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解甲
榆州城外,玄甲軍,軍中大帳。
玄甲軍副都督公孫良渚端坐帳中。
當日大都督拔拓三山率軍偵察,遇襲,突圍,至今未歸,下落不明。副都督公孫良渚暫領軍中軍務。
看著被人扶著進來的李校尉,公孫良渚雖礙於身份未起身,但已手扶台案,忍不住的問道:「李校尉,今日身體如何?可有不適?」
李校尉迎上公孫良渚關切的目光,輕輕一搖頭,又用眼神暗示,帳中還有旁人,緊接著又低聲回答道「回副都督話,末將已無大礙。」
公孫良渚見狀,示意帳中伺候的親衛退下,待帳中無人,再出忍不住,起身快步走到李校尉面前,將李校尉全身上下摸了一遍。
「無事就好,無事就好!來,坐!」公孫良渚親自確認后,拉著李校尉一起坐在了席上。
「有勞副都督掛牽!」李校尉回頭看看已放下遮簾的軍帳大門,大聲說了一句。
坐定后,李校尉正色說道「舅舅,此事有蹊蹺!」
「恩,我知道。怕是和鎮戍軍少了不瓜葛,這榆州城中那幾隻老狗十有八九也跑不脫!」公孫良渚肯定的說。
「我懷疑這軍中,也有長安城中那些爺的耳目。」李校尉接著分析。
公孫良渚面上有些掛不住,大都督尚未平安歸來,自己外甥這樣說,豈不是在懷疑自己這個當舅舅的?
雖然軍中除了自己,無人知曉李校尉身份,但他怎麼可能為了都督一職,連自己親姐姐唯一留存的兒子也坑害呢?
「另外,我想見見趙伍長,就是替我擋刀的那個小子!聽說他活過來了!」李校尉沒有注意舅舅的難堪,他想見見在他昏過去之前擋在他身前的那道身影。
「好!我這就安排!你幫我分析分析,拔拓三山到底去了哪裡?別說什麼他被敵軍擊殺,我是不信的……若要我相信,除非讓我親眼看見他的屍體!」
公孫良渚從未將趙忠良這等士卒當回事,不過既然外甥開了口,便隨口應了。他更擔心的是,這軍中大都督,拔拓三山,帶著親衛「八虎」,到底去了哪裡?
……
日已偏西。
榆州城南,蒲查良正在家中宴客。
城中數得著的頭面幾乎都來了。
沒請公孫良渚,誰也不覺得奇怪。城中誰不知道公孫氏從上幾代就和蒲查氏結了仇,只不過夏國新立,夏王強勢如斯,兩家人都不敢去拂虎鬚、觸霉頭。
蒲查氏是榆州當地旺族,深耕多年。
家主蒲查良今年已四十有五,從二十歲便跟隨當年還是榆州州牧的當今王上,李純一,先後征戰二十年,終於東擴至汝南郡與趙國臨河相望,西阻羌族於榆州、敦煌郡一線,南至會稽郡止戈越國,北上固原郡緊防燕國南下。
終在五年前,夏國停止征伐,休養生息,啟用新紀元年。
蒲查良當即便上書當今夏王,乞老還家,留長子蒲查玉在固原郡鎮戍軍中任鎮將。
夏王李純一念其勞苦功高,賜爵開國公,食三千扈。
又令其二子蒲查仲領榆州鎮戍軍副鎮將!鎮將則由平日在長安養傷的大王子兼任!
榆州蒲查氏一時風頭無兩,隨都雲集。收五百私兵於府中,平日看家護院,戰時協防榆州城防。
「諸位,老朽不勝酒力,先行告退。就由我兒小仲陪各位盡興吧!」酒過三旬,夜幕降臨,蒲查良搖搖晃晃的起身,向赴宴的賓客連連作揖,似乎已有九分醉意。
「國公自便!」眾人連忙起身回禮。
次子蒲查仲送父親回到後院房中,再回到前院,便吩咐下人添酒加菜,鶯歌燕舞,宴會繼續!
