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顧硯起床走出房間時看到的就是沈棲垂著腦袋安安靜靜坐在餐桌前的樣子。
他是真的瘦了,這樣的動作讓他的頸椎骨很明顯的凸起,兩塊肩胛骨在單薄的睡衣下清晰可見。脆弱的彷彿一捏就會碎掉。
餐桌上擺著兩人份的早餐,就是簡單的兩杯咖啡,兩個什麼都沒加的雞蛋餅。
兩人分手後顧硯就沒怎麼在家做過東西,三餐不是吃在外面就是隨便點個什麼外賣應付過去,所以冰箱里除了幾個雞蛋外應該沒什麼存貨。難為這人竟然還會攤雞蛋餅。
身後開門的動靜讓沈棲扭過頭來,他一個手掌下意識的抵在餐桌上,小心翼翼的開口說:「你起來啦,吃點東西吧。」
顧硯其實不太明白這人現在面對自己的時候為什麼總是這樣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但今天或許是因為想起了那晚在這張餐桌上發生的那些不愉快吧。
他一言不發的坐下來,默默的吃掉了那個雞蛋餅,又喝了幾口咖啡。
沈棲便也拿起了自己那份蛋餅,卻一口都沒吃,全程欲言又止的盯著顧硯,顧硯很想裝作沒注意到這道視線,但對方的目光實在太不加掩飾了。
顧硯嗤笑一聲,把咖啡杯擱回桌子上,整個人懶懶散散的朝後靠在椅背上,掀起眼皮問他:
「上次做一桌菜是為了和我提分手,這次又做什麼?如果是為了昨晚的房費,那大可不必,就是條流浪狗流浪貓,我也不會看著它們被凍死的。」
沈棲還是不習慣顧硯用這樣刻薄冷漠的語氣同自己說話,但一切都是他自找的,再疼再難受也得忍著受著。
他摸了摸揣在口袋裡的那枚戒指,就好像穿上了一身刀槍不入的鎧甲,縱使內里已經被利箭扎得千瘡百孔,面上卻半點看不出來。
流浪狗也好,流浪貓也罷,只要顧硯願意讓他靠近,把他看作什麼都沒關係。
他情願為了挽回那個錯誤的決定付出任何代價。
「但是不會再有下一次了。」顧硯起身從茶几上取來錢包,從裡面抽出幾張一百塊推到沈棲面前。
「待會兒自己打車去公司,然後我不管你是找物業還是找開鎖公司,總之回你自己家去,從今往後我不希望再在家門口看到你。」
這番話可以說是一點情面都沒有再留,顧硯看對方緊咬著牙關,然後倔強的抬起頭,一字一頓地朝他說:
「顧硯,我要追你。我知道你恨我討厭我,所以這回換我來追你,但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這樣跟我說話,我……」
顧硯又笑了:「哈哈哈哈哈……」他的兩個肩膀因為大笑的緣故劇烈的聳動著,彷彿自己聽了個什麼絕世大笑話,笑得根本停不下來。
「沈棲,你以為自己是在演什麼狗血虐戀連續劇么?我愛你的時候你不愛我,我不愛你的時候你又忽然發現自己其實愛慘了我?」
也許是覺得幾百塊不夠打發沈棲,他又從錢夾里抽了張卡出來:「別傻了沈棲,現在電視劇都不這麼演了。」
沈棲認得這張卡,這是工作之後顧硯給他辦的,之後顧硯每個月都會把自己一半的工資存在這張卡上,由他保管著。
按顧硯的話來說,就是由他掌管家裡的財政大權,顧硯賺錢他花錢。
但分手的那晚,他把這張卡壓在了顧硯的書桌上。
這麼多年,他其實沒有動過卡里一分錢。
「這卡你拿著,這麼多年我也不能白睡你不是?但以後別再來了,不要光逮著我這一隻羊薅羊毛,高抬貴手吧。」
又來了。顧硯心想,他現在對著沈棲就總忍不住口吐惡言,然而說完又會因為自己的刻薄暗暗後悔。
他並不想這樣,分了就分了,沒必要再牽牽扯扯彼此傷害。但只要看著沈棲他就會忍不住,這太難受了。
事實證明,他遠沒有自己所說的那樣洒脫隨性,沈棲還是能輕易的牽扯他的情緒,所以別再出現了。
這時候擱在餐桌上的手機突然來了電話,是譚曉磊。他於是沒再管沈棲,將電話接了起來——
「喂、曉磊……嗯、嗯,好……那晚上見。」是譚曉磊約他晚上去俱樂部,一起的還有另外兩個朋友。
他雖然昨晚才去練習過,但之前那次他著實被譚曉磊的射。擊水平驚艷到了,所以不介意今天再去一次。
掛掉電話,正想起身把餐盤丟進洗碗池,然後出門上班,沈棲卻拉住了他的胳膊:「是譚曉磊么,你們晚上要去哪裡?」
顧硯臉上的笑意已經徹底收了起來,他有些用力的拂掉沈棲的手掌,慢吞吞的湊過身去,直到兩人的鼻尖幾乎要挨到一處,他才停住了身體,用彷彿摻了寒冰裹了利刃的口吻低聲說:
