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霍驚堂不敢動,他太害怕是幻覺了。
可是頭頂沒再傳來趙白魚的聲音,又怕真的是幻覺,忍不住急巴巴抬頭看去,便撞進了趙白魚盈盈溫柔的眼睛里。
「太醫……太醫!徐!」
聽到霍驚堂急切驚恐的吼聲,嚇得外間的太醫、徐神醫和硯冰等人都以為出大事了,連滾帶爬跑進來,結果看到睜開眼睛的趙白魚都愣住了。
硯冰破涕而笑,和秀嬤嬤並肩而站,倆都哭得跟淚人似的,後頭的魏伯也是悄悄紅了眼眶。
「愣著做什麼?」霍驚堂皺眉:「過來看看小郎的傷勢。」
距離最近的太醫甚至能看到霍驚堂臉上沒擦乾淨的痕迹,心裡還沒來得驚嘆一句就被霍驚堂凶煞惡鬼般的眼神給瞪得縮起肩膀,埋頭匆匆跑去查看趙白魚的情況。
瞧著吧,再怎麼為情所困、為愛心碎,人屠還是人屠,混世魔王還是混世魔王,砍蘿蔔似的一刀一個人頭,那是真的凶。
低頭檢查趙白魚傷勢的確朝著良好的方向恢復,臉色還是蒼白,沒甚血氣,精神頭還不錯,不是迴光返照,嘴唇沒點血色但是不起皮,說明小郡王照顧得好,沒讓昏迷中的小趙大人缺水。
瞧著虛弱了些,目光和神色都很柔和,還會語氣溫和地說:「辛苦你們了。」
熬夜數日還經常被大呼小叫,動不動威脅掉腦袋,身心俱疲的太醫眾們頓時感覺一股柔和的春風迎面而來,感慨小趙大人名不虛傳,果真人如君子玉。
……他們大概忘了眼前病弱溫和的趙白魚也干過手起刀落的事。
不過人醒了便是幸事。
「沒有大礙,傷口恢復情況良好,血氣不太好,慢慢調養過來就行,注意別太勞累,還是要好好注意前期的療養,小心留下病根,不然老來難受。」
徐神明的叮囑和老太醫的叮囑幾乎一致,該交代的交代完了,便都離開,路過硯冰等人時還不停使眼色,給人小兩口留個單獨相處敞開心扉的空間。
硯冰還懵著就被秀嫉瘢拉走了。
「我還想跟五郎說說話。」到了外間的硯冰小聲說出他的想法。
秀嬤嬤:「以後多的是時間陪五郎說話,這會兒便先讓給小郡王。再不說點體己話,我都怕小郡王會當場心神崩潰了。」
硯冰懂這道理,所以他只是說說罷了。
裡屋。
水漏滴答,響得很有規律。
「我都聽見了。你這些時日,在我耳邊說的話,我都聽見啦。」趙白魚語速很慢,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話,抬起手摸著霍驚堂憔悴的臉,被他反握住手,掌心感受著被胡茬戳刺的瘙癢。「抱歉,嚇到你了。」
「那以後別這麼嚇我了。」霍驚堂趁機要承諾,「這段時日我很後悔成親時的誓言沒說同生共死,那時候以為戰場兇險,說不定我哪天就死在你前頭,總不能讓你殉情,也不希望你守寡……可以不守寡但是別告訴我,不然我做鬼也會氣得活過來。」
趙白魚被逗笑。
霍驚堂直勾勾地看他:「小郎這次差點嚇得我魂飛魄散,心碎到現在都沒粘起來,估計還落下些什麼容易心悸、心痛的毛病,所以小郎得賠償我。」
趙白魚笑看著他,很配合地問:「要怎麼賠償呢?」
霍驚堂定定地看他,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個吻:「趙白魚,陪我同生共死吧。」聲音顫抖地說:「你說你是為我才回來的,我相信了,一輩子都會信,所以不要再拋下我。我發誓,我會努力活在你後面,不會讓你面對我的死亡,也不會讓你一個人面對自己的死亡。」
他熬過擔驚受怕的苦,便不希望趙白魚也嘗到那滋味。
趙白魚很想打趣一句信佛的小郡王怎麼能動不動就說死不死的,但是霍驚堂太認真了。
他似乎就等著趙白魚點頭,便能將餘生都用來執行他此刻發的誓言。
霍驚堂想和趙白魚同生共死,又捨不得趙白魚殉情,所以他會努力活在趙白魚後面。
無論是失去愛侶的悲痛,還是殉情的恐懼,都由他來承擔好了。
趙白魚小聲說:「怎麼行?太欺負你了。」
