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寶
星月一直在路上咕嚕咕嚕著「鹿哥哥,對不起了,我也是形勢所逼,你可千萬別怪我啊。」
林子里全是葉枝繁茂的樹木,四周靜悄悄的,彷彿只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奇怪,為何突然心悸起來呢」她撫摸自己的胸口,努力讓它平靜下來,片刻功夫后,心跳已經恢復正常,星月也暢快地蹦躂起來,只是總覺得忘了點事,直到回家才想起來。
「糟糕,忘記買菜了。」
她錘了錘自己的腦袋,發現他們正在玩著捉迷藏的遊戲,短時之間他們不會餓,星月麻溜地離去了。
等她買菜回來時,小朋友們已經乖乖坐好,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讓她不寒而慄。
「你們闖禍了?」她實在想不出他們這般看她的原因,唯一可能就是他們闖禍然後裝作乖乖寶寶,乞求她的原諒。
三個小孩臉上掛著笑,星月看著一頭霧水,她沒有脾氣地說道「圓圓,你最大,你先說。」
圓圓迅速地跑到屋裡頭,再次出來時,手裡多了一碗菜。
「星月姐姐,這是小寶親手給你做的紅燒獅子頭,他昨天偷偷把菜藏起來了。」星月這下明白了,難怪昨天的菜一下子就沒了,敢情是這傢伙藏了起來,但她並沒有想要去責怪他的意思,反而有些感動。星月端過圓圓手裡的菜,小心地拿出一個放到嘴邊,品嘗了起來,瞬間勾起了小時候的回憶。
她彷彿吃出了爹爹的味道,那是娘親最愛吃的菜,於是她最愛吃的菜。還記得娘還在世時,爹爹每天都會做一道紅燒獅子頭,很奇怪的是,這個菜吃多少遍,都不曾膩過。可是娘的去世,哪怕她有多想念爹爹做的紅燒獅子頭,爹爹也不再做,那道菜便成為了她遙不可及的夢。很多時候她都在想,娘的仇不報了,她只要那個還會朝她笑,會背她去買糖葫蘆,還會為了她做最好吃的紅燒獅子頭的爹爹。
可是又怎麼可能呢?爹爹已經再也不能變回來了。
「姐姐,你怎麼了,為什麼會哭呀?」圓圓無法為姐姐擦去淚水,只能幹著急,星月姐姐跟著哭,她也跟著哭了起來。
星月從回憶中清醒過來,迅速擦去眼淚,欣慰地笑了笑。
「紅燒獅子頭很好吃,這是姐姐吃過的最好吃的菜,姐姐這是喜極而泣。對了,小寶呢?」星月這才意識到小寶沒在,左顧右看。
圓圓也瞬間開心了起來,指了指屋裡頭,逗趣地說「小寶害羞,不敢出來。」
一個小腦袋露了出來,又快速地露了回去,星月被他的可愛笑的合不攏嘴,就好像荷葉開了花,美得讓人陶醉。
圓圓跑到屋裡頭,與其餘兩個弟弟逗趣小寶。
「小寶害羞,小寶膽小,小寶可愛。」屋子裡有他們的歡聲笑語,星月就默默地站在屋外,看著他們嬉鬧。
漸漸地,太陽變得紅彤彤了起來,像一個快樂的孩童。歪著紅撲撲的臉蛋,毫無倦態,從身上抖落下柔和的光。她閉上了眼睛,安靜地享受著這來之不易的時光。
屋外草叢裡蹲著好幾個人,正在暗處盯著屋子裡的任何風吹草動,很顯然她已經被盯上了。悄悄不巧的是,德叔被她指派去宮裡觀察著皇上的一舉一動。
「老大,我們什麼時候行動?」草叢上有四個人,正等著右臉上帶傷疤的男子的指令。
那刀疤男顯然很有耐心,並不急著行動,小聲地說道「就讓他們再好好團聚一下吧。」
陸思瑾憑著陳仵作的屍檢結果,一下子就把兇手抓到了,但他並沒有因抓到兇手而欣喜萬分,反而惆悵了起來。
「哥,案子破了,你為何還如此沮喪?」
「我只是替孫大爺感到可惜罷了,這個年紀本可以頤養天年,可是到頭來卻被自己撫養長大的親生兒子毒死。」
「哥,人性本就如此。」
