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中流矢張郃身死 破曹魏…
孫子云,置之死地而後生,投之亡地然後存;又雲兵形象水,水之行,避高而就下。這些道理似乎都為馬謖的行動提供了佐證,但他忘記了兵家之法,在於應變,一味地效仿,脫離實際,終究是行不通的。但初次執掌軍隊的馬謖註定不會知道這些,他還在那裡等待著,等待張郃來攻,他來守,循環往複下,敵軍懈怠疲憊的時候就是他斬將破敵的絕佳時機。
但張郃是何等人物,這位從董卓之亂就開始帶兵的人,敗過,也勝過,在袁紹麾下被稱為河北四庭柱之一,投了曹操,又是五子良將之一,如今曹魏柱石般的人物,又怎會看不透這些小伎倆呢,更何況他本人就以料敵機先成名。
他站在南山腳下,抬頭向上看,這座山確實險峻,徒手攀登尚且艱難,如果還要拿著武器,披著鎧甲,冒著蜀軍的飛石箭矢,簡直是要拿命去填,而這條路也是狹窄,兵力再多也只能數人並排,易守難攻四字確實當之無愧,不過幸好,這座山並不用去打。
他喚來樂綝,命他將南山與山下小寨分割開來,每百步設營寨,架木牆,結硬弩,入口要道設重兵,日夜巡邏。「隴西的地形我還是熟悉的,近來乾旱,像這種山,山上必定無水,只要控制水源,不出數日賊軍必然慌亂,到時攻守之勢轉換,我軍遠道而來卻能以逸待勞。」他為部下鼓勁,同時自己也滿懷信心。
諸將轟然領命而去,而馬謖此時還在叮囑麾下將校小心迎戰,全然無法控制戰局走向。當他看到魏軍竟無半點攻山打算后,也沒有絲毫的辦法,還在幻想著就這樣對峙下去也好,完全把王平關於山上沒水的判斷拋之腦後。這個問題開始還沒有顯現出來,半日後,將士隨身攜帶的水囊已經見底,四處尋找卻發現山上沒有可以補充的地方,起初將士們還算鎮靜,但一夜過後,愈加口渴不耐,更有蠻兵從軍者,大聲喧嘩,慌亂情緒迅速蔓延至全軍,各級小校不斷彈壓、分化、寬慰,事態才沒有進一步惡化。馬謖坐在中軍帳中聽著外面嘈雜的聲音,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但已經太晚了。
他接連派出數隊人馬下山取水,但無一例外的被驅趕了回來,還帶回來四周水源斷絕、魏軍重重圍困的消息。馬謖在大帳里憤怒地把桌子掀翻:「這分明是攻心的計策!傳令下去禁止在軍中杜絕此類言語,亂我軍心者立斬。」左右苦苦相勸,馬謖這才冷靜下來,「丞相待我如親子,我怎能不以死相報。張休,你帶領兩千人先行,我自提大軍跟上,生死存亡,北伐大業就全賴諸位了。」張休是裨將軍,與李盛、黃襲一起作為馬謖的統兵副將,而他們倆帶著少量兵力在水道埋伏,被發現是遲早的事。
此時山下的王平已經等來了丞相的命令,丞相怒斥了馬謖,責令他立刻下山,當道紮營。承諾自己將親自帶兵前來,並且已經命魏延、高翔前來支援。王平苦笑不已,太遲了!張郃的大軍已經把南山圍的水泄不通,此時兵力上的巨大優勢完全的體現出來,自己的千餘人完全找不到破局之法,只可惜丞相苦心謀划的北伐竟然輸在一介書生的手裡,他重重地砸了一下桌子。雖然一字未說,但悲憤懊惱之情溢於言表。
這時,外面魏軍突然慌亂起來,不少人都在大聲呼喊。王平馬上下令集合全軍,試著尋找機會。
「什麼,你說什麼?剛才下山突圍你射到了一個軍官?別人還喊他張將軍!你沒有看錯、聽錯吧。這可不是兒戲。」馬謖大聲的對著一名曲長喊道,曲長從軍多年,知道這是立了大功,同樣激動:「將軍,沒錯,絕對是個大人物,我一箭射在了他的膝蓋上,曹魏的人就都慌了,大聲喊著張將軍張將軍,將校士卒都發了瘋的往上撲,得虧張將軍帶兵堵住,要不我也看不到將軍您啦。」曲長口中一連串將軍聽得馬謖有點發懵,轉念一想如今能出現在這裡的又是姓張的領兵之人想必就是張郃了!張休在旁邊肯定了曲長的說法,又說:「這曲長本是蠻夷,擅長淬毒,那箭上就被抹了毒,賊人必死無疑!」