霍驚堂:「我委屈些,吃點虧沒什麼,小郎以後記得對我好一些,不要再說誅心的話了。」
他抱怨著,不在乎做人丈夫的,需要撐起的強大臉面,兀自添油加醋地訴說他多煎熬才等到趙白魚醒過來,最好能讓小郎君心疼壞了,再也不敢隨隨便便拋棄他。
「我現在想起來,心口還一抽一抽地痛。我懷疑我的心臟肯定是嚇壞了,得小郎安慰才能把它哄好。」
「那……」趙白魚遲疑一瞬:「我親親?」
霍驚堂靜默片刻,深吸口氣,抬手蓋住自己眼睛:「算了。」
趙白魚剛醒,反應有些遲鈍:「嗯?」
霍驚堂嘆氣:「你還傷著,我也累得沒力氣……算了。」幾天幾夜沒怎麼休息,大悲大痛大喜都接踵而來,早該累得沒精力說話了,居然還能有這心思。
語氣輕飄飄的,還挺惋惜:「算了,欠著。」
寧賒欠,也不能吃這虧。
趙白魚:「……」
不過這話點醒了他,霍驚堂的狀態很不好,不修邊幅另說,從精神到軀體都散發著急需休息的信號,再強行保持清醒隨時都會猝死。
「霍驚堂,陪我休息好不好?」
「累了嗎?」霍驚堂立刻關切地詢問:「你休息,我看著你。」
趙白魚才發現從他醒來,霍驚堂的目光就沒離開過他的臉,也沒放下他的手,好像到現在都不敢相信他真的醒過來了,所以得時刻盯著、碰著,才能讓他有安全感。
「剛才的約定,同生共死的約定,我答應你了。除非生老病死、天災,否則不會丟下你獨自走了。如果世上真有神佛,有黃泉路,有輪迴台,我一定在那裡等你。」趙白魚勾住霍驚堂的尾指,大拇指碰了下他的大拇指,抬眼說:「蓋章了。君子一言九鼎,我騙神騙鬼也不騙你。」
霍驚堂直直地看他。
趙白魚:「霍驚堂,陪我一塊睡好不好?」
霍驚堂慢慢低頭,親了親趙白魚的下巴,低低地回應一聲:「好。」
趙白魚笑了笑,神色疲憊,顯然說了這麼久的話已經耗光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精力,但他還堅持看著霍驚堂把卧榻拉過來,放在床榻旁邊,看他躺上去,合上雙眼,等了好一會兒才又沉沉睡去。
霍驚堂驀地睜眼,下意識伸手去試探趙白魚的鼻息。
氣息微弱地拂過手指,霍驚堂才能安心地收回來,緊繃多日的精神終於鬆弛下來,疲憊鋪天蓋地地倒下來,迅速淹沒他的神智,將他拉進安穩心定的黑甜夢鄉里。
夢裡有趙白魚,是無災無難,福如山嶽,鮮衣怒馬的小郎君。
趙白魚醒來的消息先在皇宮裡傳開,接著飛向前朝,最後才傳遍京都府。
樸素的老百姓們深覺祈福供燈有效果,便挑了個日子分別湧進洪福寺和寶華寺多添香油錢,保證他們為趙白魚點的那盞燈能燃久些,攢起來的福氣也能延長些、用久點。
前朝百官都知道趙白魚驚險地渡過死劫,關係好些的,倒是想來拜訪,奈何皇宮大內不是能隨便進出的地方。
十來道請旨探望的摺子也僅允許通過四道,一道是霍驚堂替魏伯、硯冰他們求的,雖無血緣更勝似親人,何況是霍驚堂開口,元狩帝沒法不同意。
一道是陳師道,既是趙白魚恩師,如今又是元狩帝的左臂右膀,自然得給他個面子。
第三道和第四道分別是康王和趙家人,前者求元狩帝,後者是謝氏求到了太后那兒。
同樣是母親,太后最能感同身受謝氏的痛和悔,加上心有虧欠,便同元狩帝開了這個口,同意趙家人再次入宮探望趙白魚,不過得等趙白魚傷勢再好些,免得情緒受刺激。
而趙白魚見別人時,霍驚堂都陪在他身邊。
硯冰和秀嬤嬤進來,瞧見已經能起身靠坐著睡榻的趙白魚便疾步走來,停在兩步距離內,打量著趙白魚,眼神中難掩心疼之色。
秀嬤嬤不住念叨:「瘦了,太瘦了。不過醒來便是好事,嬤嬤明天就去寶華寺燒香還願,祈禱我們五郎從今往後否極泰來,災厄遠離。」
硯冰連連點頭:「我這些時日從太醫那兒學了好幾個葯膳秘方,保准既能養好五郎的傷,補回血氣,不留刀疤,還能強身健體養出肉來。」
趙白魚含笑問:「學業沒落下?」
