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箕谷敗趙雲退兵 關中…
郿縣,曹真並不知道雍州刺史郭淮僅以身免,現在他僅僅知道左將軍張郃已經敗了,而且大敗,甚至本人都已經馬革裹屍了。
曹子丹的桌案前還有一封來自長安的詔書,詔書中斥責了他畏敵避戰,措辭之嚴厲已多年未見。他拍了拍桌子,鼻子冷哼了一聲,趙雲是疑兵他何嘗不知,諸葛亮就在隴西他也知曉,去支援郭淮嗎,那趙雲如果直驅長安怎麼辦,即使軍事上無妨,政治層面上又怎能承受,況且如今皇帝本人就在長安;去攻打趙雲嗎,手中大部分兵力如今都已經交給了張郃,況且趙雲乃是名將,箕谷又是易守難攻的地方,尋常將士都畏縮不前,又如何去打。
說到底,曹真只能寄希望於張郃,但這位大魏左將軍偏偏敗了,而且是大敗給了名不見經傳的馬謖,正因如此,才使得曹睿如此震怒,曹真甚至感覺出這位侄子已經有些慌張。這也怪不得他,文皇帝早逝,元仲不過二十四歲,又何曾經歷過這種事?如果上邽失守,那麼雍涼乃至於西域將盡歸蜀漢,涼州的大馬、雍州的屯田、西域的賦稅,這些在諸葛亮的手下將物盡其用,蜀漢將再一次成為心腹大患。
張郃的潰兵已經由郝昭、王雙去收攏指揮了,只是兵將相失,銳氣已喪,短時間內不可當做主力去使用了。郿縣如今可用的部隊僅萬人左右,多為老弱,又如何憑此擊敗趙雲呢?
曹真的長子曹爽看著父親頭痛不已,便建議將軍隊假意開到隴右,引誘趙雲出擊。曹真搖了搖頭,對著兒子問道:「如果趙雲仍然按兵不動怎麼辦,到時候就真的是進退兩難了,況且趙雲謹慎穩重,依我看來,並不會上當。」曹爽有些怏怏不樂,不再說話。自己的這個兒子才能平庸,卻自視甚高,恐怕是取禍之道,曹真內心深處下了判斷。
「明日出戰且觀虛實再說吧。」
次日,曹真率領著五千兵馬出城,直奔箕谷,趙雲卻緊閉寨門,堅決不迎戰。曹真又令曹爽前往鄧芝處,鄧芝目前屯紮在不遠處的山坡上。自己僅帶領數百人仍留在箕谷罵陣,趙雲仍然不為所動。
眼看將到中午,太陽晃得厲害,曹真擔心假戲真做,便下令撤軍,將士們曬了半天的太陽,卻無功而返,難免心中不忿,曹真看在眼裡,也不說話。
又這樣過了兩日,士卒愈發不耐煩起來,回來的時候,隊伍行列散漫不齊,不少人已經小聲抱怨起來了。曹真看在眼裡,約定的時間也已經到了。便令將士停下,站在一處高地上,大聲說道:「蜀軍輕視你我,不與我們交戰,可雍涼邊境之地的男兒豈是益州人能比擬的,我這幾夜難以入眠,總覺得羞恥無比,諸位若有心,便隨我折返襲取鄧芝,我曹子丹願與諸位共進退。」
將士們雖然疲憊了,但還是群情激奮,曹子丹也不多說什麼,只是把隨軍的幾輛大車推到前來,扯開上面的油布,赫然是明晃晃的金銀,「不僅共進退,而且共富貴!」
將士的好戰之心徹底點燃,一掃萎靡后直奔鄧芝處。曹爽在路上不解這種簡單的激將之法到底有何用。曹真看在眼中,只是拍了拍他的後背,讓他拭目以待。
鄧芝顯然沒有預料到曹真還會折返,而且攻勢如此猛烈,營寨瞬間被撕開了幾個缺口,曹軍源源不斷的涌了進來,鄧芝一方面催促後面的牙將、曲長速速來援,並派信使將消息帶給趙雲,另一方面又親自上陣堵住缺口,形勢終於沒有惡化下去。但曹軍將馬匹拉了上來,將外面的鹿角、樁木一一拉倒,拖到遠處。
鄧芝再次派出信使,讓鎮東將軍來援。趙雲本就距離鄧芝所在的高坡不遠,看到那邊煙火四起,毫不猶豫的便集合軍隊。出發前,他喚來部將張著:「曹軍的兵力並不多,能把鄧芝逼到如此境地,必是主力,你在此地不可輕動,收好營寨即可。」張著俯身領命。
他與鄧芝分兵前,就約定好互為犄角,如今便是相互支援的時候。他帶領軍隊來到曹真部的後方,卻不料魏軍早有準備。趙雲心中突然覺得不妙,這位曾蕩平西域的曹魏宗室大將怎會如此輕率行事,必有後手。他不禁向遠處望去,可四周山脈阻擋,根本看不清楚。
