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重逢
我放下扶住瑰萊的手,端起酒杯喝了起來。瑰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等著我的答案。
其實我完全可以說不愛,搪塞過去。但是,我較真了,雖然心中亂七八糟的,我也想知道還愛不愛,哪怕這個答案毫無意義。
顧星在這時朝我說道:「其實這個答案並不重要,莫黎,重要的是問這個問題的人。」
他那毫無遮攔的言語,讓瑰萊冷靜下來,她坐下后朝我說道:「別聽顧星瞎說,你要不想回答就喝酒。」
既然給了台階,那我就順著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遊戲繼續,到我開始叫,這個遊戲玩的就是一個反應,在瑰萊端酒時,我拿起了筷子敲了敲碗。
瑰萊反應很快,當即喊出「4」。
她後面的人都等著呢,反應很快都沒出錯。直到第二圈,叫到「15」時,柳茗喊了出來,沒有敲碗,所以她輸了。
袁良當即看向齊十,有些不懷好意。
我滿有興緻地朝著袁良使眼色,他心領神會。
待柳茗喝完酒後,袁良問道:「那天你回南洋,齊十說了什麼話,讓你生氣地將他趕下車,請如實招來。」
齊十聞言,趕緊起身說道:「柳茗你別說,這酒我幫你喝,三杯都行。」說完,他便開始倒酒。
我不樂意了,趕緊將他攔住,「你這算什麼,問的是柳茗,又不是你。別耍賴啊。」
程泉也起鬨道:「就是就是,齊十,是男人就別慫,讓柳茗說吧。」
柳茗豪氣干雲,來了一句,「說就說,沒啥不好說的。」
隨後她宛如女中豪傑,站了起來端起酒杯仰頭就喝,我正想說什麼,只見她先開口說道:「老娘那天跟某人表白,被兩句話給拒絕了。什麼話呢?他說他還愛著那個女人,他說他配不上我。」
震驚,酒桌上的人都震驚了。
雖然我對此有過預料,但真的發生后,我還是有些驚訝。
齊十癱坐下去,雙手捂著臉,狠狠揉搓著。
柳茗坐下后,說了一句,「繼續!」隨後她敲了敲碗。
新一輪開始,這一次大家都很小心翼翼,叫到「85」的時候,顧星輸了。他既敲了碗也喊了出來。
不過這可把程泉難到了,他不知要問什麼,隨後就提議把問題拋給瑰萊。
顧星願賭服輸,就同意了。
瑰萊搓著手,想了想問道:「你跟你的相親對象發展到什麼程度了?」
這一句話,令不知情的桃之,程泉幾人有些震驚。我也沒能想到瑰萊已經知道了。
我悄悄撇了一眼吳優,發現她神情並無變化,只是同樣有些驚訝。倒是在李思明的臉上看出了一些東西。我隨即轉過視線,看著顧星。
誰曾想他說了一句,「既然你們問了起來,我就讓她跟大家見一面吧,這個點她估計也下班了。」隨後顧星果真撥打了相親對象的電話,約她前來,不出意外的那個女人答應了。
遊戲又過了一輪,這一次輪到了袁良,他喝了一杯酒,隨後看向顧星。
顧星沉思了一會後,朝著袁良問道:「你問心有愧嗎?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如果有愧,愧在何處?」
「這是兩個問題。」袁良立馬說道。
齊十的大嗓門緊接著響起,駁回了袁良的抗議,「遊戲規則里可沒說過只回答一個問題。」
袁良無奈沉默,他想了想后嘆著氣回道:「有愧,愧在不夠堅定。」
又一輪遊戲開始,途中卻被顧星的相親對象打斷,她如約而至。
袁良趕緊讓出位置,並招呼老闆送來一張凳子和一副碗筷,因為她的到來,這張桌子便顯得有些擁擠。待她坐下后,顧星開始朝我們介紹道:「這位就是我的未婚妻,李怡,南洋本地人,以前是我們隔壁學院的學生。」
李怡微笑著對我們打招呼,我們禮貌回禮著。
顧星又開始一一對著李怡介紹著我們,他指著齊十說道:「他們都是我的好兄弟,好朋友,這位是齊十,八九十的十,是個戲精。」
李怡端起酒杯倒滿,隨後朝著齊十敬酒,後者趕忙回敬。
顧星又指著我說道:「他就是我跟你提到過的莫黎,長得挺帥,唱歌好聽,就是腦子不好使。」
李怡聞言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朝我敬酒,我雙手舉杯回應,順帶說了一句,「其實我腦子挺好使的。」
接著是瑰萊,又到柳茗和袁良...李怡都會敬上一口酒。