陸思瑾默默地看著孫大爺下葬,親自為他立了個牌。等到事情圓滿結束時,天已經黑了,他的腦子裡突然重現吳星月說的話
「陸大人,忙完事來找我啊,我在河守街的那片小樹林里」
罷了,好歹她也救過他的命,去看看救命恩人過得怎麼樣吧,他這麼想著,很快那騷動的心也平靜了下來。
小寶探出了一個頭,星月看見了他,這回他沒有躲,反而走到了星月面前。
「星月姐姐,這個送給你」小寶把他脖子上掛的形似月牙的吊墜雙手遞到她面前,她開心壞了,開心的是小寶與她的主動說話;開心的是小寶的一聲「星月姐姐」;更歡喜的是小寶把視如珍寶的吊墜送給了她。她接過吊墜,緊張又小心,等真正到她手邊時,它還有小寶的餘溫,她多想永遠留住這餘溫,讓它永遠不消散。
正在這時,圓圓尖叫了起來,星月往她尖叫方向看去,五個長著凶神惡煞的人正朝他們走來,手裡各有一把刀,其中一人右臉有一處醜陋無比的傷疤。星月把他們四個護在身後,眼神沒有一絲害怕。
「可以啊,婆娘,你是第一個見了我還能如此鎮定的人。」
「你們是誰,想幹什麼?」
「我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只需要跟我走就好」
星月沒有理會,繼續說道「你們是周大人的手下吧」
傷疤男笑著的臉立即凝固了,眼神變得可怕起來,但星月並沒有以此恐嚇住。
「臭婆娘,看來你還是比較聰明的,不過更多的是愚蠢,你不會以為憑你一個人就能帶那四個瘦弱的小孩逃出我的手掌吧」傷疤男揮了揮手,那四個手下開始朝她走來,星月快速往自己腰間的香囊里抓了抓,很快他們的眼睛就火辣辣地疼。星月招呼四個小孩快跑,自己獨自與傷疤男周旋。他每上前一步,星月就撒上辣椒粉,雖然一次也沒有撒到他臉上,但至少拖住了他。傷疤男撕扯自己的衣服,隨後就蒙住了自己的眼睛,注意力格外集中,以至於星月每走一步,他都能準確判斷她的位置,讓她毫無辦法。
星月看小孩已經走得遠遠的,鬆了一口氣。誰知傷疤男手下開始瘋狂起來,一個接著一個用刀亂揮起來,星月無法移開腳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那刀即將揮到她眼前,她閉上了眼睛,橫豎都是一死,只可惜再也見不到爹爹與鹿哥哥了。她能感受到刀即將砍下來的樣子,這時一個聲音痛叫起來,星月快速地睜開眼睛,僅僅一眼就讓她無法呼吸,痛徹心扉。
「不」她大聲痛喊著,蹲下身,看著小寶胸口的刀,傷口處還一直往外流血,小寶還對著她笑,星月不知所措,她接住他即將倒下去的身體,眼淚已經直流而下。
「星月姐姐,不哭,小寶不痛,反而開心極了,因為小寶終於保護了姐姐。」
「小寶,你是不是傻,姐姐可以保護好你們的,你為何要出現?」
「姐……姐」小寶無力地想牽著她的手,可身體的劇烈疼痛,頓時鮮血直冒,肚子裡邊像萬箭穿心,痛徹肺腑,他的力氣逐漸被抽空,最後意識開始模糊。
「我……想睡著了。」
小寶笑著離開了,星月的心在那一刻彷彿死寂一般,撕心裂肺。星月把小寶緊緊地抱在自己懷裡,珍惜著他身上最後的餘溫,可是他的身體冰涼涼的。
「小寶,不冷,姐姐給你取暖好不好?」
原來萬念俱灰的感覺是這樣……
傷疤男取下眼布,吩咐手下停止。他朝星月走去「說了,你很愚蠢,乖乖跟我們回去就好了,何必多此一舉呢,到最後害死了人。」
星月抬頭,狠厲地看著他,正準備想與他同歸於盡時,餘光看見了遠處的三個小孩。她最終還是妥協了,面無表情地說「我跟你走,但他們三個你們不能動。」
「放心,這次的目標只有你一個人,只要你乖乖配合,他們會活的好好的。」
