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那天唐衍是在將近一個小時后才到的顧硯家,當時顧硯因為實在不願意和沈棲共處一室,已經躲回了自己房裡,鎖了門,只把沈棲一個人孤零零的丟在外面。
沈棲也不知道醒沒醒酒,抱著膝蓋靠坐在顧硯的房門口,一雙眼睛哭得又紅又腫,看見唐衍過來,巴巴地叫他:
「唐衍。」
唐衍嘆了口氣,去敲顧硯的房門。
裡面很快傳來沙沙的腳步聲,緊接著是顧硯的聲音:「你直接把人帶走吧,他喝了酒,最好備一點胃藥什麼的。」
這是完全不準備出來了。
之前還恩恩愛愛的兩個人,眨眼就一拍兩散成了這樣,看一眼都嫌多餘。
這就是為什麼他只愛紙片人不談真感情——別靠近愛情,會變得不幸。
唐衍又嘆了口氣,忍不住問道:「所以你倆究竟是為什麼?」
這個問題在他心裡藏了挺久,打從知道兩人分手后就一直想問,只是怕刺激了當事人才始終沒敢提。
顧硯還是不打算出來,隔著門不咸不淡的說:「都過去了,沒什麼好說的。」
認識那麼多年,唐衍能不清楚這人性格么,打定主意不願說的事情,就是把人打死了也絕對問不出什麼,就是這麼倔。
他也只好將那點好奇心又壓了下去,認命的回了句:
「成,那我知道了。人我帶走了,會給他買葯的,你放心。」
顧硯此刻就站在房門後面,他下意識的想說,我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呢,多餘加一句買葯的事只不過出於人。道。主義,就是路邊見了阿貓阿狗他也不可能見死不救,何況是個人呢。
就沈棲那個脆弱的腸胃,他要不多提一句,怕對方死在家裡也沒人知道。嘴上說不管死活,但到底沒有那麼硬的心腸,不可能真見著人死。
然而他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替自己辯解:「嗯。」
沈棲還在房門口蹲著,他一會兒抬頭看看唐衍,一會兒又隔著門板想看躲在房間裡面的顧硯。
酒精已經蔓延至他全身,這會兒他其實醉的比剛開始還厲害,已經完全失了神志,他有些分不清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兒,顧硯又為什麼不肯見他。
他覺得很委屈,撇了撇嘴又哭了起來。這次哭得無聲無響的,下巴抵在膝蓋上,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地板上很快就濕了一片。
這其實才更接近他平時的樣子,什麼事都習慣藏在心裡,自己硬扛著。
「欸,都是祖宗嘞!」小情侶吵架鬧分手他跟著遭罪,但唐衍能說什麼呢,當年的早餐宵夜不是白吃的,今兒就得全還回來。
他架起沈棲,最後朝門內喊了一聲,「我們真走了哈,送回家我給你發消息。」
但顧硯說:「不必了。」
那晚之後的半個月里,兩人沒再見過面,也沒有任何聯繫,顧硯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說要斷了聯繫就絕對不主動聯繫沈棲,沈棲則是因為不好意思。
那天唐衍最終沒把酒鬼一個人扔家裡,而是把人帶回了自己家。
後半夜沈棲果然開始胃疼,吃了葯還起來吐了三四次,折騰到後來那點酒精終於散掉了,人也清醒了,回憶起晚上在顧硯家裡乾的一系列蠢事,沈棲把自己埋進被子里,恨不得直接悶死算了。
沒如願找著照片也只好作罷,反正短時間內他實在沒那個臉再去找顧硯第二次。
再見面已經是國慶假期后了。
兩個人說分手是很簡單的一句話,但真要做到老死不相往來卻遠沒有那麼容易,後面跟著一連串的麻煩。
比如他們有共同的好友圈。唐衍在國外待了那麼多年,一回來就想把少的這些年都補回來,宅男不宅家了,見天的約人出去玩兒。
顧硯借口工作推了幾次,國慶七天假唐衍組織去Z省泡溫泉他也因為要出差去外地而沒一塊兒去。
次數多了不光是唐衍,其他朋友們也多多少少不高興了,假裝責怪顧硯架子大,不拿他們當朋友。
所以這回唐衍再在群里艾特他的時候,顧硯沒好意思回絕,緊接著便看見沈棲也在群里回了,說出差沒時間。
兩個人在這點上挺默契,盡量避免著讓彼此碰面。
倒不是說還余情未了,怕見了面勾起什麼傷心事,只是朋友們見慣了他倆恩愛的樣子,不相信他倆能這麼輕易斷了,總還喜歡把兩人放一塊兒開玩笑,這讓顧硯多少覺得有些不舒服、不自在。
