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神結晶

但不論過了多久，原本預期的衝擊依舊遲遲未到。

凌雲戰戰兢兢地睜開眼睛一看，踢腿兔的腳就在眼前。它揮落的腳就停在離凌雲極近之處。「難道它還要玩弄自己嗎？」當凌雲的心情更加絕望的時候，他發現一件奇怪的事。仔細一看，踢腿兔正不住發出顫抖。

「怎、怎麼回事？它為什麼在發抖……那個樣子彷彿在害怕什麼。」

不是彷彿，事實上踢腿兔就是在害怕。在凌雲原本打算逃向的右方通道中，出現了一隻新的魔物。踢腿兔正是在害怕那個存在。

那隻魔物擁有巨大的身軀，大約兩公尺高的巨大身軀上，覆蓋著白色的毛皮。身上同樣擁有多條暗紅色的線。若要比喻，它的模樣就像是一頭熊，只不過它的手臂長至腳下，手上還有三根長達三十公分的利爪。

那頭爪熊不知何時已經接近至身邊，眼睛瞪著踢腿兔與凌雲。周遭籠罩在寂靜之中，凌雲固然不用說，踢腿兔也僵著身體，一動也不動。不，它是無法行動吧，簡直就像是剛才的凌雲。踢腿兔凝視著爪熊，凍結在原地。

彷彿厭煩了這個狀況，爪熊突然發出一聲低吼。

踢腿兔猶如大夢初醒，瞬間顫抖了一下，立刻掉頭，如脫兔般逃走。之前為了殲滅敵人而使用的衝刺，如今則是為了逃走而全力使用。

然而，它的嘗試沒有成功。

因為爪熊已經以不似其巨大身軀的敏捷速度逼近踢腿兔，使用它的長手臂，揮出銳利的爪子。而踢腿兔發揮本身的靈活輕巧，扭轉身體，躲過伴隨勁風的強烈一擊。

看在凌雲的眼中，爪熊的爪子確實沒有碰到踢腿兔，看起來它完全躲過爪熊的攻擊。

可是……

踢腿兔落地之後，身體卻斜向分離，就這樣如噴泉般噴出血柱，變成兩半的身體各自倒下。

凌雲見了愕然不已，剛才展現出那樣壓倒性強度的踢腿兔，竟然毫無抵抗能力，輕而易舉地被殺死。凌雲完全理解踢腿兔心生恐懼逃出的理由。那個爪熊是不同層次的怪物，即便是擁有宛如高手般武技的踢腿兔，也無法與之抗衡。

爪熊悠然地走向踢腿兔的屍體，用銳利的爪子刺在屍體上，開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凌雲無法動彈，那是因為連續遭遇過度的恐懼，以及在咀嚼著踢腿兔屍體的同時，爪熊仍以銳利的眼神瞪視著凌雲。

爪熊大概吃了三口便將踢腿兔全部吞入肚中，它發出低吼，身體轉向凌雲的方向。它的視線清楚地表示——你就是下一道食物。

凌雲看到那對捕食者的眼神而陷入恐慌。

凌雲甚至忘了左手骨折的事，拚命地爬起，朝著爪熊的相反方向逃去。

但是，就連那個踢腿兔都無法逃過的對手，凌雲沒有道理逃得掉。在聽見風聲呼嘯而過的同時，強烈的衝擊襲向凌雲的身體左半邊，他就這樣被打得撞在牆上。

肺部的空氣受到衝擊擠出，凌雲咳嗽出聲，從牆壁上緩緩滑落。受衝擊而搖晃的視界，勉強朝爪熊的方向看去，只見爪熊在咀嚼著某個東西。

但是，它到底在咀嚼什麼呢？踢腿兔剛才應該已經被它吃掉了，而且為什麼它正在吃的那隻手好像似曾相識？無法理解的事態，令凌雲頭腦混亂。他往不知為何變輕的左手看去，正確地說，是看向左手原本存在的地方……

