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京城
出谷后,蘇鳴南便把船賣給了附近漁民,隨後又購置了一匹馬,載著蘇九霖就往西出發了。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是崇慶城,距此一千六百里路。
此時,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宮,有一場爭權奪利的戰鬥,正在沒有硝煙地進行著。
太和門前。
「各位大臣,偏關總兵田明大將軍,於前幾日出城迎敵之時,被亂箭射中,於昨日傷重不治。各位覺得我們接下來該如何啊?」十七歲才親政的世宗朱厚聰,正拿著一封奏疏,眉頭微皺,問著廣場上眾人。
此時,身兼戶部尚書與內閣輔臣兩項重任的獻王朱見坤,身著皮弁服,站了出來。
朱見坤是世宗的二伯公,兩個月前與寧王朱見塑剛剛還政於世宗。寧王朱見塑則是皇上的大伯公,任職吏部尚書兼內閣首輔。內閣三輔臣另一個是兵部尚書顧長林。
只見他稍一彎腰,就立直了身體,開口道:「皇上!偏關乃九邊重鎮之一,是抗擊韃靼的重要防線。軍不可一日無帥,當務之急便是擬派新任總兵前往!」
獻王又轉頭看了看眾人,繼續說道:「九邊總兵一職,歷來都是委派都督府人員擔任,臣舉薦后軍都督府孔東川、右軍都督府鍾邵紅。」
「此兩人在地方衛所任職多年,后升任都督同知,無論指揮亦或作戰,都是能力出眾,定能擔此大任!」
獻王剛說完,上朝的官員立馬有近半數開始附和。
「獻王所言甚是啊!」
「對,此兩人能堪重用啊!」
……
此時,寧王卻站出了隊列,也是稍微彎了下腰,「皇上,昨夜微臣收到消息后,已經擬了讓偏關副總兵韋曲哲接任總兵的票擬送司禮監,後由劉瑾公公批了紅。」
「我想,現在公文應該已經送到偏關了…」
相較於獻王,寧王看上去要老上不少,不少處頭髮都已花白。而實際上兩人是同年同月出生的,今年都是五十有八,寧王只比獻王大兩天而已。
司禮監掌印太監劉瑾,正站在皇上右邊,面無表情。
世宗朝右看了眼劉瑾,又看向了左邊同為司禮監太監的徐智。
徐智見世宗在看他,連忙搖了搖頭。
世宗已然明了,票擬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劉瑾獨自批的。
「如此重要事情,怎麼身為內閣輔臣的我不知道啊?!」獻王轉了個身,面朝著寧王質問道。
寧王則是滿臉笑容,「昨夜收到消息時,我料想獻王應已入睡,便沒來打擾。」
「剛好兵部尚書顧長林當時也在,商量一番后,我作為內閣首輔便擬了票擬送司禮監批紅。獻王別介意,畢竟事關重大,容不得拖沓。」
「哼!」獻王一甩袍袖,指著寧王說道,「誰不知道韋曲哲是顧長林的女婿,而顧長林又是你大舅。我提議,內閣三輔臣,把我撤了,剩你們兩個,怎麼樣?!」
寧王也不生氣,轉過了身去,面朝世宗,「皇上,偏關乃九關之一,微臣只是為了儘快穩住局面,韃靼是不會給我們那麼多時間挑選新總兵的。」
「而韋曲哲亦有帶軍之能力。還請皇上明白微臣的良苦用心!」
獻王知道既然已經批了讓韋曲哲任總兵的票擬,並且已經送至偏關了,自己再多說也是改變不了現實,隨即以身體不適為由,拂袖而去。
此事也算是就這麼了了,待再無人上奏,徐智便宣了退朝。
而散朝時世宗卻是叫住了劉瑾,「劉瑾,為何昨晚批紅一事我不知道啊?」
劉瑾微微弓著身,沒抬頭,回答道:「稟告皇上,昨晚奴才吩咐了小春子把票擬拿予皇上請示,誰知他竟忘記了此事。」
「奴才回頭看到票擬時,以為皇上已經示意過了,便批了紅。」
「哦?是嗎?」世宗自然聽得出這是劉瑾的借口。
「回稟皇上,昨晚奴才已經把小春子拉出去打了二十大板了。」
沒等世宗再問,劉瑾又接著說道:「皇上,奴才還有要事要做,先行告退了。」
說完,劉瑾便自顧自走了,自始至終沒看世宗一眼,只是臨走時看了徐智一眼。
世宗氣的不行,還想把劉瑾叫住,卻被徐智拉住了。
日沉時分,正用著晚膳的世宗,突然想起早朝時徐智拉住自己之事,便傳了他過來,想責怪他一頓消消氣。
徐智沒來,同為司禮監太監的王岳卻來了。
