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道家
「徒弟?」
這是蘇九霖沒想過的。
蘇九霖站起了身,思考著往前走了幾步,轉過身說道:「對不起黃道長,我不能做你的徒弟。」
「可以做俗家弟子的,你三師伯就是俗家弟子,亦或是拜我二師兄或者大師兄為師都行,大師兄是觀主,二師兄掌管…」黃牧不死心。
黃牧還沒說完,蘇九霖卻是直接跪在了地上,「我有不能說的原因不能拜你們為師。兩位道長的救命之恩,晚輩無以為報!」說著,就要開始磕頭。
蘇九霖知道是道長几人救了他還給他吃穿住,而他不僅沒錢補償還不肯做他們徒弟,他覺得虧欠上清觀,但他現在又拿不出什麼來回報,此刻正自責無比。
黃牧兩人不明所以,馬上上前把蘇九霖拉住,再看蘇九霖卻是雙眼已有淚花閃動。
「不打緊,不打緊,不拜師不打緊的啊…別哭…」
古常率先反應了過來,「我四師弟呢,也並不是一定要你拜我們為師,他只是隨口這麼一說。是吧,師弟?」
「對,我就隨口一說。」黃牧也知道自己剛才太著急了。
見蘇九霖還是沒說話,古常接著說道:「等找到你南叔了,你可別忘了把你在上清觀的吃住補上啊!」
聞言,蘇九霖用衣袖使勁擦了擦眼淚,「謝謝兩位道長,一定會補上的!」
隨後,古常便回去安排弟子去石羊鎮找蘇鳴南去了,黃牧則留在房內跟蘇九霖講起了上清觀的歷史。
什麼道家始祖老子啊,青城山創教祖師張道陵啊,被譽為萬經之王的《道德經》啊,還有變化莫測的「六合玄鑒掌」等等,全都講給了蘇九霖聽。
並著重提了好幾次他們的至高武學「大象無形」。不過也告訴了蘇九霖此功法是沒有口訣招式的,是從《道德經》中參悟出來的。創教一千三百多年來,僅十七人悟出過。特別是近三百年來,只有黃牧的師傅巫崇子悟出來過。
蘇九霖則是聽得很是認真,從小沒有什麼可玩的蘇九霖,就喜歡聽爺爺和二爺講故事。兩位老人過世后,他南叔還會經常在外面聽些說書,回來再說給他聽。
黃牧其實還沒死心,巫崇子誇他資質好,可這少年卻是「先天罡氣」,他認為比他的資質還好些,他可不打算就這麼給放棄了。跟蘇九霖說這些,也是希望他能產生興趣,在離開前改變主意。
做完功課的金佑和楚詩凡回來,看見蘇九霖醒了非常高興,就想拉著他到處玩。畢竟黃牧這一門就兩師兄弟,平時無聊得很。
黃牧則是以蘇九霖的傷勢為由,只准兩個徒弟明天帶蘇九霖去玩。而且只准在前山的上清觀範圍遊玩。
末了還不忘訓斥一番,「一天天的做功課、練武不認真,就只知道玩!趕緊練武!」儼然一副一代宗師的樣子。
聞言,金佑卻是翻起了白眼。
看著兩人在院中練武,一招一式都是虎虎生風,蘇九霖倒也看得著迷。
而其實這些也是黃牧的算計,他讓兩個徒弟明天做早課時就把蘇九霖帶去,就是想讓蘇九霖感受一下道家文化與思想,讓他儘可能對這種文化產生好感從而留下來。
而且早課的內容雖然是他們的傳教基礎思想,卻也是上清觀武功入門的基本法門,黃牧也希望這個能勾起蘇九霖的一點興趣。
黃牧想著,先不研究蘇九霖體內的天罡真氣是中毒前還是中毒後有的,畢竟是有了,既然有如此資質、悟性能滋生出先天罡氣,那沒準他看了道經會有更進一步的領悟。
晚上,古常又來了。派去石羊鎮的弟子回報在那找了很久都沒發現人。
「放心,你南叔肯定是躲起來了。」楚詩凡本就是個樂天派,看不得別人愁眉苦臉,「你想啊,他又不認識我那些師兄弟,突然見這些人在找他,還不以為是仇人然後躲起來啊。」
一番話說下來,蘇九霖聽著也覺得好像真是這麼回事,終於答應安心留下來養好傷再去找他南叔。
第二天吃完早飯,蘇九霖幫著黃牧兩個徒弟收拾完后,就隨兩人去了青城山前山的上清觀。
黃牧則是又去了雜物房。
今天做早課的還是張朝陽,早課是《清靜經》。
來之前金佑也是說了《清靜經》和《道德經》不僅是他們的內功心法基礎,也是他們的傳教思想,是可以讓香客一起打坐觀摩和聆聽的,特別是《道德經》,更是傳教主旨。