直到吳優與李思明,不過顧星只是淺淺介紹了一下他們的名字,並沒有多說什麼,正是因為如此,一種無法言明的氛圍生起,蕩漾在他們四人之間。
隨後袁良出聲帶動氣氛,大家便一同舉杯,敬相識相知。
隨著李怡的加入,遊戲便也越來越有趣。大家玩的不亦樂乎,只是所問的問題都不在感情上,而是大家的一些糗事或者比較開心的事情。
散場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半左右,店內只剩下了我們一桌客人。滿地的空酒瓶,若非是老闆中途收拾了不少,估計連個落腳地都沒有。
買單時,我倒是被價格震驚了一下,十一個人吃了近八百塊,從老闆笑逐顏開的臉上就能看出我們驚人的「戰績」。其實大多的消費都在酒水上,畢竟桌上可是有好幾個「海量」,特別是顧星,今晚更是突破了以往的酒量,到現在顧星都還保持著足夠的清醒,倒是齊十這小子,趴在了桌子上。望著他我就一陣頭疼,顧星肯定是要跟著李怡走的,袁良也不太清醒,此刻正跟著程泉抱團,囔囔著安排下一場。瑰萊要照顧柳茗和桃之,便只能是我一個人照顧齊十了。
散場后,各回各家,我拖著齊十坐在路邊,看他要吐不吐的樣子,我暫時沒有打車,等著他稍微緩緩。
過了幾分鐘,該走的都走了以後,齊十突然精神起來,倒是給我嚇了一跳,敢情這小子是裝的,我隨即罵道:「你裝什麼孫子?害得我這麼費勁拖著你。」
齊十擺了擺手,反駁道:「這不是裝孫子,你懂個屁。」
「我是不懂,你不就是怕柳茗不清醒拉著你逼你接受她嗎?」
齊十嘆了口氣,無奈道:「我不是怕,是給不了她想要的回應。」
「柳茗你還不了解嗎?她是個理性的女人,不會給你造成這種困擾的。」我拍了拍齊十的肩,隨後抽出一根煙扔給他。
就這樣,我們兩個大男人坐在路邊,開始「吞雲吐霧」。
夜間的風很清涼,酒意散去不少。拋開感情,我們都是一個正在攀山的人,或許不該為了兒女之情給自己徒增壓力。但人生來如此,有些事情是無法避免的,我們能做的就是強大自己,從容去面對。
回到顧星的家已經接近十一點了,我與齊十各自洗漱準備睡覺。躺在床上散去一天的疲累,想了想明天應該去找租房了,畢竟這始終是顧星的家,更何況他也許馬上就要結婚了。帶著這些心思,我沉沉睡去。
第二天,齊十就起了個大早,我睡眼惺忪地起床去洗漱時,就發現這小子在準備早餐了,這不免讓我有些「嫉妒」,想了想我也該學會做飯了,這可是一個男人的加分項。
洗漱完畢,吃過早餐后,我拉著齊十齣門,開始奔波在各個小區和居民樓的小巷中。
尋了一上午最終選定了一間二居室的套房,位於酒吧不遠處的一個老小區里。家用設施有些老舊,但好在比較齊全,何況兩個大男人也沒有過多講究這個,能住就行,而且價格也合適。
站在新租房中,齊十開始感慨,他說:「想起我們在留蘭的日子,與現在相比真是天差地別,現在可充實太多了,感覺自己渾身使不完的勁。」
我點燃一根煙,回道:「是啊,那個時候渾渾噩噩的,整天活在遊戲和夢中。」
齊十看著我,也點燃了一支煙,隨後他朝我問道:「莫黎,既然生活上已經重新開始了,那感情上呢?你沒想過嗎?」
「想過啊,可你過得了過去那一關嗎?」我彈了彈煙灰,準備招呼齊十離開,去搬行李。我並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說什麼。
可齊十並不這麼想,他率先說道:「我和你不一樣,我與秦文的結局已經註定了,剩下的就是各自接受和釋懷。再也不會產生任何糾葛。所以啊,我可以朝前看,你呢?」
我答非所問,「就這麼確定你們之間再無糾葛了嗎?緣分未盡的兩個人始終都會再次遇到的。」
「所以你再次遇到她了,對吧。」
「對。」
「相信緣分的你會做什麼?」
「順其自然。」
齊十笑了笑,說道:「好一個順其自然,你這是在逃避!」
我沒有再說什麼,他見我不說話便接著說道:「莫黎,你老是讓我們去面對過去,那你呢?以順其自然為借口去逃避,你算什麼男人?」
我依舊沉默,正是因為這份沉默,齊十來了火氣,他指著我說道:「其實先前我早就想離開留蘭了,是因為你小子,我留了下來,我曾不止一次勸過你,都毫無作用。現在好不容易來到了南洋,你還是要一成不變嗎?你哪怕不在乎我的想法,你也想想袁良,還有瑰萊!誰他娘看不出來瑰萊她喜歡你,就你小子不知道。」
