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殘局
廣業堂今天上課的時候格外的安靜,每個人都在不時地朝著後面正認真背書的邱雪崖偷偷看去,目光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探究。
早上,邱雪崖在諸位皇子及全校的師長和學子面前誇下海口,要在兩日之內找出陷害自己的人,不然便甘受作弊之責被逐出國子監。
當時她應得十分自信,但大多數人還是不相信她能找到所謂的陷害之人,畢竟當時是人贓並獲的。
但這並不影響其他人對她產生好奇,此時的邱雪崖和以往實在不一樣,到底是之前有意藏拙,還是背後有高人指點,大家都不免好奇起來。
由於所有人都在觀察邱雪崖,倒顯得課堂十分安靜和諧,連路過的先生都滿意地點了點頭。
中午休息的時候,平時當邱雪崖是透明人的學子,找她一起去用午膳,她委婉地拒絕,她的時間有限,晚上寢房又有宵禁,她只能趁中午時去查。
聽到她拒絕,一個坐在窗邊的學子不屑地冷哼一聲:「不過就是做首詩罷了,還真當自己曠世奇才呢,這就不迫不及待地眼高於頂了。」
其實其他人也只是好奇邱雪崖的改變,想要接近接近,聽到這個學子的話,其他人也有些不高興了。
邱雪崖看了對方一眼,便哈哈一笑:「在下實是因為誇下海口,要兩日內找到那個陷害我的人,現要趁著學正休息,想要去問問當天的情況。不如這樣,下次休沐,我請全堂的同窗們去滿江樓喝酒聽曲兒,當是今日的賠罪,如何?」
滿江樓是定京的老牌酒樓,百年來常盛不衰,自然花費也不低,雖說在這裡大多都是官家子弟,但都還是學生,腰包自然不會太豐。
一聽有人請客,當下全堂熱鬧了起來:「邱兄,咱可一言為定,我立馬讓我家的書僮定位置。」
這滿江樓天天爆滿,若不是提前定位置,是要撲空的。
「那便麻煩張兄了。」
剛才那個不和諧的聲音這時又響了起來:「小抄,賄賂元寶等證據俱在,還陷害,可真是睜眼說瞎話,該不會是想轉頭再找個人陷害一番,說是人家陷害你吧?我看你還是收拾收拾滾出國子監吧!」
邱雪崖看向這人,記得這個大鼻子好像叫任濤,父親是定京的富商,他屬於捐資入監,屬例監。人傻錢多,平時在廣業堂有自己的小團體,據說上次她與嚴江流比試就是他開的庄,然後賠了一大筆錢,這筆錢全進了邱雪崖的口袋,但現在他還沒把錢交到邱雪崖手中。
想想即將入腰包里的一大筆錢,邱雪崖覺得人家這麼針對她不奇怪,可以理解。
於是,乾脆假裝沒聽到,直接出了廣業堂。
……
博士廳是先生們辦公的地方,所有博士,助教,學正,學錄正在這裡辦公。
她直接找到了負責廣業堂的學正先生,也就是她的班主任。
「先生午好。」她規規矩矩向對方行禮。
對方卻頭也沒抬,雙眼正盯著一盤殘局。
「先生好。」邱雪崖再問。
對方依然不理會。
邱雪崖再上前一步,直接挨著對方的耳朵大聲喊了聲:「先生好。」
對方這才慢悠悠地抬頭,上下打量了她幾遍,又轉過頭去,漫不經心地說了句:「何事?」
記憶中這位學正先生一向以才學看人,才學好的,不管你什麼背景,他都另眼相看,才學不好的,同樣,不管你什麼背景,他都看不順眼。
剛巧,她屬於蠢才那一掛的,所以一向不把她放在眼裡。
「先生,學生想問您一下,考試當天,您是如何發現我桌下的小抄,又如何確定那小抄是我的?」
劉學正轉頭斜眼看了她一眼:「你今天早上的表現,我聽說了,但你那策文是不是抄的你兄長,還未有定論,而你寫的詩還需要先生們去查典籍,看是否是抄襲前人。你現在就迫不及等來質問本師是不是冤枉你了?聽你的意思是認為本師陷害於你?」
邱雪崖差點忍不住翻白眼,這位學正先生是不是想太多了?她已經盡量糾正以前盤查證人時的語氣與態度,要是還像以前那樣,他豈不是要認為她要欺師滅祖了?
「先生,您誤會了,學生只是想要知道當天發生的情況,畢竟學生只有兩天時間還自己清白。」
劉學正依然用眼尾看她,這時有其他的先生進來,看到此情形都刻意放輕了腳步,但都在偷偷注意這邊的情況。
劉學正並不在意其他先生的目光,他只是不屑地掃了邱雪崖一眼,便把注意力放在了殘局上,似乎在凝思苦想,但嘴裡卻冷笑了一聲:「清白?有何清白?小抄就是從你的桌下找到的,有何清白可談,勸你有這個功夫,還是多讀些書,別是一首詩后,便江郎才盡了才是。」
劉學正的話可說是毫無餘地可言,他對邱雪崖的印象似乎已經扎到了根部,不可能輕易改變。
邱雪崖舌尖輕輕抵著牙后槽,遇到這種師長真的很難搞,國子監極重禮儀,你不能直接跟他們頂嘴。
可你若什麼都不做嘛,他們就始終固執地戴著有色眼光看你,好像你在他眼裡永遠都是塊爛泥。
「先生,您這棋應該在你桌上擺了有快半旬了吧?還沒有破局呢?」
劉學正喜歡下棋,廣業堂的學子都知道,他這盤棋依原主的記憶應該是十幾天就擺在這裡了。
此時只見劉學正臉一黑:「如何?這可是十幾年前蒙老先生臨終之際留下的殘局,十幾年來無人能破。」
蒙老先生,曾經是京城有名的棋手,據說一生只敗了一次。
邱雪崖盯著上面的殘局,若有所思。
她以前放假的時候,時常陪著爺爺下象棋,雖然達不到國手的水平,但她走棋一向隨心所欲,劍走偏鋒,往往是奇招險勝,被爺爺評價為初生之犢不知險。
「若是我幫先生破了此局,不知先生可否告知當天的情形。」
她伸出手便要落在棋子上,卻被劉學正猛地伸手推開,其力道之大,讓她措手不及地連退了兩步。
「無知束子,這盤棋豈是你能破得了的?莫要再在這裡胡攪瞞纏,你考試作弊之事證據確鑿,是本師親眼所見,你賄賂本師的元寶還在繩愆廳那裡,就算你現在能寫出一百篇策論,兩百篇詩文,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劉學正站了起來,負手瞪著邱雪崖,雙眼滿是鄙夷:「做為學子鎮日不學好,只想著旁門左道,難有出息,與其現在嚷嚷著有人陷害你,不如下次考試證明你自己。」
博士廳內的其他先生都看著這邊,大多秉著看熱鬧的心情,甚至還有人湊熱鬧:「老劉,你都研究半個月了,也沒個結果,說不定人家真的能破呢?」
劉學正臉色一黑,瞪了同僚一眼,隨即趕人:「現在是先生們休息的時間,別打擾了先生們休息,你出去吧。」
邱雪崖卻只歪頭一笑,身體突然前傾,抓起剛才要拿的棋子,隨手地往棋盤上一丟。
劉學正以為她要毀局,氣得臉色發黑,顧不得師長之風地將她狠狠地推了出去,抬手就要朝著她的臉打下來:「你放肆!」
邱雪崖反應極快地攔住了他的手,揚揚下巴:「先生,您回頭看看再打人了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