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屠殺
夤夜時分,礦監劉金,縣尉黃任和巡檢楊帆,三人在劉金的礦監府坐定。
「咱家自來到此地做欽差,監管礦場,平日也未曾虧待了你等,現下一樁大事,還需商議。」
黃任和楊帆看了一眼,「請欽差大人示下。」
劉金一拍椅子,「礦場出了禍事,塌方埋了許多人,目下生死未卜。」
兩人互相看了看,都低著頭默不作聲。
劉金目光在兩人身上逡巡,「鎮日里都沒少了你等的好處,出了事便默不作聲,真真以為你等能脫了干係?」
兩人神色一凜,且不說上任梁大人彈劾反被罷免,出了事也是難逃干係,「請大人示下。」黃任躬身開口。
「消息暫時不能擴散,楊帆且帶著一隊兵士封住礦場及趙莊,另一路咱家與黃縣尉帶著,趕往現場,看看情由,如若事態得控,我等儘力施救便是,若事態嚴重,只能……」,劉金狠狠地比劃了一個斬殺的手勢。
楊帆驚詫著,「這,這許多人,怕是不妥吧。」
劉金陰森森的笑著,「窮山惡水出刁民,此地匪患嚴重,黃縣尉,楊巡檢齊心協力,平定匪患,咱家奏摺一上,做個佐證,必然大功一件。」
黃、楊二人聽到吩咐,起身要走,劉金嘿然一笑,「二位大人,這月黑風高的,我派兩位護衛貼身護衛護送一程才好。」
拍了拍手,兩道人影悄聲無息,飄然落下,二人心下凜然,明白這是劉金上的保險,但也無可奈何,只得帶著離開。
且說三人議定以後,確也是雷厲風行,劉金和黃任帶著幾個護衛,先行到達,楊帆帶兵隨後而到。
楊帆派出一隊人馬協助救援,另一隊人馬封鎖住了村口及礦場。
日頭升起,越挖下去,積水蔓延開來,靠近礦口的也僅僅挖出了10餘具屍體。
不知道誰開始了第一聲哭泣,礦場上瀰漫著悲傷的氣氛,總有個親朋好友在礦上做著活計,眾村民開始嗚咽的哭泣。
在場的都清楚,水漫出來,裡面的人八成是被淹在裡面無法生還。
劉金眼神示意了下左右,黃任帶著人緩緩的將眾人圍在了中間,劉金清了清嗓子,「咱家有話要對你們說。」
聲音似乎不大,但清晰的傳到每個人的耳中,眾人漸漸的冷靜下來,想聽聽礦監會說什麼。
「按理說,做礦丁的,只要交足了稅,咱家不會為難你們,可是卻出了這檔子事,給咱家惹禍啊,所以,去死吧。」
劉金的聲音越來越低沉,最後變得尖厲異常,推手隔空將站在前面的趙村正幾人打出幾丈,眼見著沒了氣息。
周邊的軍士也揮起了屠刀,礦場上轉眼變成了修羅地獄。
張凌山緊緊的抱著張康,只說出了幾個字,「趕緊去找你娘。」
手上掐了個奇怪的訣,大喝一聲,「吾善養吾浩然正氣。」一股青氣圍在張凌山身邊,拉起張康,大喝一聲,「雖千萬人吾往矣」,橫衝直撞,攜著張康跑到了礦場邊,衣襟上已經被吐了一大口鮮血。
接著掐訣,念動「追風猶可到天涯」,一縷青氣在張康腿上盤旋,張凌山接著吐了一口鮮血,已經委頓在地。
「快走,來不及了。」張凌山癱坐在地,嘴上含著鮮血,「好好活著。」
青氣推著張康往外走,其實只發生一瞬之間。
早有兩名礦監劉金的護衛跟著向這邊奔來,在後面追趕著張康。
劉金遠遠瞧見,「咦,這地方還有個會儒法的書生,少見少見。」
用力一踏地面,飛身落在張凌山的腳邊,看著已經奄奄一息的張凌山,揮掌向他頭頂擊去。
張凌山猶自念動,「捨身成仁」,一縷微不可見的青氣自頭頂向著劉金的掌下飄去,只是已然油盡燈枯,劉金的左掌已經毫無阻礙的打在頭上。
噗呲一聲,陰厲的掌勁貫入腦中,眼看著已經活不成了,「卻是個銀樣鑞槍頭。」
劉金掃視了下場中,已經屠殺殆盡,濃濃的血腥味蔓延開來,掏出手帕捂住鼻子,「清理一下,別留活口。」
張康遠遠看著兩人在身後緊緊跟著,用儘力氣向家中奔去。
終於在臨近家門的路上,看到了李瑩的身影,張康眼中向來溫柔的母親,此刻卻是右手擎著一柄鋼刀,踩著碎步,看到張康跑來,腿上星星點點的青氣,大驚失色。
又看見身後撲過來的兩人,將張康放過去后,提刀與兩人戰在一處。
張康看到李瑩步法飄忽,刀子總是划著弧線,將追過來的兩人圈在了中間。
李瑩一聲嬌喝,刀勢猛然變快,一記回斬將右側的追兵砍倒,又兩三下將刀口抹向左側追兵的脖子。
兩名追兵一左一右被李瑩料理了以後,回頭急切問著張康,「你父親呢?」
張康簡略的將經過敘述了一下,李瑩已是淚眼婆娑,強打起精神,略一辨認了方向,拉著張康向林中走去。
經過孫獵戶的房子,只見孫獵戶已經屍橫在地,張康順手拿起屍體旁的弓箭,背在身上,跟著李瑩殺上了林邊。
兩人揀著小路,張康帶著李瑩來到了山林一處洞穴歇息。
「康兒,你將細節從頭說來。」李瑩緊張的看著張康,問著具體情形。
張康講到父親掐訣衝出重圍,李瑩眼神越來越暗淡,「你父親,只怕是去了。」
原來儒道修的是浩然正氣,張凌山本來並無秘法,只是粗淺學得了浩然正氣的運用,以言出法隨之法壯大己身,終究修為尚淺,又不得要法,功法反噬又需浩然正氣抵消,自然是耗了壽元,吐血不止。
挨到夜間,李瑩終究放心不下張凌山,囑咐張康在此稍後,自己去打探消息。
張康等到了三更天,也未見到李瑩回到此處,背著弓出去尋找,村落已經一片大火,終於在山邊見到有些踉蹌的身影,潛到近前,發現正是李瑩,「快走。」張康背著李瑩向著山中的洞穴跑去。
在洞穴中,李瑩望著張康,斷斷續續的說著,「康兒,你爹已經在礦場斃命,娘和那礦場留下的護衛拼了幾招,雖將他打死,我也怕是不成了。」
突然面色紅潤,抓著張康的手,將頭上的舊釵子遞到手裡,「康兒,一定好好活下去,娘看不到你娶妻生子了,此地不宜久留,去津山找你舅舅李聽風...」
來不及說完話,手已經鬆開,便已然闔然長逝。
一日之間,張康驟然失去父母,又不敢發出響動,張著嘴巴,紅腫著眼睛,淚流滿面。
抱著李瑩的屍體無聲哭泣后,將李瑩的屍身放好,站起身來,小心的將釵子放入懷裡,對著礦場的方向,磕了幾個頭,又對著李瑩的屍身磕了幾下,心中暗暗發誓,「爹,娘,孩子必將習得一身本領,為你們,也為孫大叔,為趙老爹,為趙莊的鄉親們報仇。」
用刀子在石洞中,狠狠地刻下,「仇深似海」。轉身掛上弓箭,緊了緊衣衫,大踏步的向密林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