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怨念
歲月飛逝之間,沈宴卿沒想到,他還能夠再見著楚炎和趙驚雲。
他曾經是以為他的同門都已經死在了火列的魔爪之下。
他更是怕自己一時生出了幻覺來。
沈宴卿深深的看著楚炎,確認了自己目光所及之處的人,便是實實在在存在著的人。
沈宴卿的呼吸都隨之滯住。
圍看的人見著沈宴卿的神色頓住,方才喊話的那位來自青雲宗的道修又開口道,「你不是么?」
沈宴卿被這青雲宗的弟子拉回了思緒,抬眸,淡淡的對上了他的目光,只是輕輕的看了一眼,沈宴卿沒有多說什麼,起身,往人群之外去了。
見著沈宴卿如此動作,一時間湊過來的人更是驚奇,不過也是不能夠再說了什麼。
沈宴卿到了楚炎的身前。
楚炎的臉色幾乎是震驚的。
他動了動唇,一時竟然是沒說出什麼話來。
沈宴卿看了看楚炎,又看了看趙驚雲,心頭思緒翻湧,卻也是說不出什麼話來。
而在眼下這個時候,是趙驚雲先輕輕開了口,他用著壓低的聲音,喉嚨裡帶著沙啞,「大師兄。」
大師兄……
這樣一個稱呼,是混著滄海桑田之感,落在了沈宴卿的心口,帶著烈烈的灼痛。
他不曾想自己還能夠聽到有人這樣呼喚著自己。
「小師弟。」
沈宴卿竭力剋制了下去的顫動的心緒,對趙驚雲露出了一抹輕輕的笑意。
隨即,沈宴卿又看向了楚炎,忍不住道,「小落呢?」
楚炎抿了抿唇,一時臉色複雜。
沈宴卿的心頭一顫。
他又不由得看向了趙驚雲。
趙驚雲剛碰上了沈宴卿的目光,是低了頭下去,顯然是不願應對這個問題的。
沈宴卿真切的感覺到自己的心頭剛剛燃起來的復甦的火苗又行將熄滅去,一陣荒蕪的感覺幾乎是要傾覆而來。
沈宴卿的心頭酸澀著難以承受。是那樣痛的滋味砸在了他的身上。
「說來話長,師兄。」
楚炎到底是應了沈宴卿的話。
仙船一路順流而去,往天門將開之地去。
靠著窗,沈宴卿垂眸,看著江河之上的波瀾,心中越發難忍。
「師姐將封印鎖和掌門印交給了我以後,便走火列的最後一道門,往火列去了。而後,便是我和驚雲,還有少蝶入幽冥山妖界的事情了,這一場,便是八十年的春秋過去。我們……也是再沒有了師姐的消息。」
楚炎輕輕說著,他盡量控制著自己的語氣,彷彿是平和的說起這件事情,留下沈落還在這個世間繼續存活著的希望。
畢竟,當年沈落是破了烈火魔修的魔障,守護著他們的那個最為勇敢而強大的師姐。
楚炎堅信著。
沈宴卿的心頭思緒翻湧,到頭來也是匯成了荒涼的痛苦和寂寞。
走到了這一步來,他是不能夠怪任何一個人的。
如果要怪著誰,那也只能夠是他自己。
他是懦弱又虛偽的那一個,而今的所有苦果,都落在了他的心口,折磨著他,鞭笞著他,是他罪有應得。
「大師兄,師姐進入火列的時候,修為是更深厚的了。即便是這些年沒有了消息,但是我相信,師姐一定會回來。」楚炎又道。
沈宴卿輕輕的將目光從江河之上收了回來,他對上了楚炎的目光,「是我……我是該留在你們身邊的。」
楚炎頓了下。
誠然,這也是他的心結。
在清原最為落魄的時候,他原本以為能夠依賴著的大師兄,竟然是離開了清原。
他心中對此的怨念是沉積著的。
但是,有時候想來,沈落對沈宴卿的念想,都是相信著他能夠回到清原,重振清原,那他……又有什麼好怨恨的呢?
「已經過去了的事情,便沒有說起來的必要了。大師兄,你這些年來怎麼樣?」
楚炎換了輕鬆一些的語氣,眼神也是盡量柔和了下來。
這些年……
沈宴卿的心頭一時亂的很。
想及這些年,他根本不想提起自己在山中修鍊清獵刀的時候所受的苦和突破內府的魔障的時候是多麼的煎熬,他只是獨獨念著,在一盞青燈微弱的光之下,他心頭不斷想起的人,是他的師妹。
是一路來他執念深重才終究失去。
原本他以為自己用這八十年的光陰,是將這個人徹底的化在了那一紙靈符之間,永遠的刻在他的骨血深處,隨著他走完往後的路,但是在見著了楚炎和趙驚雲的那一刻,他分明感覺到其間的燒灼。他渴望著自己伸出手所觸碰到的人是沈落……
可是,片刻的遐思,化成了更荒涼的寂寞。
他隱秘浮起的渴望,又一次狼狽的落了空。
「我過得還好。」沈宴卿坦然,「天域州……」天域州亂的很,戰王府上也出了許多事情,沈宴卿想來還是道,「王族之地,還算安逸。」
楚炎點了點頭。
「那便好。」他淺淺笑了一下,「大師兄,這次是有什麼打算?」
沈宴卿道,「修鍊出關,聽聞天門之事,便奔赴過來。清原……也想回清原看一看。我想,我是應該回到清原了。」
楚炎頓了下,他瞭然了沈宴卿的意思,接道,「師兄一直是清原的掌門,何來回不回一說?在師父和師姐的眼裡,在我和師弟的眼裡,都是如此。」
沈宴卿的心頭一緊。
酸澀而又自怨的滋味翻湧了上來。
「師姐在去火列之前,是將掌門印交給了我。她相信,相信師兄會回到清原,在她的心裡,你才是擁有著掌門印的清原的這一代的掌門。」楚炎用堅定的聲音道。
沈宴卿聽得如此,心頭翻湧更甚。
在沈落的心裡,也是仍舊相信著自己的么?