星月含淚地親吻著他的額頭,不舍地將他放下,她站起了身,眼神極其生無可戀。
陸思瑾迷了路,來回在林子里穿梭,就是沒有看到一間屋子。
「這丫頭,找個這麼偏僻的地方,這是故意的吧。」抱怨歸抱怨,腳還是一刻也沒有停下來,大概走了半個時辰,終於發現一間屋子,他走了上去,突然又覺得氣氛不對,湊近點看時,才看到四五個人拿著刀走了出來,星月乖乖地被一個人用刀架在脖子上。
「姐姐」三個小孩哭著喊著,星月搖了搖頭,笑著對他們說「小寶只是去了一個很美的地方,很快他就會回來,姐姐我也是。」她轉身看了看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的小寶,一動不動,痛苦地轉了身。
這時一把劍插在了她身旁的男人,又飛一般地把劍插出,那男人的血絲毫沒有濺到星月半點。陸思瑾把星月護在了身後,星月從背後抱住了他「陸大人,可以讓我抱抱嗎?」陸思瑾沒有掙脫,他想現在的她已經經不起任何的拒絕了。
「怎麼,那個傷疤還沒有讓你長教訓嗎?」
兩年前,傷疤男本是他府裏手下,名叫阿武,與阿文一起是他的左膀右臂,但因他心術不正,調戲了人家姑娘,還不負責,陸思瑾只好刺傷他的臉,讓他在自責中度過一輩子。
傷疤男咬了咬牙,但就是沒有生氣,反而笑道「原來是陸大人啊,想不到看來冷酷無情的陸大人也有在乎的人,實在是難得一見。」
陸思瑾鬆開了星月的手,轉身安慰道「待我解決他們」星月沒有說話也沒有點頭,與三個小孩守在了小寶身邊。
「小寶,對不起,是星月姐姐沒用,沒有好好守護你,你放心,以後姐姐一定好好學武,保護你的哥哥姐姐。」
三個小孩一直哭,星月將他們三人擁入懷中,任他們在懷裡顫抖。
「哭吧,今天哭完,明天一切都會變好的」又看向陸大人,用儘力氣喊道「陸大人,別殺了他,小寶的仇我親自報。」
傷疤男的手下都死於陸思瑾的劍,而他逃走了。
「你沒事吧」陸思瑾看著她蒼白憔悴的臉龐,心間也莫名心疼了起來。
星月對他笑了笑,說「陸大人,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很快陸思瑾就從家裡帶了一百兩銀子,買了一副最好的棺材,又叫了好幾個僧人,一起為小寶祈福上路。
這次星月安靜地守在小寶墓前一晚上,陸思瑾陪了她一夜。
第二日,陽光明媚,陽光照在星月與陸思瑾臉上,彼此都醒了過來。
星月的腿麻木了起來,陸思瑾更慘,他的肩膀被星月靠著,星月一離開,酸痛隨之而來。她將陸大人的外套還給他,揉了揉他的肩膀。
「陸大人,謝謝你,這回你又救了我一命,這份恩情我不知什麼時候才能還完了。」
陸思瑾站起了身,說「竟然你覺得虧欠我,那你就好好開心起來,我可更喜歡那個沒心沒肺的那個丫頭」
星月抬頭看著他,他的背影是那麼迷人,彷彿一束光照耀在她的世界,有那麼一刻她好想去追逐它,但她知道她不能,她甚至還要昧著自己的良心去利用自己的救命恩人,想到這裡她覺得自己無地自容。
她站起了身,看著他的背影說道「陸大人,教我習武吧」
他沒有轉身,說了句「三日後,陸府見」就消失在她眼前。
「陸思瑾,如果有一天你突然發現我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地接近你,我希望我能親手被你終結,不要猶豫,一劍刺入我的心,這樣我就不欠你的了。」
她不知道未來還會發生什麼,但只求時光能夠過得慢些,這樣她便能好好彌補虧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