「哪能!」硯冰驟然提高音量,過了片刻便心虛說道:「五郎都這樣了,我哪還有心思忙功課?五郎真嚇死我們了。」
一想起趙白魚生死不知的消息傳回郡王府時的兵荒馬亂,硯冰還心有餘悸,十分依賴地小跑兩步,無視霍驚堂護食的惡狗眼神,把腦袋伸過去要趙白魚摸一摸才能安心。
趙白魚從善如流地摸一摸,笑眯眯說道:「是我不好,嚇到你們了。」
硯冰趕緊反駁:「五郎沒有哪裡不好,錯的是心腸歹毒的昌平。堂堂帝姬,不為民為國謀福祉,盡耍些陰私手段害人,要良心沒良心,要忠孝沒忠孝,要仁義沒仁義!平白多活這些年卻不如個三歲小孩更懂做人的道理!」
眼見他、秀嬤嬤和魏伯滿臉憤憤不平,提到昌平時更是深惡痛絕,本以為是因昌平一刀害他九死一生方才如此厭惡她,現下看來似乎不簡單。
回想昏迷時隱約能聽到霍驚堂說話,好像提過趙家人知道換子真相,莫非硯冰他們也知道了?
趙白魚尋思了會兒,便問:「你們都知道了?」
硯冰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
秀嬤嬤和魏伯同時點頭。
秀嬤嬤既容易心軟又偏愛趙白魚,剛知道五郎擋刀,接著得知換子真相,心是真的快碎了,一遍遍埋怨她太粗心,竟沒能早些察覺五郎和謝氏的相似之處,更是懊悔她照顧趙白魚的頭幾年裡,也曾因昌平而對他帶有偏見。
想起來便覺心痛得難以呼吸。
秀嬤嬤也顧不得小郡王凶神惡煞的神色,擠了過去,拍著趙白魚的手,淚眼婆娑道:「苦了我的五郎。那昌平心惡,嬤嬤我卻和趙家人一樣心盲,這賊老天怎麼偏偏作弄五郎?可別跟我念叨什麼天降斯人,餓其體膚的話,哪有這麼作賤人的呢?」
硯冰小聲:「嬤嬤既怪老天,怎麼還去寶華寺、洪福寺還有其他幾個稍有名字的寺廟裡都點了燈?」
秀嬤嬤抬眼瞪過去:「我求的是給福氣的神,不是求老天。小孩子不懂少插嘴!」
硯冰心想廟裡供的是佛,也不是神啊。
三人中心情最複雜的人是魏伯,他沒料到原來當年被錯喂洗髓丹的小嬰孩竟是五郎,一時間心酸、慶幸和懊惱湧上心頭。
心酸於五郎遭此大難還能保持一顆赤子之心,越難得,越可貴。
慶幸於洗髓丹餵給五郎,洗乾淨他奇經八脈里的毒素,保他二十年無病無痛,卻也斷絕五郎被趙家人認出身份的唯一可能,因此心生懊惱。
可是轉念一想,若是沒有洗髓丹清除五郎打娘胎裡帶出來的毒素,其孱弱的身體怕也是熬不到趙家人發現真相的時候。
當真是一飲一啄皆有定數,任他如何感慨,因果都已落地成局。
魏伯說道:「昌平其心可誅,當年故意調換五郎和趙鈺錚,害五郎多年來遭受不該背負的偏見和苛待,好在此事已經傳得沸沸揚揚,無論民間還是達官顯貴都是一邊倒的同情,連之前……之前五郎令人將貪官惡吏的腦袋掛在公主府門口,因此被攻訐不孝,在真相出來之後,沒有酸儒再敢開口。」
硯冰搶話:「就算有人想顛倒黑白,也會被京都百姓打得不敢出門。」
趙白魚笑了,「聽這話莫不是真有糊塗蛋站在大眾對立面?」
硯冰重重點頭:「確實有沽名釣譽,自詡眾人皆醉他獨醒,非扯什麼生恩養恩……不是,昌平也沒養過五郎啊!聽說話剛說完就被打斷牙齒和一條胳膊,家門口還被潑糞,不敢再出門了。不過不用同情這酸儒,人們打他倒不只是他故意攻訐五郎,還因為他為了錢把女兒嫁給一個病癆鬼,不到兩年,那病癆鬼死了,女子便想改嫁,家翁也同意,偏這酸儒非說烈女不侍二夫,堅決不準女子改嫁,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劈頭蓋臉便罵女子不知羞恥。那女子麵皮薄,回去便投了井。」
趙白魚最厭惡這等酸儒,當即說道:「蠢毒至此,怎堪為人?」
大景中前期民風開放,對女子的束縛並不嚴苛,女子和離還是二嫁、三嫁都不是見不得人的事,沒有太封建的貞潔觀念。
「不說這些惹人心煩的話,說點喜事沖一衝病氣。」霍驚堂一邊說一邊自然地擠開硯冰和秀嬤嬤,他那比常人高出一大截的身軀幾乎快籠罩住趙白魚了。
