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拜佛
在石廟有了個棲身之所,讓郭東的安全感增加不少,事情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可要石廟好日子,繁雜的事情還有很多,起碼鍋碗瓢盆,柴米油鹽醬醋茶,一樣也不能少。
他們先在門外不遠處搭了個臨時的棚子,在棚子里起了灶台,又到街上買來一應用品,總算可以開火了。
幾天下來,石廟也有了些家的模樣,算算賬,郭東卻一陣肉疼。
十兩銀子用去大半,剩下的銀子,就算只吃薄餅,也維持不了多久,郭東頓時壓力山大。
沈九太能吃了,簡直就是個吃貨。
郭東這麼想,對沈九很不公平,其實郭東吃的一點兒也不少,而且人家沈九能吃,幹活也是一把好手,郭東只能打下手。
坐吃山空不行,早晚死翹翹。
郭東工作的事,沈燕青說要稟明她爹沈繼之,也不知進展如何?
大明人習慣早起,沈九每日天不亮就起床,起來就蹲在一邊,等郭東睜眼,然後問:「東哥,今日俺做啥?」
附近有不少荒廢的菜園子,郭東今日給沈九的安排是把菜園子的籬笆重新打起來,防著山上下來的野獸。
郭東打算去爬西山,登高才能望遠,才不至於迷失方向。
附近的這個山頭並不高,太陽出來時,郭東已經上了山頂。
東南方,也就是山腳下,是一大片沼澤地,沼澤地里的蘆葦叢東一塊西一塊,並不均勻,水鳥漫天飛舞,嘰嘰喳喳的,四處覓食。
這裡的原生態,是水鳥的天堂,可對人類並不友好,這片大沼澤,就是一塊未開發的處女地。
向西望,一個又一個的山頭,在清晨的薄霧中,若隱若現。
西山不是一座山,而是連綿的群山,往西去,翻過一道又一道的山樑,便是梅鎮,梅鎮屬海州地界兒。
理論上,沈家堡也屬海州治下,但有西山作為屏障,官府的勢力卻進不來。
「沈家選擇在此地落腳是有緣由的,沈繼之此人不簡單。」
郭東唏噓一陣,下了山,在半山腰一塊石頭上坐下來,找了根小木棍,又開始畫了,畫的是造火柴的流程圖。
他學的是化工機械,學得不好,不過畫個草圖,問題不大。
用磷礦石,也就是肥田石,來製造火柴,從化學角度看,反應簡單,流程並不複雜。
只需將磷礦石和焦炭粉碎,混在一起,放在爐子里煅燒,炭元素就能把磷元素從磷礦石中置換出來,產生白磷蒸汽,白磷在500度高溫下升華、結晶,可得紅磷,而紅磷便是火柴的有效成份。
後世的工業化生產需要用到兩個關鍵設備,電弧爐和一個蒸餾裝置。
設備從何而來?
首先,電弧爐需要電,鋼鐵是工業之母,自然也要鋼鐵,鋼鐵需要加工吧,加工需要機床吧,機床需要動力吧,動力需要電吧,機床本身又需要機床來加工....
這圈兒繞的!
這些都是天狼星一般的技術難度,按照後市的工藝在大明造火柴?根本不可能。
但是,郭東捋了一捋思路,正規的不行,就來土的,用土法造火柴仍然有可能。
2Ca3(PO4)2+6SiO2+10C=6CaSiO3+P4+10CO
白磷的製備,就是這個化學方程式,當世人並不知道。如果他們知道,不要小看古人的智慧,他們一定能用土辦法造出來的。
起個土窯,將磷酸鈣和石英砂、木炭磨成粉,放進去燒就是了。
對郭東而言,困難有三:
一是,反應的溫度高達1500度左右;
二是,直接用白磷做火柴,並不安全,所謂的安全火柴用的是紅磷,白磷在蒸餾裝置里結晶升華為紅磷,整個過程要隔絕空氣,這個就非常困難;
三是,銀子,即便是土法,前期的投入也是巨大的,郭東缺銀子。
「我太難了。」
「早知凡事你都是三分熱度,做不成大事的。」
「那你說到哪兒去找銀子?」
「你問我,我問誰?」
「切....」
現場就郭東一人兒,並沒有第二人存在,是郭東自己在跟自己較勁,這是他前世的習慣。
「東哥..」
郭東聽到是沈九的聲音,這才閉嘴,探頭望去,沈九正著急忙慌地往上爬,一邊喊叫:「東哥,大小姐來啦。」
沈燕青來了?
郭東倏地站起來,快速下了山,兩個人到了石廟,郭東發現門口竟然立著一匹高頭大馬。
「這是大青馬,大小姐是騎著大青馬來的。」
沈九拍了一下大青馬的屁股,臉上滿滿都是羨慕的表情。
大青馬屁股上的腱子肉賁起,閃著緞子般的油光,純白色的肚皮,但大腿處、脊背、脖子、鬃毛、尾巴卻呈淺灰色,越往上顏色越深。
郭東也想摸一摸,剛靠近馬頭,那馬馬頭一甩,連打幾個響鼻,兩隻前蹄不停地在地上刨,歪著脖子,一隻眼睛狠狠地瞪著郭東。
脾氣還挺臭,跟沈燕青一個德性!
「大小姐在正堂。」
正堂大門已然打開,郭東往裡面瞅,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不是沈燕青又是誰,奇怪的是,她正跪著。
郭東邁步進了屋,赫然見到正中間一座佛像,那佛像栩栩如生,像是在看著他。
郭東愣住了,佛像的眉眼、鼻子看著似曾相識,不像是觀音菩薩,更像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子。
坐姿倒是有些觀音的模樣,手勢卻有古怪,這是在比心么?