凌雲臉頰抽搐，歪著頭不明白為何手臂不見了？為什麼他在噴血？這大概是因為他的頭腦與心靈拒絕理解事實吧。然而凌雲不可能一直逃避現實，痛楚彷彿要喚醒凌雲的頭腦一般，告訴他這就是現實。

凌雲的慘叫聲在迷宮中回蕩，左臂自手肘以下被切斷了。

原因是爪熊的特有魔法，那三根爪子上纏附著風刃，最大能夠延伸至三十公分，將對方切斷。考慮到這一點，只失去一隻手反倒算是僥倖。雖然不知道是爪熊在玩弄獵物，或者單純是因為凌雲的運氣太好，不過就算凌雲像踢腿兔那樣身體被劈成兩半，其實也是不足為奇的。

品嘗完凌雲的手臂后，爪熊悠然地走向凌雲。它的眼中並沒有像踢腿兔那樣的藐視，那眼神就只是將凌雲當成食物看待。

爪熊逼近至眼前，向凌雲緩緩伸出前腳。從它不用爪子切割凌雲來看，它或許打算活生生地將凌雲吃下去。

因為太過疼痛，淚水、鼻水和口水沾得凌雲滿臉濕濕黏黏，他將右手抵在背後的牆上進行煉成，那幾乎是無意識的舉動。

這是被罵無能，不管是魔法適性還是身體性能都低微的凌雲的唯一力量。一般而言，那只是為了對劍、槍、防具加工的魔法。擁有那樣的天職者，無一不是成為鍛造職。因此儘管被說那個力量在戰鬥方面派不上用場，凌雲仍舊靠著只有異世界人才有的想法，思考出甚至令騎士團員也為之驚訝的使用方式，成功解救了同事。正因為如此，到了生死關頭，凌雲便無意識地依靠那個力量，並因而打開活路。

只見天藍色的光芒閃耀之後，背後的牆上開了一個小洞，凌雲在爪熊的前腳即將觸及的千鈞一髮之際，滾動身體，鑽進洞中。

見到獵物在眼前逃走，爪熊怒不可遏。

它發出咆哮，發動特有魔法，對著凌雲鑽入的洞穴揮出爪子，劇烈的破壞聲隨即響起，牆壁逐漸被挖開。

聽見爪熊的咆哮與挖掘牆壁的破壞聲，凌雲陷入半恐慌狀態，連續進行煉成，想要儘可能遠離那個怪物。他愈來愈往內側前進。

凌雲頭也不回，一個勁地反覆煉成，以匍匐前進的要領在地面前進。左手的痛楚已經不存在腦中，他聽從生存本能，持續使用他唯一的力量。

不知道這樣子前進前進了多遠。直到聽不見那可怕的聲音。但實際上並沒有前進多遠。因為煉成一次的效果範圍大約是兩公尺（這已經比初期增加將近一倍了），更何況左手嚴重出血，他也無法動太久。

凌雲由於大量出血，已經快要失去意識，即使如此他仍掙扎著想要往前進。

然而，不管再怎麼煉成，眼前的牆壁也沒有變化，看來在失去意識之前，魔力就先用盡了。他觸摸在牆壁上的手，宛如力量用盡般無力地滑落。

凌雲意識朦朧，隨時都會失去意識，不過他勉強保持清醒，轉身仰躺。他愣愣地注視一片漆黑的天花板，這一帶似乎沒有綠光石，所以也沒有亮光。

凌雲不知不覺回憶起以前的事，那或許就是所謂的走馬燈。從幼稚園時代到小學、中學，然後是高中，大學時代，各式各樣的回憶在腦中湧現，最後的回憶是……在月光映照的窗邊與洛伊相處的時光，與做下約定時她的笑容。

在那幅美麗的光景顯現之後，凌雲的意識便被黑暗吞沒。就在完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他感到有水滴滴在臉頰上。

