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讓我如何自處
夜幕時分。
京都中屹立了千百年的宮殿,此時火光亮如白晝,裡面殺伐聲震天、血腥味刺鼻、斷肢屍首隨處可見。
而遠離京都城的高山上,臨近懸崖建立了一座華麗氣派的府邸。
府邸後院中,圈進來一顆長在懸崖邊上的百年巨樹,巨樹高聳入雲、枝藤環繞,在夏季時是這院子裡面最好的避暑之處。
而此時,巨樹上坐著一名紅衣女子,手裡面提著的一壇酒水往嘴裡面灌著,雙眼迷離的望著山下遠處的火光。
明明可以感覺到她已經痛入心脾,偏偏她嘴角還帶著笑意。
二門外,有小丫鬟悄聲議論:「奇怪,郡主今天怎麼不瘋了?」
誰都知道京都裡面有一個瘋郡主,瘋郡主原本不是皇家人,只是在幾年前立了大功,所以皇上特封了樂平郡主。
而樂平郡主原來是個絕世驚艷的美人,雍榮閑雅、仙姿、無人能及。
只是一年前郡主照例進宮回來后,不僅臉被划毀了,人也突然之間就……瘋了。
變成瘋子的郡主每日都離不開酒,常常喝醉了就大鬧大笑,一日復一日。
可是京都裡面哪有不透風的牆,瘋郡主的事情越鬧越大,原本置之不理的皇上在幾個月前也終於怒了,下旨讓郡主滾出京都。
郡主是滾出京都了,只是滾到了京都外這高山上的懸崖邊,而不是聖旨裡面說的鳳州地界里。
這明晃晃的抗旨不遵,所有人都說瘋郡主是真的瘋了。
不過好在皇上沒有在和瘋郡主計較,也就隨著瘋郡主在這無人的懸崖邊上住下了。
聽到這名小丫鬟的議論,另倆個小丫鬟縮著脖子悄悄抬頭看了一眼坐在樹上的郡主。
見郡主沒有任何反應不像是聽到的,才小聲回道:「太子被刺殺了,皇上被大皇子和六皇子逼宮,嚴大將軍和二皇子又打著救駕的名義殺進了皇宮裡面。
這亂糟糟的,郡主雖然不是皇家血脈,卻也是跟在皇上太後身邊的人,怎麼可能不擔憂皇上和太后的安危。」
話沒有說完,外面突然響起整齊的鐵騎步伐聲,聽聲音人數過千不止,緊接著府邸的大門就一聲巨響被撞開了。
聽到聲音的小丫鬟臉都嚇白了,正要進去稟告郡主,就突然聽到從後院裡面傳出來的放肆大笑聲,笑聲刺耳艱澀,三名小丫鬟搖搖欲墜。
完了,郡主在這個時候又發瘋了!
聽到笑聲、已經破門而入的嚴任腳步一頓,抬頭看向那高處似乎坐在天上的紅衣女子。
已經快入秋了,女子一身輕薄衣衫隨風舞動,整個人像是要乘風回到天上去。
側對著這邊的眼角上挑,明明沒有看向任何人,卻反而給別人一種情深意切的假象。
嚴任眼神痴迷、目光久久停在那道身影上,深情的開口:「白果……」
「嚴大將軍吶。」笑聲在嚴任的話出口后猛然停下,只是再開口時話中的嘲諷和輕慢讓小丫鬟們齊齊縮了縮脖子。
「白果,我來實現諾言,來娶……」
話沒有說完,就被更猖狂的笑聲覆蓋。
「嚴大將軍吶,你小小年紀記性就不太好啊,本郡主可是皇上金口玉言指明不能嫁人的樂平郡主!怎麼,剛剛救完駕就要做這種抗旨不遵的事情來?」
「白果,我知道你是在生我的氣……」
嚴任皺眉,沉聲說:「當年我向皇上求娶梁鈺凝是我不對,可當時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皇上他逼我交出兵權做一個武散官!
他不讓你嫁我,我在沒有兵權,我還能做什麼?!所以我只有拉攏兵部尚書,才能守住兵權,才能反了這天,才能娶到你!」
嚴任說的振振有詞,但是對上那雙俯視自己帶著醉意的眼睛時,不知道怎麼的心中莫名發虛。
白果一張臉上皆是似笑非笑,眼中滿是嘲弄:「皇上逼你交出兵權?反了這天?這話嚴大將軍是怎麼好意思說出口的?!
成周國自建立的百年以來,兵權都在皇上和三位大都督處,只有邊境遇到戰事才會分出兵力和兵權交由奉皇命去沙場禦敵的大將軍。
而嚴大將軍不過就是借用了這兵權,再由皇上收回而已,怎麼用了『逼你"這倆個字?
再說『反了這天"這話。嚴大將軍可知道你用來反這天的軍隊是誰出錢建立的?誰養的?軍隊裡面的子民是誰的子民?這軍隊存在至今的意義又是什麼?!你口口聲聲說為了娶我,可你現在做的事哪一點是為了我?」
白果聲音沒有怒意,只有已經癲狂了的笑意:「皇上養我六年,庇護了我六年,視我為他親女!這京都中,我活的肆意妄為、肆意洒脫、肆無忌憚!