難過肯定還會難過,一顆真心餵了狗能不難過么,但既然說清楚了,分手了,就不會再有什麼破鏡重圓藕斷絲連的可能。
人也壓根不需要,一直男,背地裡指不定因為終於離開他而怎麼高興呢。
但顧硯沒打算把這事兒拿出來說,說出來有什麼用呢,讓大伙兒都知道他被個直男騙了心騙了身?就沒必要。
給彼此都留下點體面,和平分手,挺好的。
所以那天唐衍問他為什麼的時候他什麼都沒說,以後也不會跟其他任何人說。
只一個周末,去不了太遠的地方,乾脆約了室外真人CS。男人都喜歡驚險刺激的射擊遊戲,幹完架還能順便吃吃燒烤泡泡溫泉,是個不錯的選擇。
顧硯這回拿出了十足的誠意,提早半小時到的俱樂部,結果有人到的比他還早——譚曉磊已經換好了裝備,正在做。射。擊訓練。
那天包廂里光線昏暗,以至於顧硯這時候才發現原來這人只比自己矮了一點點,他戴著護目鏡,上身只穿了件迷彩背心,因為開。槍。射。擊的緣故背後的肩胛骨若隱若現,看起來尤為漂亮。
顧硯朝射。擊靶上掃了一眼,九環九環十環九環……命中率相當的高,一看就是常玩這個的老手。
姿勢標準,又酷又颯。
「顧哥你來啦!」
見著顧硯,他摘下護目鏡,顯得很高興的迎上來,行頭還是那身行頭,給人的感覺卻完全不一樣了,就好像某頭兇猛的野獸一下收拾起了利爪,露出柔軟的肚腹,顯出乖順馴服的一面。
尤其是他那張還沒有顧硯手掌大的臉,實在是極具欺騙性。
顧硯禮貌性的點點頭,坐到一邊的凳子上。「你玩兒你的,不用管我。」
「來一局?」譚曉磊抬了抬下巴,朝他道,「如果我贏了,待會兒你和我組一隊,怎麼樣顧哥?」
瞥了眼時間,短時間內唐衍他們應該不會過來,與其干坐著等,倒不如玩上幾把。
看了譚曉磊頗為精彩的表現,顧硯也確實有些手癢了,於是爽快的答應了:「成啊,你說怎麼比?」
譚曉磊定的是最簡單的規則,一人十。槍,總分高者獲勝。
他倆是一人一。槍交互著打的,分數你追我趕不分伯仲,顧硯已經許久沒有體會過這種腎上腺素飆升的感覺,很。爽,也很刺激,再看向譚曉磊的眼神時已經不太一樣了。
自從那晚在KTV包廂里加了微信之後,兩人私下聯繫過挺多次,不過都是對方主動找上來的,顧硯有時間的時候回幾句,沒時間就擱置著,等空了再說。
但譚曉磊卻好像半點沒脾氣,下一回照舊來找他聊天。
對方藏著點什麼心思,顧硯不可能不懂。只是他以為譚曉磊是朵菟絲花,卻沒想到人其實是朵荊棘玫瑰。還挺讓人意外。
「最後一。槍。了。」譚曉磊挑眉道。
顧硯往計分板上掃了一眼,前面九。槍,兩人的分數竟然一分不差,也不知該說是兩人實力相當,還是該說湊巧。但顧硯更願意相信是前者。
和沈棲交往之後,那些極限運動他基本不玩了,而槍。械類項目沈棲同樣不感興趣,所以他平時也很玩得少了,但到底沒落下,他對自己的實力是很有信心的。
這一。槍顧硯先。射,子彈上膛,他饒有興緻的問譚曉磊:「如果都是十分,怎麼辦?」
譚曉磊努努嘴,歪著腦袋像是認真思索了片刻,而後笑道:
「那也咱倆一組。唐衍說了,輸的請吃飯,咱倆強強聯合,狠狠宰他一頓。」
一個男人做這樣的動作其實是很遭人嫌的,但由他做出來卻並不顯得刻意,反倒多了一份少年氣。
這人很懂得利用自己的外貌優勢。
顧硯果斷按下扳機:「可以。」
十分。
「好險。」譚曉磊嘴上這樣說著,手上動作卻絕不拖泥帶水,乾脆利落的也扣下了扳機,砰——
也是十分。
「合作愉快啊,隊友!」兩人擊了一掌,然後譚曉磊便就著那個姿勢牢牢地握住顧硯的手掌,緊挨過去將兩人的肩膀抵在一處,溫熱的氣息瞬間貼近顧硯,「如果待會兒咱們贏了,能給個機會和我約會么,顧哥?」
顧硯眼底閃過一抹驚詫,動了動手指想把手掌抽回來,譚曉磊卻不放,剛才比賽時的劍拔弩張延續到了現在,顧硯聳了聳肩,笑道,「為什麼?」
譚曉磊又朝他湊近幾分,帶笑的聲音拂在他耳邊:
「顧哥這是明知故問么?」還能是為什麼,看上你了唄。
顧硯使了個巧力避開譚曉磊的鉗制,朝後退了幾步,而後又朝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譚曉磊挑起半邊眉:「不說話我就當你是默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