齊十緩了緩,接著說道:「不好意思,爆了粗口,不過我該說還是得說,你真是瞎了狗眼,瑰萊多好一姑娘,你放著不去珍惜,非要陷在過去無法自拔,難道也要瑰萊成為第二個顧星嗎?」
齊十的最後一句話突然讓我的心底有了一絲悸動。我難道真的不知道瑰萊的心意嗎?不是的,可我心裡還有別人,就算去接受了瑰萊,對她是不公平的。不過這些話我並不打算說出來,我扔下煙頭,沉默著離開了。
小區門口,齊十追了出來,他摟住我的肩,笑著說道:「小莫別生氣嘛,話是難聽了點,但也是我的一番好意。」
「我知道,沒事。只是這種事我自己心裡都很亂,沒辦法在這個時候決定什麼。」我平靜地回道。
齊十鬆開我說道:「沒事就行,搬行李去。」
我點了點頭,走到街邊準備打車回顧星的屋子。
搬好行李,並把新家收拾了一番后,一個下午就這麼過去了。隨後我與齊十找了一家小飯店,吃飯時顧星打來電話,詢問我們需不需要幫忙。
我對他說道:「不用,這邊已經收拾好了,等下我就把鑰匙給你,晚上一起去袁良朋友的琴行坐坐。」
他應了下來,便掛斷了電話。
沒過多久,袁良開車到來,接上我們去找顧星。隨後我們四人一起去了那家琴行。
琴行的名字我有所耳聞,叫「明知」,沒啥特殊的寓意,只因琴行的老闆就叫杜明知,大學期間我與他有過接觸。
琴行內沒有其他客人,杜明知邀請我們去了內屋,是他專門招待貴客的地方。店鋪門面挺大,內屋也挺寬敞,放置著不少他珍藏的樂器。
來到茶几前坐下,袁良開始與他寒暄起來,並介紹著新朋友,齊十與顧星。而我則是毫不客氣的參觀著他的藏品,對於音樂愛好者而言,這些樂器足夠吸引我,杜明知見狀也不介意,甚至大方地邀請我可以用那架價值不菲的鋼琴彈上一曲。對於這樣的誘惑我不太能夠拒絕,不過還是克制住了。一來我與他並不熟悉,二來這些樂器的價值我是有所了解的,弄壞了可賠不起,所以我婉拒了。
這次來的主要目的還是在於袁良,聽他說,杜明知願意將那架珍藏的鋼琴放置於我們的酒吧,無償供我們使用。
雖然我不太理解他這麼做圖什麼,但這種好事自然是無法拒絕的。
袁良在這時恰好也提起了此事。
杜明知笑著回道:「明人不說暗話,對於你們這種新概念的酒吧,我很感興趣。所以我想入股,當然誠意不只是這架鋼琴,還有五十萬,我只要百分之十的股份,原始股。」
真是一語驚人,就連袁良都張大嘴巴,不知該如何回復。
微微收斂后,袁良冷靜回道:「朋友歸朋友,我想知道,你是因為什麼才這麼有魄力的拿出這麼大的價值進行投資。」
杜明知不急不緩地為我們斟上一杯茶,隨後他說道:「我看重的不是你們酒吧的前景,而是這份創新。袁良,你了解我的家世,我需要的不是錢。而回憶是無法消除的,它或多或少影響著我,如果能夠通過這種方式,將回憶帶給我的負面情緒轉為正面的,那便是有價值,有意義的事。更何況它與音樂掛鉤,我與莫黎完全可以為不同的故事寫上一首與之貼合的歌曲,何樂而不為呢?」
杜明知這麼一說,我倒能夠理解了,而他所說的自己寫歌,與我而言十分有吸引力。
袁良沒有再過多糾結,他說道:「我雖然不太能理解,但我相信你是真誠的,也很感謝你的信任和幫助。既如此,我會擬定好合同,也會努力將這份創新做的更好,更有意義。」
「那就祝我們合作愉快。」杜明知雙手端起茶杯,我們自當回禮。
「合作愉快。」袁良端起茶杯,帶頭回道。
隨後我們在琴行待了一會,便離開了,袁良則是留了下來,具體的合作事宜他們還需要商討。
作為旁觀者的齊十與顧星,壓根插不上話,杜明知的性格便是如此,認定了一個人才會與之熱絡,對其他人只是表面上客氣一下,哪怕我們是袁良最要好的朋友。而我大概只是因為音樂,杜明知才願意結識。
這倒沒什麼好介懷的,各自都有自己不同的圈子,顧星也是,齊十嘛,大概因為他常年不在家鄉的原因,與之前的那些老朋友逐漸淡了聯繫,但關係依舊不會變。袁良叫我們來,大概也是料到了杜明知有可能會入股,所以提前帶著我們與新股東混個臉熟,他也不想瞞著我們。不過對於袁良貸款的事,我始終還是有些怨氣,抽空得找他好好聊聊。
無所事事的我們逛起了街,三個大男人逛街實在沒啥意思,好在我們路過了一家撞球廳,便想著打打撞球。
走進撞球廳,開好桌,我們玩的是經典八球,齊十與顧星率先較量。他們的球技我都有所了解,齊十在這方面好似有得天獨厚的天賦,顯然這一局齊十會贏。
不過結果卻讓我大跌眼鏡,顧星開球有進,竟直接一桿收台!
