更緊,問:「我昏迷了多久?」
溫榆頓了一下,而後面露感概地道:「夫人昏迷了整整三年,這三年裡,君上每一日都盼望著夫人醒來。」
「我竟睡了三年......」蘇霧許輕聲呢喃,忽略心中的怪異感,對溫榆道:「你不要叫我夫人,叫我少尊便可。」
溫榆沉默半響,手裡捏著兩盞長明燈站起身,輕聲道:「少尊,容溫榆斗膽,請少尊不要與君上置氣。」
蘇霧許平靜地看著她,「為何這麼說?」
「三年前那日,下著大雪,君上將我找來行宮照看夫人......」溫榆一字一句清晰地敘述著,陷入了久遠的回憶。
她是郁矢座下四位護法中唯一的女子,因為懂醫術被器重,深知君上是如何的心狠手辣,冷酷無情。
可是那日魔域大雪,君上秘密將她召來行宮時,她看到了此生難忘的一幕。
那向來冷漠,視人命為草芥的人,將一個女子緊緊地抱在懷中,渾身上下都被血浸透,卻仍不要命地朝懷中之人不停地輸入靈力。
他全身經脈俱斷,近乎瀕死,開口的第一句話,卻是讓她救他的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