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車底之人

十全一通查找，終於發現車廂底板有兩層，有一個夾層暗格，平時估計放些王爺愛看的書籍和物品，但此時卻藏了個孩子，一個小男孩。

夾板被打開時，小男孩略顯慌張，他看似身形與楊樂相似，年紀應該相仿。

十全拉出這個孩子，他雖然受到些驚嚇，眼神卻很倔強，身軀仍頑強地掙扎，險些咬了十全一口。

十全把這孩子提到楊淺面前。

沒等楊淺發話，楊樂已經掙脫開母親，興奮地衝到小男孩跟前，拉起他的手，樂呵呵熱情地叫著：「哥哥，小哥哥，你是來陪我玩的嗎？」

小男孩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毫不客氣地甩開楊樂的小手，對他吼道：「誰是你哥哥。」

這男孩衣著不凡卻渾身卻透著股野氣，說話霸道又蠻橫。

小楊樂毫不氣餒，想再次拉住男孩的手，卻有一次被甩開。

楊夫人過來拉過兒子：「樂兒，小哥哥怕生，先別去招惹小哥哥。」

楊淺沉聲問道：「你是誰？為何躲在車底？」

小男孩瞪著面前這個高大的男子，不甘示弱回嘴：「你們又是誰，為何偷我父王馬車？」

「父王？你是趙成環的兒子？」

之前去王府出診，楊淺只見過王爺正妃的兩個兒子，沒見過這個孩子，但確實聽說王爺其實有三子，只是第三子是庶出，很少露面。

這孩子何時鑽進馬車的？楊淺一路上思慮甚多，竟未察覺。

「我家主人問你話呢？」十全在後面推了推孩子。

剛才明明防範心甚重的小男孩，此時竟被推得向前一個踉蹌，楊淺見狀急忙伸手去扶。

見楊淺伸手過來，小男孩下意識緊緊護住前胸。

楊淺扶定小孩身形，仔細端詳了下他，與王爺眉目卻有兩分相似。想必他就是傳言中王府那個不聽話的野孩子。

雖已十分篤定，楊淺卻假裝不信，恫嚇道：「你說你是王爺之子，我看不像，你倒像個小賊，王爺之子怎會如此鬼鬼祟祟，你定是趁著今夜王府大亂混進去偷東西的，現在又藏在車裡，你胸口藏的是什麼，是不是偷來的贓物？」

十全一聽過去抓住孩子要搜身，小孩子頓時慌了，手腳並用地掙扎撕扯，不停破口大罵：「你們才是賊，偷雞賊，狗馬賊，老烏賊，不僅偷我家馬車，現在連我這種小孩子都想搶劫，痴線你，龜兒子。」

也不知道這孩子罵人的話平時是誰教的，情急之下一出口亂七八糟的，還南腔北調。

十全強行拉開孩子前襟，半塊青銅虎符掉了下來，在場之人除了楊樂和萬兒不識此物，其餘幾人無不大驚。

這可是兵符，既然是北境王府兵符，必然調動的是整個北境兵馬，竟在一個小孩身上。

痴兒楊樂本著萬事好奇的天性，新奇地上前從地上撿起此物，正樂滋滋地仔細端詳。

十全一個沒把住，那孩子從他手中掙脫，幾步上前用力推倒楊樂，騎在他身上去搶兵符。

楊樂被摔了個仰面朝天，又被按在地上打了兩拳，他也不哭，嘴裡還只一味地解釋：「小哥哥，我只是看看，我不要的，真的。」

紫衣見不得自家少爺受欺負，走上前去，跟抓小雞似的一把提起小男孩：「管你是誰的兒子，敢動我家少爺，信不信我把你這小崽子扔了喂狼。」說著真的作勢要往外拋。

楊夫人從後面飛身略過，端端接住被拋出去的小男孩，穩穩落地。這麼近的距離，紫衣也沒真敢用力，本就想嚇嚇這野孩子。

楊夫人輕撫著這孩子的後背，看他臉都被嚇白了，柔聲安慰到：「別怕，那姐姐只是嚇你的，你叫什麼名字？」

小男孩回魂回來，看著面前這個萬分美麗的溫柔夫人，一時間竟然呆了。

王府中女人奼紫嫣紅不乏美人，可他卻從沒見過如此好看的女人，這大概是故事裡的仙女吧！

人天生喜愛美麗的事物，況且楊夫人語氣溫柔和善，頓時令這個毛躁的孩子安心不少。

「我叫趙炎，字無介。」

「無介，我們不是壞人，也不是賊人，是在嘉梁城裡開醫館的。你能告訴我這個兵符，是從何處獲得嗎？」

趙無介雖然對這婦人心生好感，但仍猶豫要不要告訴她，空氣一時間陷入安靜。

北境王第三子趙炎趙無介，生母乃是一個婢女，那婢女生趙無介時因失血過多而死。

他並非嫡出，北境王妃雖不至於歹毒害他，卻始終無法像親生母親一樣呵護備至。

王妃不算刻薄，能做到的也就是丫鬟僕人分配一應不少，平時給趙無介的也算衣食豐足，但至於教導和規矩方面，王妃卻象是故意忽略了。甚至還特意叮囑教書先生：三公子天性活潑，不要用太多規矩為難了他才好。