彷彿就像是有人流出的眼淚。

感受水滴滴在臉頰，流入口中的感觸，凌雲感覺意識逐漸清醒。他對此感到奇怪，緩緩地睜開雙眼。

凌雲心裡疑惑的同時，奮力撐起身體，額頭撞到低矮的天花板。

事到如今他才想起自己所造出的洞穴，縱幅只有五十公分左右。凌云為了用煉成拓寬洞穴高度，準備將手伸向天花板。然而他發現進入視野的手只有一隻時，心裡產生了動搖。

凌雲茫然自失了一陣子后，終於想起自己失去了肘部以下的左手。那個瞬間，原本應該已經沒了的左手卻感到疼痛，那是所謂的幻痛。而凌雲反射性地按住左手，表情痛苦扭曲。然後他發覺一件事，就是手臂斷面處的肉隆起，傷口已經癒合了。

雖然昏暗無光，目不視物，不過要是有光亮就可以看見，凌雲的周圍是一片血泊。一般而言，那樣的出血量絕對是回天乏術了。

凌雲用右手摸索周圍，手上傳來濕黏的感觸，應該是流到四周的血尚未乾吧。果然大量出血並不是自己在做夢，從血還沒幹來看，他昏過去應該沒有經過多久時間。

儘管如此，傷口卻已經癒合，凌雲對此正感到疑問時，再度有水滴滴在他的臉頰和嘴邊。當水滴入口的瞬間，他感覺身體又稍為恢復活力了。

凌雲忍著幻痛與貧血所帶來的倦怠感，右手伸向水滴流動的方向進行煉成。

他就這樣拖著搖搖晃晃的身體，再次進行煉成，不斷地往內部前進。不可思議地，只要喝下從岩石之間滲出的這個液體，魔力似乎也會回復。不管煉成多少次，魔力也不會耗盡，於是凌雲不眠不休，彷彿著魔一般，為了追求水源而不斷煉成。

不久，當流出的神秘液體從水滴變成涓流，水量明顯開凌雲增加的時候，再往前進之後，凌雲終於抵達水的源頭。

那裡存在一顆發出蒼藍光芒，籃球大小的礦石。

那顆礦石宛如與周圍石壁同化般地埋在牆內，朝下方流出水滴。那是一顆充滿神秘感的美麗石頭。如果要確切地形容，那就像把海藍寶石的藍加深，再讓它發出光芒。

凌雲一瞬間甚至忘了幻痛，對那個礦石看得入迷。

然後既像是貪戀，又像是受到吸引一般，將手伸向那個石頭，直接用嘴親吻。

隨即，原本身上感到的疼痛消失，朦朧的頭腦變得清晰，倦怠感也逐漸消退。凌雲存活下來的原因，似乎就是因為這個石頭流出的液體。這液體似乎有治癒作用，雖然幻痛沒有消除，流失的血也沒有回來，不過其他的傷勢與魔力等則是轉眼間恢復。

凌雲並不知道，其實那個石頭被稱為神結晶，即便在上古時期也是人人追求的秘寶，是已經被認知為遺失物的傳說礦物。

神結晶是魔力在大地流動千年的漫長時光，偶然發生匯流所造成魔力結晶化的結果。體積大約直徑三十至四十公分，結晶化之後再花費數百年的時間，當內藏的魔力到達飽和狀態時，就會化為液體流出。

那個液體被稱為神水，據說只要喝了這個液體，無論怎樣的傷勢或疾病都能痊癒。雖然沒有使缺少的部位再生的力量，不過只要持續飲用，壽命就不會休止，因此也被稱為不死靈藥。在上古時期的故事中，流傳著艾希大人使用神水治癒人們的事迹。

或許是終於明確感受到自己從死亡邊緣生還了吧，凌雲倚靠著牆壁，全身癱軟地坐下。抱著因死亡恐懼而顫抖的身體，躬起膝蓋，低頭將臉埋在雙膝間。凌雲的心靈受到挫折，已經沒有想要逃離這裡的精力。

如果是敵意或惡意，他或許還可以對抗。得救的喜悅，說不定能使他再一次站起來。

但是，他無法面對爪熊的那對眼神，那是只把凌雲視為食物的捕食者的眼神。站在弱肉強食頂點的人類不可能看過那樣的眼神。那對眼神與自己的手實際被吃掉的事實，粉碎了凌雲的心靈。

這裡是地獄的底端，凌雲的話語傳不到任何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