王雙一直隱藏在不遠處,等到趙雲一出,他馬上帶著三千甲士直奔張著而來。張著只是一名曲長,統轄著五百人,此刻一發現敵情,便立刻集合起來,幾名都伯圍在他身邊,看到不遠處塵土飛揚,紛紛色變,便勸張著撤退,鎮東將軍一時未看透敵情,眼前敵軍至少有數千之數,這也怪不得大家。張著果斷的搖了搖頭,如果撤出,那麼敵軍便會趁勢西行夾攻趙將軍,後果不堪設想,他是這麼想的,但這些話說出去尋常士卒未必能理解,「漢中之戰時,我深陷曹軍重圍,料想必死無疑,但趙將軍冒著飛石箭矢數次陷陣,把我救出,從那以後我便立志為趙將軍出生入死,又豈敢輕易言退!願意留下的在此阻敵,不想的就去尋將軍,告訴他大寨已失,魏國援軍已來。」大概有兩百餘名士卒撤退,剩下的大多都是被趙雲的個人魅力所折服,甘願赴死。
王雙強摯壯猛,是可以衝鋒陷陣的猛將,他手下的三千甲士也都是在張郃潰兵中經過精挑細選的威武之輩,眼前的營寨他沒有放在心上,數百人而已,不過飯前小菜爾。但戰局的發展卻超乎了他的預料,敵軍的意志太過頑強了些!尤其是那名敵軍首領,他的腿上中了一箭,卻以刀為拐,指揮若定,他麾下只有三百餘人,數都能數過來,但就是擋住了他三千人的數次進攻。他徹底的怒了,再耽誤下去,趙雲非得跑了不可!他怒吼一聲,親自沖陣在前。
小規模作戰時,將領勇猛往往起到很大作用,而蜀軍廝殺多時,體力下降的極快,已經漸成頹勢。王雙甫一上陣,便取得了突破,張著此時也持刀上陣,他武藝只是尋常,但作戰經驗異常豐富,雖然腿上有傷,但也殺死了數名魏軍,不過最後也是淹沒在了敵陣洪流中。
但他的堅守成功為趙雲爭取到了時間,趙雲此刻已經與鄧芝合兵,慢慢後撤,曹真率軍尾隨,但怎奈趙雲親身斷後,手中長槍飛舞不停,並抓住機會成功焚燒了棧道,曹子丹無奈之下只能悻悻而歸,只能感嘆一句老將軍如此高齡猶然不可撼動。
身處南鄭的蔣琬親自率兵接應,趙雲卻覺得羞愧悲痛,他對著鄧芝道:「丞相託大事與我,命我牽扯曹真今日卻狼狽而歸,如今曹真脫身,丞相北伐若毀於我手,有何面目苟活於世!」
蔣琬聽得真切,不由得大笑起來,鄧芝以為這是在嘲笑趙雲,頗覺惱怒。蔣琬邊笑邊把軍報遞給了鄧芝,鄧芝讀完卻也笑了起來,「丞相大勝,就算死在箕谷又有何妨!」趙雲立在一旁不明所以,把鄧芝手中軍報搶過來一看,上面寫著:馬謖街亭大破張郃,俘獲甚多。已拔上邽,盡得錢糧,而隴西、廣魏、岐山具下。趙雲驚訝不已,隨即想起了張著,不由得熱淚盈眶。
與此同時,曹真在訓斥了王雙失期后,回到郿縣便整頓軍隊,預備開拔上邽。而曹爽仍然在琢磨今日戰事,「所以說父親大人過去兩日都是為了迷惑敵軍,準備出其不意。」
「非只如此,蜀漢軍隊的注意力全被我們吸引了過去,王雙才得以不被發現,趙雲之所以失敗,實際是因為他太過」
話還沒說完,王雙便急匆匆的闖了進來,「大將軍,郭淮來了。」
「誰?郭淮?他怎麼會在此地?」曹真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是雍州刺史嗎,怎麼會在這。
郭淮就在門外,便直接走了進來,他此刻衣衫襤褸,面色黝黑,不知道是吃壞了什麼東西,腹部脹得厲害,而他立在堂上,開口第一句話便讓曹真大驚失色。
「上邽丟了。」
曹真的軍事行動突然沒了意義,他無力的揮了揮手,讓曹爽帶著郭淮下去休息。隨著後續的消息傳來,曹真更加鬱郁,隴西遊楚投降,上邽馬遵自殺,高剛也已經成了蜀漢的岐山太守,雍州已經完了!
同樣臉色難看的還有曹睿,他在朝堂上大發雷霆,怒斥了郭淮等雍州官員,並下詔讓驃騎大將軍司馬懿自上庸折返,大司馬曹休自江淮折返,涼州刺史徐邈備戰固守,並有意盡起關中精銳與諸葛亮在隴右決戰,眾臣之中或贊成或反對,或慷慨陳詞或默不作聲。
曹睿的想法有一定的道理,但群臣卻也有各自的考量,魏國雖然佔據中原膏腴之地,但連年征伐之下,餘糧錢帛很難再供給一場國戰了,更何況皇帝親征戰勝則還好,戰敗未免太動搖根本。雙方拉扯下,曹睿只是先行到了長安,撤掉了駐守長安的夏侯楙,預備下一步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