王爺自身對幾個孩子倒是一視同仁的喜愛，但難在這個北境王實在是個大忙人。

平日軍務繁忙，難得閑暇了嬌妻美妾也夠他忙的，所以自然難以花很多精力關懷這個庶出小兒身上。

至於趙無介的兩個嫡出哥哥，被王妃與先生們教管的倒十分嚴格，課業繁重，平時也難有時間陪這個庶弟玩耍。

北境王本身性格洒脫而重義，一點不像生於皇家，所以他的王府也是梁國諸王中最沒大規矩的一個，他督軍的北境軍中小將常來府中拜會，這些人在北境王府中也比較自在隨意。

平時能陪趙無介玩耍的，除了任打任罵的房中僕從，也就北境軍的幾名小將，這些小將們長在軍旅，性格豪放野性的很。

出於軍人天性，相較於規矩安分的世子和二公子，幾員小將更喜歡王府這個野性率真的皮猴小公子。

像北境軍的雷都雲、章馳幾個年輕將領，每次來王府彙報軍務時總喜歡帶趙無介玩耍一陣，或是陪他踢球，或是陪他拼木劍，順道教了他南腔北調的各地葷話。

就這樣北境王庶出的第三子，從出生就被一群仆眾和軍士帶著，放羊一樣的長到現在。

小男孩到了淘氣的年紀，整天不是滿院瘋跑就是到處闖禍，把王府眾多僕從捉弄得叫苦連連，就連劉管家都無能倖免，他那鬍子總是殘缺不全的。

有趙無介比著，越發襯托王妃的兩個嫡子乖巧懂事，人皆稱讚。

王妃對闖禍的趙無介也從不過重責罰，有時王爺震怒，王妃還出言回護小庶子幾句，北境之內誰不稱頌王妃慈愛大度。

趙無介在王府玩得還算自在，但有時也會自在過頭了。

一次北境王趙成環與雷行列大帥正在書房密談軍情，雷行列這次剛好還要歸還虎符。他走後趙成環正在開啟密室機關，暗格漸漸打開。

突然，書房內的桌子開始響動，嚇得趙成環登時拔劍戒備，結果從桌子底下冒出個孩子頭來。趙無介還打著哈切，他竟然在桌底睡上半天了，什麼時候鑽進書房的都沒人知道。

趙無介絲毫不知道自己闖了禍，雖然不解為何父親手握利劍，但他的目光卻被趙成環左手中的東西吸引：「父王，那是何物？」又看著正在開啟的密室，「這怎麼多出間屋子？」

北境王見到桌底出來的既不是刺客也不是姦細稍許安心，但仍然震怒，握著劍的手遲遲沒有放下，他心中不斷糾結。

最後趙成環默默嘆息一聲，難道為了守住秘密還真能殺了這個幼子不成，他慢慢放下劍。

北境王將趙無介拉在身側，拿著虎符對他認真講解此物的重要性，告訴小兒子這東西可以調動北境全軍，關係全北境百姓安危，叮囑趙無介千萬保守秘密，對任何人不得泄露。

其實抱著兒子，趙成環漸漸氣已消了一半，他耐心地繼續叮囑：「整個王府，最重要的不是父王，而是這枚虎符，有它在父王就可以調令二十萬軍隊，守護北境。答應父王，你見過虎符之事不許告訴任何人。它比父王的命還重要，一半在父王這，一半在你雷伯伯那裡。」

趙無介第一次摸到虎符，趙成環講的他半知半解，但知道父王對此重視后，他鄭重承諾：「父王，無介絕不將此事告訴別人。可要是別人自己發現了怎麼辦？畢竟這多了間屋子。」

「兒子，這間密室是能人所造，連牆都是實心的，外人斷無發現的可能。本來只有父王知道如何開啟它，現在多了一個你了。」

「好，我為父王守著這個秘密。」

北境王趙成環與他最不起眼的庶出頑劣兒子之間，從此有了個共同的秘密。有了共同守護的東西，北境王對於幼子的關愛便多了幾分。

此後他甚至帶趙無介單獨出去狩獵玩了幾次，惹得王妃揣摩忌憚了好幾日。

這就是趙無介為何知道父王車上有藏書的暗格，因為他不是第一次坐這輛車，上次父親帶他出去玩時也坐過。

趙成環新收了一個叫葉青的小妾，近來十分得寵，事發當夜他軍務晚歸后，直接進了這個小妾的院里。

葉青貼心，早已為王爺備好酒菜。

趙成環剛飲兩杯酒，就感覺手腳發麻，心跳慌亂。此時趙成環頭腦還算清醒，他知道自己向來酒量甚好，不認為才兩杯就會酒醉。

不肯定問題出在哪裡，不能輕舉妄動，他把滿肚子懷疑先按捺住。趙成環強作平常，輕聲吩咐小妾去請王妃，說自己有要事要與王妃商量。

葉青詫異，她雖進府不久，規矩還是懂的。按理王爺要見王妃也不會在她一個小妾房裡，何況這大半夜的，於理不合。她心想難道王爺醉了？

葉青面色為難，猶豫著勸慰：「都這麼晚了，王妃怕是應該早安歇了，青兒身為妾氏，又進府不久，深夜打擾王妃休息，怕有不妥，王妃會怪罪的。王爺想著王妃，今夜為何來青兒房裡，為何不直接在王妃那歇下？現在這時辰要見王妃，只怕不妥，等明日可好？」

趙成環登時大怒，將桌上酒菜一掃，「乒乒乓乓」一陣響，杯碟碗筷落地摔碎。

「大膽，你敢置喙本王？本王就要今晚，在你這裡召見王妃，本王都說有要事與王妃交代。你即刻去，親自去請，就說我有事讓她速來回話。她若不來，你告訴她本王不僅要治你的罪，也一同治她的罪。」

這個小妾嚇到了，她進府來還是第一次看見北境王發這麼大的脾氣。葉青不敢再多嘴，馬上聽話出去請王妃。

葉青帶著貼身丫頭剛走片刻，趙成環想叫自己的貼身僕從平川進來還沒開口，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進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