在自己離開清原的前夕,與他說起那些話……誠然是如他想的一樣,只是沈落一時的怒話……
「我一定用心守清原。」
沈宴卿對上楚炎的目光,好像是說出了某種誓約,用著堅定的聲音,也是給自己的交代。
楚炎愴然笑了下,「如果是師姐聽到了這句話,那該多好啊。」
沈宴卿的呼吸一滯。
楚炎立刻是又笑了下,「無妨,師兄,這話,你是會和師姐說起來的。」
沈宴卿的心頭起伏著。
他比誰都如此希望著。
小落……他還能夠見著一面么?
沈宴卿難以克制著的情緒,他竭力希望著自己的貪求都能夠壓制下去。
他不應該再懷有什麼奢望。
是能夠在夢境里和沈落重逢一次,那都是十分好的。
仙船快行,沖著天門之地的方向去。
天門之地。
天門大開,乃是百年難得一遇之景。
此次天門大開之地落在了江岸,在幾日以來已經是聚集了一眾又一眾的道修,乃是盛況非凡。
在仙船停在了渡口之後,船上的一眾人紛紛而下。
沈宴卿、楚炎、趙驚雲和少蝶四個人一道走著。
只見眼前之景盛大尤其,彷彿是一幅浩蕩的畫卷鋪開在了江岸之上,山間巍峨,其上盤旋著滾滾的真氣,似乎是在等待著天門的將啟。而在山下,落座著一處巨大的烽火石台。在石台之下,是圍繞著到來的一眾道修界之人,而在石台之上,此時正是有兩方正交手著的人。
一道穿著烈火一般的紅衣。
一道是穿著道修界素來可見的素衣。
「是火列和青雲宗的人,已經是打過了兩日兩夜了,皆是想要奪得最為接近天門真氣的所在。」
清原一行在石台下落腳的時候,聽得先來的一眾道修如此交談道。
「師兄,你怎麼打算?」
楚炎詢問道。
沈宴卿淡然,抿了抿唇,「天門真氣乃是對修為大有裨益的,我這次來也是為了這個。」
楚炎點頭,「而今師兄在,我便是不必去做這些不擅長的事情。我修的符咒之道,真氣並不像師兄這樣盛大,在走這一趟的時候還時常在想,是不能夠奪取天門真氣又應該如何?還好師兄在,我便能夠觀戰了。」
沈宴卿聽得楚炎的話,是能夠感覺到他的心酸的。
分明楚炎不必去承受那麼多,他這個做師兄……唔,而今是做掌門的,是要把自己的責任肩負了起來,這才是他應該走的路。
沈宴卿如此想,輕輕抿唇,對於此間事情也是愈發堅定了。
「嗯,師弟,天門之事,我會竭盡全力。」
沈宴卿肯定道。
楚炎笑了下,「相信師兄。」
此時,烽火石台上還在戰鬥之中。
「火列的人,當真是厲害得很啊。」
「是……自從清原消亡以後,這修真界之間,又有哪一個門派,敢說是能夠壓制火列呢?」
「唉……還好這些年火列大魔未曾出世,否則這修真界可是會亂成了什麼模樣,而今火列的人也是來爭奪天門,我們是不是,要去幫一幫青雲宗?」
「幫青雲宗么?何必是如此?青雲宗這些年來頗有些想要稱霸修真界的意思,所幸能力不夠,方能夠讓修真界勉強維持了原本的模樣,對於我們來說,不管是青雲宗問鼎,還是火列問鼎,那又是有什麼區別的呢?還是看他們相爭去吧!」
「唔……還是道友說得有理。」
沈宴卿默默聽著一眾人的交談,心中揣摩著自己是要如何做。
而他對於青雲宗,那是早有積壓下來的怨氣。
正如執刀門刑刻雲當年與他所說,如果青雲宗李顯在海潮之上那個時候並沒有包藏禍心的話,或許他的師父是能夠成功封印了境祁的。
這筆賬……沈宴卿想,一定是要算的。
而在此時,火列魔修和青雲宗正是殺得不可開交之時,沈宴卿抬眸,看著天門之處,那裡已經緩緩斑駁的光彩,看起來是即將要突破而出了。
火列魔修是在此時布下了一道魔陣來,轟然將烽火石台圍截,將青雲宗的人困在陣中,而將烽火石台之下的人都隔絕在外。
「這……」
楚炎一驚。
沈宴卿暗自用自己的真氣窺探了一下陣法,低聲道,「無妨,且看他們相鬥。我的內力,能夠破開這個陣法。」
沈宴卿淡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