可今日,你一句為了娶我就將這謀反的因果安在了我身上,這罪名……這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名,你讓我如何面對養我的皇上?如何面對生我養我的父母家人?如何面對一心為國的百官?如何面對賦我稅收的黎民百姓?
這史書又是如何記載?後人如何看我?你讓我如何自處?!」
連接的反問,問的嚴任越來越心慌、越來越害怕,下意識的反駁起來,「我沒有想這麼多!白果你要知道我對你的情誼!因為皇上他視你為親女,卻又明令不允許你婚嫁,所以我才不得不這樣做,因為只有這樣做才能得到你!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反的!」
說出來的話已經和前面的話前後矛盾了,只要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
可是白果就好像是不知道這些話裡面的含義,笑的越發的明艷肆意起來:「是,嚴大將軍的心本就不在我這裡,又怎麼會在意我如何自處?怎麼會在意世人如何看我?!
這幾個月本郡主是胡鬧了一點,但還沒有到耳聾眼瞎的地步,嚴大將軍和兵部尚書之女梁鈺凝情投意合、情深伉儷之事可不是只有大將軍府的人知道。而今,你謀反這事為了誰,為了什麼,你心裏面清楚,可你千萬……不要來噁心本郡主!」
「你怎麼能這樣想我?!」嚴任臉色發白,嘴唇抖動,急切的想要辯解,可是嘴唇開開合合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嚴大將軍吶,本郡主為何這樣想你你真的不知道原因嗎?」白果手中的酒罈脫手落到地上,發出『砰"的一聲脆響,讓在場所有人心中一凜!
「嚴大將軍,一支用來禦敵、用來震懾窺視這塊土地國朝的軍隊、保護成周子民的軍隊你用來幹什麼了?」
輕巧的一句問話,卻像是重鎚一樣敲在在場所有人的心頭。
「嚴大將軍……嚴任,睜開眼睛看看現在的你吧!
現在的你,捨不得這兵符,捨不得這權勢,捨不得眾人擁護的感覺。你貪婪,你貪心,你為了一己私利拉了無數人陪你謀反、陪你捨命。
你讓他們成為你的旗子、你的墊腳石。
而你,散官你不稀罕,大將軍你不稀罕,你想做那高位,坐那手握重權的高位。可你,真能坐穩這個位置?」
這話一出,就是那幾千鐵騎聽不懂之前的話,現在也不由得側目看向嚴任。
他們不是謀反,他們是為了救出被大皇子和六皇子逼宮的皇上!他們是想要做那功臣的!不是史書上霍亂的賊臣!
只是救駕總要有時間,如果晚了……那二皇子登基也是可以的!
可是不管是皇上還是二皇子,他們從來沒有想過讓別人坐上那個位置!
嚴任自然也明白這句話的分量,急急開口說:「白果!你不要霍亂軍心!我是二皇子的人,怎麼可能謀反!」
白果輕笑,笑的心中酸澀,「二皇子昏庸荒唐沒有主見,聽風是雨。現在有所收略不過是害怕皇上,可二皇子自己坐上那位置之後還會壓著自己的本性?
荒Yin無道,重用奸佞,朝堂上壓不住,地方下管不到。長此以往,激起民憤你在斬殺他,獨你留下清名!待你坐上了那皇位誰敢說你什麼?
你先前說皇上為人謹慎,可皇上謹慎之餘卻沒有用任何的惡意揣測過你們,他保持自己的警惕,沒有傷害過一個有功之人!即便……他早已經察覺了你們的計劃。」
白果話音未落,忽覺有破空聲向著自己而來,只一個眨眼,就聽『鐺、咔"的倆聲,再看身前只有一個手拿重刀劈下快箭的健壯男子的背影。
健壯男子一身藍色短打,站在岔枝上用自己魁梧的身體擋在白果的身前,所以白果沒有看到那張在她面前始終是忠厚憨傻的臉上此時都是嗜血的狂意,尤其是鎖定快箭射來方向的眼睛,赤紅猶如修羅。
「龐陽哥。」白果坐在樹上沒有動,甚至就連表情都沒有絲毫變化,只是輕聲安撫身前的男人,示意那緊繃的身軀放鬆一點。
這箭太快,也闖入的太讓人意外,所以直到這個時候在場的其他人才醒神,不約而同的向著後面來箭方向看去。
梁鈺凝扶著肚子臉色蒼白的看著高處樹上的人影,被那眼神激的渾身顫抖。
在她身邊,一名剛使用弓弩的護衛已經被從身後射來的箭穿胸而死。
看到是梁鈺凝,嚴任滿臉怒意,幾步過去『啪"的扇在她的臉上,冷聲質問:「你幹什麼?!」
梁鈺凝被這一把掌扇的跌坐在地上,一雙美目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滿目猙獰恨不得撕碎她的男人,抖著手附上自己麻了的半邊臉上,好一會才苦笑出聲,「我幹什麼?你問我在這裡幹什麼,那你在這裡又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