看到王岳時,世宗已然感到出什麼事了。
「王岳,徐智呢?」世宗一臉嚴肅。
「皇上!徐公公他……手被打斷了!」
「混賬!」世宗聞言站起了身,一掌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
桌上碗筷應聲掉了好多在地上。
王岳立馬跪在地上,「皇上!徐公公讓奴才轉告皇上,千萬不要動氣啊!」
「劉瑾!」世宗咬著牙攥緊著拳頭。
皇宮的夜晚,同樣是繁星點點,與別地並無兩樣。
就在這一天快要過去之時,正睡在乾清宮裡的世宗卻掀開了被子,然後又拉開了自己床榻上的一塊木板,隨後走了下去,最後還不忘把木板合上。
這是一條七尺余寬的地道,每隔五丈就有一個燭台,左右兩側都有。
世宗拿出火摺子,點亮了手裡的蠟燭,然後輕車熟路的往前走著。還把沿途燭台上的蠟燭都點亮了。
當看見有快燒盡的蠟燭時,還會拿新的換上。終於在走了近兩刻鐘后,走到了盡頭,是一堵牆。
牆中間有個小洞,洞里有根繩子。
世宗走上前拉了拉繩子兩下。
又過去大約一刻鐘,對面有了動靜。來了一個人,透過洞口卻看不見臉。
世宗走到牆洞前,躬身喊道:「師傅。」
這條路是世宗小時候先皇還在世的時候帶他來的,並讓他拜了這個神秘人為師。但世宗卻一直未曾見過此人,不知道他是誰,只知道先皇非常相信此人。
「嗯。」對面傳來了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今天找為師有什麼事嗎?」
世宗把今天早朝的事,都說了出來。連徐智、劉瑾之事也說了。
神秘人聽完,似是稍微思考了一會兒,「九邊乃是重防,偏關之戰事,的確非一般人能勝任。不像其它衛所那般,隨便派個懂調兵遣將的將領即可。」
神秘人先是分析了一番,隨即又說道:「偏關地勢錯綜複雜,近來又戰事不斷。需要一個熟悉偏關形勢及地勢的人,副總兵韋曲哲也的確是最合適的人選。最後的結果還是好的。」
「可是!」世宗卻是很不服,「寧王居然都不先跟我說一聲,合理的話我沒有理由會反對。這可是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我居然事先都不知道!」
神秘人卻似乎覺得這都很正常,「時機稍縱即逝,他倒不在乎你反對不反對。你身邊不僅有寧王的探子還有獻王的探子,問了你等於是告訴了獻王。獻王是不會讓韋曲哲這麼輕鬆坐上偏關總兵之位的。」
「那劉瑾呢?!」說到劉瑾,世宗更氣憤了,「一個太監而已,也不把我放在眼裡。」
「唉,」聞言,神秘人嘆了口氣,「當年你還小,上任內閣首輔劉健彈劾劉瑾與兩王,落得個至今還找不到屍骨的下場。」
「徐智,能保住命已經是托你的福了。至於劉瑾,」神秘人稍微頓了下,「寧王不倒,你便奈他不何。更何況他的武功高強,連錦衣衛指揮使宇文十一都不是他的對手,你想拿他也是拿他不住的。」
其實世宗自己也明白其中大部分道理。他的父親當年是太子,卻在他一歲的時病逝了。先皇後來便立了作為皇長孫的他為太子。
而先皇自己本還算健康的身體,卻也在四年後突然病逝,享年四十四歲。
由於當時世宗才五歲,朝事便由寧王、獻王輔政主持。
哪知寧王作為吏部尚書,任人唯親。獻王作為戶部尚書,大肆斂財。兩人在朝堂不斷拉幫結黨。
直到世宗十七歲時兩王才肯還政於他。而這時,朝中的文武百官可以說已儘是寧王和獻王的人了。
「師傅,我就沒有什麼對付他們的辦法嗎?」世宗很無奈,先皇在位時,有時都要禮讓寧王和獻王三分。先皇的突然病逝,讓本就囂張跋扈的兩人,更加肆無忌憚的爭權奪利,剷除異己。
其中最轟動的,便是十二年前,身兼武英殿大學士、禮部尚書與內閣首輔大臣的劉健,因為彈劾兩王與劉瑾,被扣上了一個大逆不道的罪名,最後被東廠追殺,屍骨無存。
「沒辦法,」神秘人回答的很直接,「至少現在沒有。」
「那何時才有?」
「等。機會是等來的,沒有的時候就是沒有。現在正是兩王爭的激烈的時候,你力量太小了,做不了任何事。你能做的就是等。」
「徒兒謹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