當然,平常《道德經》是不作早、晚課之用的。
楚詩凡另外還特意強調了很多遍,他們早課是在三清大殿做的,他們做早課時,蘇九霖不能出聲打擾。蘇九霖便在後面找了個蒲團坐著。
古常和張朝陽可不像黃牧只收了兩個徒弟,要多些,但也沒多多少。上清觀現在在外界的名聲的確很小,出了青城山地界,不一定有人知道青城山有個上清觀。
現在做早課的弟子一共也才三十多人,大部分是從小收養的孤兒,還有部分是家裡養不活了送上山的。
還沒進三清大殿,蘇九霖就被神台上三尊神像吸引了,現在坐下后才發現,左右兩側還各有六尊神像,甚是好奇。
「老君曰: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無名,長養萬物;吾不知其名,強名曰道……」
早課已經開始了,第一次聽早課的蘇九霖,一開始就被吸引住了。
「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
「這是什麼?這就是昨天黃牧道長說的「道」,萬物本源嗎?無極生有極,從無到有…」蘇九霖甚至有些吃驚。
蘇鶴海教的是讀書習字,教的是「仁、義、禮、智、信」,屬於儒家學派,而蘇九霖現在所聽聞的,是他這十多年來想都未曾想過的一種想法!
「竟然還能有這種思想?!」蘇九霖越聽越震驚。
「夫道者:有清有濁,有動有靜;天清地濁,天動地靜;男清女濁,男動女靜;降本流末,而生萬物。清者,濁之源,動者,靜之基;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
……
做完早課時,蘇九霖都還在想道家所指的「道」是什麼。直至楚詩凡來叫他,他才反應過來早課做完了已經。
而今天上清觀的打掃和日常事宜輪到金佑和其它弟子做,蘇九霖便只有跟著楚詩凡一人去遊玩了。
雖說同為十二歲的蘇九霖心智比起楚詩凡來成熟不少,但不管怎麼說還是只有十二歲。進上清觀后,全都是些他沒見到過的,好奇的不得了,早就想問了。現在正纏著楚詩凡問三清大殿這些神像一個個都是誰。
「吶,這兩邊的就叫十二金仙,是元始天尊座下十二弟子。有什麼太乙真人啊,普賢真人啊……」楚詩凡指了指左邊和右邊的十二個神像,然後指著正中接著說,「這三個呢,就分別是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和太清道德天尊了,三清大殿的三清就是指他們了。」
「吶,另外再告訴你啊,有句俗話叫『無事不登三寶殿』,佛教說的三寶呢,是指佛、法、僧,而我們道教呢,三寶殿就是說的這三清殿了。」楚詩凡又開始說起故事來,當然,這也是其他師兄告訴他的。
蘇九霖聽的異常認真,簡直跟聽說書一樣,他聽說書時也很認真。
楚詩凡說完三清大殿,帶著蘇九霖來到了旁邊一處殿宇,問道:「這是文武殿,你知道這兩個神像是誰嗎?」
蘇九霖哪知道,直搖頭。
「吶,這個有鬍子的,是武聖,關羽。」楚詩凡指著其中一個神像說道。
「然後這邊這個,拿本書的,是文勝,孔子。」
「孔子?」聽聞是孔子,蘇九霖來了精神,馬上走到跟前,仔細端詳起來。
「別看了,孔子跟我們道家始祖老子是一個年代的,離我們一千多年了,你還認識不成?」楚詩凡不明蘇九霖為何會對孔子如此感興趣。
蘇九霖卻是因為其爺爺乃儒生,硬要把蘇九霖分類的話,蘇鶴海教了他幾年,他多少也算半個儒生了。見到孔聖人,當然不免有些激動。
「唉,不對啊!」蘇九霖突然想到個問題,轉頭看向楚詩凡,「道觀為什麼會供奉儒家始祖孔子啊?不是文廟才供奉孔子的嗎?」
「這個問題嘛,」見蘇九霖問自己,楚詩凡也是從容的回答道,「師傅說,我們道家始祖老子任周朝守藏室之史時,孔子曾入周向老子問禮,過後兩位聖人都,說『儒與道原不分矣』,張道陵祖師傳教之時便雕塑了孔子像。」
「儒與道原不分矣」?