馬謖原本跟在諸葛亮身邊養氣的本事學到不少,喜怒往往不形於色。但聽完張休的兩句話,還是無法控制住渾身顫抖的身體,他搓著手,來回踱步:「你這何止是大功!簡直是奇功!傳我將令,集合全軍。」馬謖儘力讓自己鎮靜下來,他長期跟在諸葛亮身邊參贊軍務,深知不可把全軍安危繫於一個尚未證實的消息,但他也知曉此次北伐對於益州的重要性,因此別無他法,再等下去必敗無疑,一旦魏軍長驅直入,真斬他全家也不值一提。
馬謖猜的不錯,中箭的正是張郃,這位張將軍正在前線視察敵情,卻不料正遇妄圖到衝下山來的蜀軍,其實距離不是很近,加之又是晚上,射中人本來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況且張郃甲胄精良,尋常弓弩根本射不透,於是見到敵軍衝來,張郃不退反進。但偏偏就有一隻箭矢順著鎧甲之間的小間隙里穿了進去,直挺挺的扎到肉里,張郃本來還在和副將說著蜀軍士氣將墮,卻緊接著跌下馬去,眾將有的慌亂的前去攙扶,有的趕緊去尋隨軍醫官,緊張氣氛一下子蔓延到前線,眾將士議論紛紛。
這就是剛才王平聽到的嘈亂之聲的由來,但無論他多麼機智,也不可能預見到堂堂大魏左將軍竟然死於一曲長之手,他還在猜著到底是怎麼回事。此時魏軍的慌亂仍在持續,原本眾人看到是膝蓋中箭還暗呼僥倖,但等扒下甲胄,撕開褲腿,發現傷口已經變黑,眾人便開始咒罵蜀軍不講武德。可這卻起不到絲毫作用,普通的士卒擔憂驚懼,將校軍官也不知道他日陛下問起該如何交代,更為關鍵的是,張郃作為一軍主帥,竟然一句話也未留下,既沒有後續的軍事安排,也沒有確定這隻軍隊的繼任指揮者是誰,當然這也怪不得他,誰又能想到這回事嘛!
張郃就這樣躺在地上,誰也不敢去動,都在等著醫官前來,約摸一刻鐘,醫官帶著藥箱望聞問切了一番,搖了搖頭,謹慎的說道:「這是來自南中的劇毒,蜀中常有蠻人使用,朝堂醫官們也無計可施。」樂綝立在一旁聽得真切,不禁悲從中來,雖然他與張郃相處時間不長,但張郃作為老將軍,樂綝自小時候便聽聞種種事迹,為之傾倒,如今一箭就倒在這裡,如何不悲?一些將士受張郃恩養多年,面有戚戚,有的甚至哭了出來,一時之間,晚風瑟瑟,頗有悲涼肅殺之感。但這畢竟是在戰場,況且又身居前線,樂綝很快清醒下來,一邊下令儘快收攏遺體,一邊命令士卒依令不動,各安其職。
王平在外面聽著對面隱約傳來嗚嗚嗚嗚的哭泣聲,心中更加疑惑,這時山下有一馬謖的信使衝下山來,帶來信件,不是軍令嗎?王平狐疑的拆開來,心中馬謖詳細陳明了情況,並說張郃可能已經身死,望王將軍伺機而動。王平震動不已,兩軍剛剛交戰,敵軍主帥便中箭身死,這怎麼看都覺得蹊蹺,但敵軍優勢在手,又何必用詐死的詭計多此一舉呢?
王平定了定心神,「你說你下來的時候魏軍都心不在焉?」
「不僅如此,還略有慌張,面有哀容。」
「你可還有餘力?能否返回山上替我與馬將軍說我將傾力一擊,望他配合。」那信使不多說什麼,轉身便回。
此時,他的無當飛軍也已經集合完畢,王平敢出擊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這支從南蠻招募的勁旅,他站在軍前,無需多說什麼,只承諾此戰若勝,賞格翻倍!如果一戰得隴西,些許錢帛又算得了什麼?而這些蠻族勇士向來看中這些,不出所料,麾下一千五百名士卒個個奮勇。
陣列嚴整向前,王平命人將金鼓全部搬出,擇軍中力士敲打不停,聲響震天,馬謖在山上讚歎王平的果斷與膽識,也催促大軍全力出擊,他將大旗立在路上,大聲喊著「凡有將士越過此旗又退回者,殺!」又拔刀披甲身先士卒,大呼前進!將士們見平日不拿兵戈的主將如此,個個都爭先奮勇,大呼前進,聲響同樣直衝雲間。
樂綝先聽到金鼓聲,又聽到前進聲,心悸不已,心中罵道這蜀軍來的也太快了!
《三國英雄傳》:一軍之膽既喪,匹夫之勇何為?金鼓響震,馬謖不可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