「這和你沒有關係沈棲,我再說一遍,不管你和那個靈靈之間出了什麼問題,但請你別再出現在我面前,我煩你,聽懂了么?」
正打算抽身離開之際,沈棲卻再一次拽住了他:「等等——」顧硯最後一點耐性告罄,臉上一絲表情也無,「沈棲,你最好適可而止。」
換做是平時,見顧硯這副模樣,沈棲或許早就已經退縮了,但因為撿到了那枚戒指,沈棲就什麼都不怕了,不管顧硯會怎麼說他怎麼對他,他都不怕也不在乎。
握住了那枚戒指,就是捧住了顧硯那顆滾燙的心,他還怕什麼呢。
沈棲把緊攥在手心裡的戒指捏在食指和拇指之間,遞到顧硯眼前:「這個是什麼?是你本來要給我的嗎?」
在看到戒指的一瞬,顧硯的雙眸閃了閃,唇角下意識繃緊,但很快又恢復到漫不經心的神態,朝後靠在椅背上,撩起眼皮盯著沈棲:
「是。但那又怎麼樣?」
「你本來、本來是打算向我求婚么?」其實這就是個多餘的問題,買戒指送給他除了是要向他求婚,還能做什麼?但沈棲就是想親口求一個答案。
他無意間錯過的樁樁件件,仿若一把把淬著毒的利箭刺進他的血肉里,而他卻自虐一般地想要讓這些利箭扎得更深更痛一些。
顧硯將視線移到戒指上,點了點頭、承認道:「是。」
之前他們已經提過分手當晚的事,顧硯向對方做的剖白看似全然洒脫,但其實他還有一點沒有告訴沈棲,那就是那天中午他收到了自己設計的戒指。
那之後的一整個下午他都沒心思處理工作,翻來覆去看那枚戒指,計劃著要什麼時候向沈棲求婚,要用怎樣的形式才能給沈棲一個終生難忘的驚喜……
可現實卻給了他沉重一擊,他尚未來得及給沈棲驚喜,對方便先送了他一個「驚喜」,也確實叫他畢生難忘。
那晚在酒吧時他看似醉了,其實神智還挺清醒,就是借著酒勁撒會兒瘋罷了。但裝著裝著就真的醉了,還醉的一塌糊塗,到了第二天中午才醒。
醒過來后他在前一晚穿的那件西裝的口袋裡摸到了這枚戒指,然後坐在沙發上盯著戒指看了很久很久,後來……
後來大概就把它隨意丟在一旁了吧,之後忙著大掃除,就徹底把這件事忘了。
誰知道最後它還是落到了沈棲手裡。
這麼一想還挺可笑的。
「那你現在、還想和我求婚嗎?我願意的,顧硯,我願意的。」
顧硯不太想繼續僵持在這裡做無謂的糾纏,純屬浪費時間,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堪稱殘忍的笑,黑色的眼眸濃得仿若化開了的一攤墨:「沈棲,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語調卻仍舊那般漫不經心。
「顧硯,我喜歡你啊!」沈棲彷彿是怕他逃了,迅速的用兩隻手攥住他的手腕,戒指還被捏在指間,正好硌在顧硯的腕骨上,很快將那寸皮膚磨紅了。
「哈哈,哈哈哈哈……」顧硯用力地抽回手,向後退了一步,重新坐了回去,視線卻沒落在沈棲身上,只是半垂著眼皮重複著雙手交叉又鬆開的動作。
「這樣有意思么沈棲,你是不是覺得拿捏我的感覺很好玩兒,以至於不惜一次次和我周旋演戲,沈棲,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演技這麼好呢?」
沈棲搖著頭,瞳孔都好似在顫動:「不、不是……」
顧硯臉上又浮出一點笑意,涼薄中摻著點嘲諷:「是啊,我從來不知道,所以才會被你騙了那麼久。但是我最後再說一遍,沈棲,我不會再被你騙第二次了。」
「至於這枚戒指,」他視線向下瞥了一眼,「你要實在想要就拿去吧,反正在我這兒,它就是個本該被丟進垃圾桶的垃圾。」
那陌生的表情刺得沈棲眼睛又酸又疼,他偏過頭去不敢再直視顧硯的目光,酸痛卻漫上心尖,來得那樣快、那樣急。
但這回他忍住了沒哭。分手之後他在顧硯面前已經掉了太多次眼淚,太狼狽,也太難看了。
他把戒指握得更緊,仿若要將它嵌進自己的掌心,再不能被遺失。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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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硯:「看來還是我了解太少,原來我前任其實是笑話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