彷彿王母划的銀河,硬是隔開趙白魚和硯冰等人的親昵互動。
他還振振有詞:「小郎傷還沒好,只能我費心護著了。」
這話一出,真就鎮住他人了。
雖然見著趙白魚,可惜沒能聊多長,因為陳師道來了,他們只能退出裡屋,留師徒二人說說話。
霍驚堂退出時,心不甘情不願:「我到門口守著,有事兒喚一聲,不用太大聲,我都聽得見。」隨即看向陳師道,輕聲說:「陳尚書的話也別太多了,尤其朝堂上的事少說些,太醫說小郎得靜養,心事不能太多。」
他知道陳師道當初慫恿趙白魚去兩江的事,知是好心、是看重,但霍驚堂不領情。
陳師道骨子裡恃才傲物,脾性不好,朝堂上見誰懟誰,現下卻沒吹鬍子瞪眼,而是擺出逆來順受的模樣。
等室內只剩下二人。
趙白魚開口:「恩師別怪小郡王出言莽撞,他現在心裡害怕,一顆心全偏向我這裡來了,連陛下都敢指著鼻子罵。」
陳師道沒怪霍驚堂。
他坐下來,望著趙白魚長嘆一口氣:「為師得和五郎說聲對不起。」
趙白魚一驚:「恩師何來錯處?是我該道歉才對。」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一撓額際,笑笑說道:「我……恩師和諸位大人是為我好,我偏激衝動了些,倒叫你們牽腸掛肚,本是我不該——」
「五郎可以不用這麼懂事。」陳師道蒼老厚實的手蓋到趙白魚頭頂,如慈愛的長輩那樣輕撫幾下,認真地同他說道:「我和你道歉,一是以恩師的身份,道聲恩,名不副實,該清楚你的秉性,更該以身作則,反倒不懂你、不如你。二是以官的身份,朝廷命官父母官,上忠君王,下愛子民,我沒做到。不敢諫爭如流,便是諂媚於君王,算得了忠君嗎?百姓蒙冤,我卻著眼於朝廷的挾朋樹黨,愛民如子了嗎?」
「為人師表不合格,做人父母官也做不到位,為師該和你道歉的。」
趙白魚定定地望著蒼老了許多的恩師,眼眶紅了一圈,封建時代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父為子綱,能低頭道歉說明恩師是真的愧悔不已,紫宸殿當日說不想活了的話也是真的刺傷恩師的心。
唯有縱容偏愛他,才會愧悔傷心。
趙白魚雙掌併攏,抬過頭頂,拱手一拜:「學生慚愧。」
陳師道拉下趙白魚的手,拍了拍,同他說:「切忌情緒起伏太大,小心傷到五臟六腑留下病根,老了有你好受的。」
接著聊些別的事,說陳芳戎知道他擋刀的事之後,連續數天來信,每封信暗搓搓指責他老子。
「哪有小子指責老子的道理?別以為用詞隱晦我就看不出來,他那手好文章還是我教的!我看明年任期結束,他也別調回京都了,礙我眼、傷我心。」
「知道戶部副使這老小子嗎?不知打哪猜出你的身世,直接在早朝後莽上去問趙宰執。結果你猜怎麼著?」陳師道眼睛瞪老圓,捻鬍子的速度飛快:「趙伯雍這老小子認了!他承認了!」
「當天這消息便甚囂塵上,京都府內無人不知,酒樓里的說書第二天就編出狸貓換太子的新戲,場場爆滿。欸,我就奇了怪了,趙家人真沉得住氣,愣是沒派人砸場,任由真相和謠言滿天飛,倒像是樂見其成,為你正名。」
頓了頓,陳師道放緩語氣說道:「倒是沒想到,原來五郎才是名副其實的五郎,趙家將你二人戶牒調換過來,卻是陰差陽錯,撥亂反正,冥冥中該物歸原主。」
他想起之前堅持喚他四郎的固執死板,不由失笑。
「你與趙家人如何相處,是你的私事,你怎麼想就怎麼做,別管外頭一些酸言酸語。任性些,放縱些,自私些,你大可如此。」
趙白魚碰了碰鼻子,彎起唇角,點頭應聲。
陳師道又說了些別的事,意猶未盡時,霍驚堂在門口又咳嗽又敲門,說小郎需要休息其實就是想獨自霸佔趙白魚。
一看到佔有慾極強的霍驚堂,陳師道的表情和眼神都很不善,臉色鐵青,鬍子一抽一抽的,要不是地位和武力差個十萬八千里,必然要衝上去拚命的。
可憐他才反應過來霍驚堂和趙白魚的夫妻關係是來真的!