我拍了拍手,誇讚道:「顧星,沒想到你球技進步這麼快啊。」
「必須的。」顧星毫不謙虛的說道。
這使得齊十有些不服氣,他直言再來一局,我便也順著他。
新的一局,齊十開球,有進,不過三桿之後,因為角度沒把握好,沒能打進第四桿。
再次輪到顧星,這一次,不出意外的他又一桿清台。
齊十徹底服氣,換我上場,不過我的球技比之齊十還要爛,自然也輸了。之後顧星就開啟了霸台模式,一直沒輸過。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十幾局后,袁良打來電話,詢問我們在哪裡,我將撞球廳的位置告訴了他,沒過幾分鐘他就來了。
袁良一來,就強勢代替了齊十,將顧星打下馬來,這次便輪到顧星不服了。
就這樣我與齊十成了看客,而顧星與袁良酣戰了五局,袁良贏了三局,為勝。
接著就換我與齊十上場,就在我準備開球時,袁良突然對我說道:「莫黎,看那邊。」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收銀台前一道女人的背影清晰地呈現在我的眼前,眼見她要轉身,我趕緊蹲下。
這道背影時常會在我的夢裡浮現,可再次真實地出現於我眼前時,我卻不敢去看,甚至不想讓她知道我在這裡。
顧星嘆了一口氣,抬起雙手捂住了臉,袁良也同時低下了頭,齊十則是一臉茫然。
好在那個女人走進了一間麻將室,我見狀趕緊逃跑似地快步走出這家撞球廳。幾分鐘后袁良他們走了出來,齊十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看著我,想說什麼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我無奈地聳了聳肩,說道:「只能怪南洋這座城市太小了,走哪都能碰見她。」
「這麼說你先前也碰到了?」袁良問道。
「算是吧,瑰萊看見的。」
顧星接著問道:「瑰萊沒拉著你見她一面?」
「沒有。」這句話我可不是在撒謊,瑰萊確實沒有拉著,只是用了其他方式。
齊十緊接著又問道:「那這一次呢?還不打算見一面嗎?」
我可真佩服他們三人的默契,我搖了搖頭,打算逃離這裡,不過被齊十給拉住了。
「我可不是瑰萊,你今天不見也得見。」齊十不容拒絕地說道。
我用力甩開他的手,語氣有些柔弱道:「別逼我好嗎?那些揮之不去的夢已經折磨我夠久了。」
換做往常一定會理解我的顧星,這一次也開始訓導我,「莫黎,不是讓你刻意地去見她,而是讓你繼續留在這裡,她如果看見你願意與你說上兩句話,那你就好好去面對,給你們的感情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如果她不願意,你也該就此釋懷,釋懷她的不告而別,忘記她拋下你時的背影。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你明白嗎?」
袁良也附和道:「如果我們都像你莫黎這個樣子,你會如何做?那些無法忘懷的曾經都過去了,縱使在你的未來也許會與過去的人產生新的交際,但那時,便不再會成為你的心理壓力,你能夠坦然地去面對,這才是正確的選擇。」
沉默良久后,齊十拍了拍我的肩,他說道:「沒事的,莫黎,我們都在呢,進去吧。」
最終,我點了點頭,邁著沉重的腳步向撞球廳的門口走去。
這一刻,我宛如登上斬刑台的罪人,可為什麼,在那場我問心無愧的感情里,我會如此害怕,是不甘還是遺憾?
還是怕她說出「我從未愛過你」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