蘇九霖十分不解,明明完全不同的兩種思想,為什麼兩位聖人會說出「儒與道原不分矣」的話來。
楚詩凡繼續帶著蘇九霖在上清觀到處逛著,再往前,就是道德經堂了。
「楚兄,我能去道德經堂看看《道德經》嗎?」蘇九霖看到前面的道德經堂,知道裡面有《道德經》,突然很想去看看這本書究竟如何。
「當然可以啊,道德經堂是對外開放的,而《道德經》呢就刻在牆上,供香客研習悟道。」楚詩凡帶著蘇九霖往前走著。
「另外我也先提醒你一下,《道德經》是我們傳教的基礎,也就那麼回事,還沒其它地方好玩。我一開始也好奇,看了幾天後也就看的煩了…」
可蘇九霖卻覺得應該沒那麼簡單,不然黃牧何以會說《道德經》被稱為萬經之王。
兩人推開房門,卻見張朝陽正坐於大堂蒲團之上打坐,而三面楠木牆上,則是刻滿了經文。
「二師伯。」楚詩凡見張朝陽坐於殿中打坐,急忙行了一禮。
「嗯。」張朝陽並沒有回頭,還是閉著眼睛在打坐。
「蘇兄弟,我們等會兒再來…」楚詩凡小聲跟蘇九霖說著,就欲拉他出去。這個二師伯可比他師傅嚴厲多了,比觀主都凶,沒有哪個弟子不怕的。
蘇九霖看著經文,卻是完全沒聽見楚詩凡的話,早已經走了進去。然後有樣學樣的盤腿坐在張朝陽後面的蒲團上,看著牆上的經文。
楚詩凡看見蘇九霖坐了過去,也急忙上前坐於蘇九霖身旁,生怕蘇九霖不小心惹張朝陽不高興。
而蘇九霖,似是著了魔般看著牆上所刻經文。
「不上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不亂。是以聖人之治也,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恆使民無知、無欲也。使夫知不敢、弗為而已,則無不治矣……」
「這就是治國生息之道么…」蘇九霖看著經文,喃喃自語。
這可把楚詩凡嚇得不輕,「看經就看經,說什麼話啊。」可他又不敢出言打斷蘇九霖。
「儒與道原不分矣…就是說的兩者其最終思想結果嗎…」蘇九霖還沉浸在其中,還在慢慢觀摩牆上的經文。
但是,後面的經文,他卻是越來越不能理解了。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沖,其用不窮。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訥。靜勝躁,寒勝熱。清靜為天下正……」
正當蘇九霖一臉不解的時候,他忽然看到了一段讓他經脈不由抖動的一段經文!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遠,遠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大方無隅;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道隱無名……」
「域中四大,道、天、地、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大象卻無形!」蘇九霖一邊想著,血脈卻瞬間翻湧起來,身體已有點紅潤之色。
坐在前面的張朝陽緩緩睜開了雙眼,然後又閉上了雙眼。
再看蘇九霖,卻又恢復成之前的模樣,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而坐在旁邊的楚詩凡卻是什麼都沒發現。
「我剛才怎麼了?」蘇九霖忽然意識到自己剛才有那麼一瞬間似乎不太尋常。
就在這般迷離中,蘇九霖看了整整一上午的經文,直至要吃午飯了,金佑到處找,才在此處找到他們倆。
金佑向張朝陽行了一禮,然後小聲跟蘇九霖兩人說午飯時間了,要回去做午飯了。說完就要拉著蘇九霖走。
「張道長,午飯時間到了。」蘇九霖卻是好心的跟張朝陽這麼說了一句,可把金佑與楚詩凡嚇壞了,頭都不敢抬。打坐的時候可是最忌被別人打擾的。
「好。」張朝陽還是閉著眼,沒回頭。
回去的路上,楚詩凡不停在抱怨,讓蘇九霖來陪著玩的,他卻擱那打一上午的坐,其它什麼地方都沒去成。蘇九霖則是頻頻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