不是狗屁的知己,更不是知人善用的主公,分明一開始便包藏禍心,圖謀不軌,居心不良!
還「婚後等幾年,各自和離」,一臉正直地勸他放棄死諫陛下解除婚約……不是,他怎麼說得出口的?他霍驚堂怎麼有臉欺騙一個善良的老人家?
陳師道暗搓搓對霍驚堂指指點點:「為師前兩日傷心得病了,一把老骨頭還天天跑陛下跟前請旨,便是為了見你。好不容易見著了,可憐我們爺倆沒說夠三刻鐘……當然為師沒別的意思,郡王只是太擔心你。是,小郡王是偏私了點,自我了點,霸道蠻橫了些,確實是關懷你——」
趙白魚連連點頭,溫聲細語說道:「他是被我嚇壞了,沒安全感,恩師莫怪他,我同他多說說,慢慢來,總能緩過來。」
陳師道梗住,欲言又止。
五郎神色太純良,大約是真聽不懂他的內涵。
罷了,小夫妻才剛經歷生離死別不亞於燕爾新婚,感情正濃烈時,便是瞧見對方蓬頭垢面也能愛得要死要活。
「你休息,我先走了。」
「老師慢走。」
「……」
理解是理解,毫不猶豫送別還是傷害了一顆老人心。
離開紫宸殿的路上,陳師道問硯冰:「五郎和臨安郡王這是什麼時候……」豎起兩個大拇指互相勾了勾,一臉神神秘秘。
「啊?」硯冰先是茫然,而後紅了耳朵,支支吾吾:「成親當晚……」
陳師道聽不分明,捏著鬍子豎起耳朵聽:「什麼?」
硯冰:「成親當晚便、便是夫妻了。」
「!」陳師道直接拽斷了他的鬍子,殺心四起。
硯冰:「……」
趙白魚又在紫宸殿住了半個月,元狩帝沒發話,霍驚堂倒是迫不及待收拾東西帶他離開。
「皇宮不是個好地方,能跑趕緊跑。」
這話實際針對元狩帝。
皇宮裡住久了的確不是好事,趙白魚因此沒意見。
暖閣除了幾件換洗衣物便是大量藥材,甭管有用沒用都薅走,霍驚堂從不放棄每一個薅元狩帝羊毛的好機會。
收拾得一乾二淨,趁元狩帝還在上早朝,霍驚堂令人大包小包帶著行李出暖閣,他本人則黏著趙白魚,寸步不離。
剛出暖閣便見到台階底下不知等了多久的謝氏和趙伯雍,兩人皆形貌憔悴蒼老,前者鬢邊有了零星的白髮,後者大半的頭髮都白了,背也佝僂下來。
素來看重儀容儀錶的宰相和宰相夫人也不知多久沒照過鏡子了。
他們看到趙白魚,面色激動,上前兩步便意識到唐突,趕緊停下來,眼巴巴地瞧著他。
霍驚堂:「走吧,當什麼都沒看見。」
趙白魚:「從我昏迷到養傷的這段時日,趙家人來了很多次嗎?」
霍驚堂不太情願地回他:「有事沒事逮著機會便來。」
趙白魚是驚訝的,原著里的趙家人知道真相后還把趙鈺錚當親兒子寵……不過本該登基的太子已經自裁,劇情線崩如山塌,趙家人的態度倒不是沒有發生轉變的可能。
「讓我和他們見一面,」趙白魚看向霍驚堂:「好不好?」
霍驚堂:「我說不好,你便放棄見他們?」
趙白魚理所應當:「自然。」
霍驚堂要笑不笑,沒忍住把臉撇一邊偷笑,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才沒當場嘚瑟地抖腿。
太乖了太乖了,想親。
「咳。」清清嗓子,霍驚堂假嚴肅:「最多一刻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