不對,比心只用拇指和食指,她還用了中指,拇指和食指的指尖疊在一起,分明是一對眼睛。
也就是說,她比了個心,但在心裡,還有一對眼睛?
蹊蹺!
郭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往前走幾步,看個仔細,郭東確信他沒有看錯。
此時,郭東已經站在沈燕青身側,扭頭見她正低眉垂目,面帶戚色,口中念念有詞,神情頗為虔誠。
郭東這才回過神來,大小姐正拜佛,不能添亂,所以他也沒出聲。
其實佛,郭東也是拜的。
以前,但凡學校放寒暑假,他就跟同學一道去旅遊,到過不少名寺古剎,見人家拜,他也有樣學樣,跟著拜,不為別的,只是圖個心安。
郭東是沒想到,這尊佛就住在隔壁,這幾日他們叮叮咣咣地,也算擾了人家的清凈,按理自己也要拜一拜。
沈燕青禱告已畢,俯身下拜,拜了三拜,這才起身,扭頭見郭東一撩下擺,做勢也要跪下,立刻伸手阻攔,卻已是來不及,郭東已然跪下。
「見佛不拜三分過,我也來拜一拜。」
沈燕青愣了一會兒,終是把伸出去的手臂收了回來,在一旁瞧著,臉上的表情複雜。
待郭東禮拜已畢,沈燕青瞧了他一眼,轉身出了正堂,郭東緊隨其後。
外面的陽光有些刺眼,大青馬甩著大尾巴,腦袋在沈九身上蹭來蹭去,模樣竟然很溫順。
沈燕青腳下不停,兀自往外走,一直走到二道溝邊上才停下,溝的那邊是一片蘆葦,風一吹,綠波蕩漾,沙沙作響。
郭東今日著的袍子沈燕青認得,正是她讓劉嬸兒送給他的。
他的那張臉從側面看,也很好看,一襲長袍,迎風而立,衣帶飄飄,儼然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
果然人靠衣裝馬靠鞍。
沈燕青眼望前方,只是用餘光看著,心裡也不由暗自驚嘆。
「你剛才拜的是我娘...」
話已出口,沈燕青把自己都嚇了一跳,因為她原來想說的並不是這個。
郭東奇道:「你娘怎會...」
「這不管你的事。」
沈燕青厲聲喝止,大概覺得口氣太重,緩了緩,又道:「我來是要告訴你,我爹明日要見你。」
「謝大小姐,這幾日我一直著急等呢。」
「是么?」
沈燕青斜眼瞧著郭東,道:「我怎麼聽說,你總是用一根木棍在地上畫來畫去的?」
果然,沈九是沈燕青派來盯梢的。
郭東扭頭看向沈九,沈九牽著大青馬已經跟了上來,他可不理會郭東責備的眼神,立刻接話道:「是啊是啊,大小姐,東哥一直在地上畫,剛才還畫來著。」
這吃貨..
沈九是自小被沈家收養的孤兒,說起來是沈繼之的乾兒子,卻稱沈繼之為老爺,本質上還是沈家的家僕。
郭東甚至懷疑,即使是他晚上說的夢話,沈九若是聽到,也會一字不漏地告訴沈燕青。
看來,沈燕青對郭東還是不放心。
不過,郭東也能理解,換著是他,也一樣。
實在是,郭東身上有太多蹊蹺之處,他還有個神秘的白鬍子道長師父,不由得沈燕青不好奇,越好奇就越想知道。
何況沈燕青還有意收攬郭東為她所用,別弄巧成拙,請個妖孽回家,那就不好了。
沈燕青當然知道沈九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就是要告訴郭東,你的一舉一動我都知道,別給我耍滑頭。
好在,這段時間,郭東也沒做什麼醜事。
火柴的事,如果真要做,也絕非是一朝一夕的事,試驗、失敗、再試驗,曠日持久,根本就瞞不住。
既然瞞不住,何不直言相告,也許還能從沈燕青這裡拉來些贊助,他缺銀子,沈家不缺呀。
「大小姐,我尋到寶了。」
郭東一邊小聲說,一邊往沈燕青身邊湊,神秘兮兮的。
沈燕青雙眉一挑,沖郭東翻了個白眼,「寶在何處?」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郭東,休得打胡亂說。」
沈燕青顯然是會錯意了,先是怔了怔,旋即一隻手伸向長刀的刀柄。
沈燕青真是給氣著了,俏臉通紅,艷若桃花,胸前山高水低的地方微微起伏,這丫頭就算生氣,看著也十分動人。
「大小姐,我是說這些石頭...」
郭東的目光趕緊挪開,手指身後的那一片倒塌了的房屋,急道:「寶就在石頭裡。」
「嗯?」
沈燕青拂了拂鬢邊的細發,稍微掩飾一下剛才的失態,結巴道:「這...這些些石頭怎會...有寶?郭東你...少作怪,否則我絕饒不了你,哼。」
「大小姐,我幾時騙過你,這些石頭確實有寶。」
「那你取來,我要瞧一瞧。」
「取不出,不然,我還畫什麼。」
郭東搖頭嘆息,做惋惜狀,話鋒一轉,又道:「若是沈家能投些銀子,我或許就能尋到寶。」
「先把寶拿來給我看。」
「都說了,要先投銀子。」
「夢裡啥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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