「事情怎麼會成這樣?」蒲查良一回房間便立刻沒了醉意,頭也沒回,語氣極為不客氣的責問。
「我們也沒想到拔拓三山會一起去,原本只有三王子要去的,結果……」門后陰影里一個身著黑衣、腰掛長刀的男子躬身說道。
「拔拓三山還沒有回來么?」蒲查良似乎在問男子,又似乎在自言自語。「這老傢伙,油滑至及,武力驚人,怎麼會被圍殺?又怎麼會不見蹤影?」
「這……」黑衣男子猶豫了一下,接著又說「拔拓三山應該是出了什麼事。據對面傳來的話,三王子本來要死了,關鍵時刻被他手一個榆州小伍長捨身擋刀,才受了重傷昏迷。援兵將至,他們沒法確認是否殺死,便撤走了……」
「小伍長?倒是有點榆州人的勇武!」蒲查良雖然話中多有賞識,卻面無表情。
「那麼說,除了李家三小子和拔拓三山,就沒有人知道這件事了?」
「有,據說拔拓三山突圍時,他的親衛『八虎』全部跟隨!」黑衣男子額頭開始流汗,思慮再三,他咬咬牙接著說「還有那個小伍長,也被援兵帶了回來,重傷,送回了他老家,太子營!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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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們的探子回報,今天他好像挺過來了……」
蒲查良猛的轉過身,盯著黑衣人,沒說話。
「撲通……」黑衣人終究沒有頂住壓力,一下子跪了下來,身體微微顫抖著,卻又一言不發,他知道,這個時候,千萬不能開口說話,求饒也不行。
「那麼說,這次就是完全白乾了?而且事情也要被他們察覺了?」
過了許久,蒲查良將手舉過頭頂,做了一個舒展脛骨的動作,緩緩的問。
「回宗主話,屬下們正在尋找拔拓三山的蹤跡,他們一行九人,總會留下行蹤的。至於那個小子,我已安排人去滅口,想必明日便會有消息了……」
「我說過,榆州一日不在我們手中,就不許叫我!宗!主!」蒲查良壓低聲音,一個字一個字的蹦出來。
「屬下知錯!」黑衣跪在地上,連忙將身子也伏下去,誠懇的認錯。
蒲查良站在房中,閉眼無語。
半柱香的時間過去了,他像才記起房中還有一個人一樣,揮揮手,說「去吧!」
黑衣如獲大赦,起身、弓腰,慢慢的退出房間,退出後院,才完全直起身子,一扭身,消失在夜幕里。
……
榆州向東七十里,太子營。
和前世一樣,這裡是趙忠良從小長大的家。
這裡三面環山,一面臨河,前世相傳曾是秦太子扶蘇戍邊時的行營,這一世,則曾是始皇帝二子胡亥之子,嬴豐太子行營。
歷史,也許從秦太子扶蘇逢命自刎而死,或者按他所說,飛升去了另一個世界開始,一切就亂了。
這一世,秦始皇滅掉六國,都於咸陽,建立起中央集權制的強大國家。他將三皇五帝的名號合而為一,自稱為「始皇帝」,希望以後千秋萬代一直延續下去。
可強如始皇帝,他也不知道的是,這一世,強大的秦國也不過傳了九世,便再次四分五裂,諸侯征伐不斷。
最終,形成了現在的夏、趙、魯、衛、晉、楚、宋、燕、越九國逐鹿爭鼎,羌、戎、蠻三族分別雄踞西北、東北、東南虎視眈眈,鮮虞、無終、山戎、北狄、淮夷、東洋、南越七夷裔或夾雜、或圍繞於九州的紛亂格局。
雖然,九國、三族、七夷裔彼此征戰數百年,你來我往,但對於始皇帝卻從未失去尊敬。
他們只敢自封為王,無人敢窺視皇帝之位。
為此,太子營,數百年來,從未改名。
這裡的人自古民風剽悍,崇尚武力,都以當兵吃糧、保家衛國為家族榮耀!不論前世,還是今生。
趙忠良清楚的記得,前一世,他在西北邊境配合特種部隊遂行任務,九死一生回來立功后,部隊把喜報送到家中時的情景,幾乎全村老少都聚在了家門口,個個面帶紅光,爭相買來鞭炮在他們家門前的場壩里放。
他還記得那天最疼他的爺爺喝醉了;還記得那天老實巴交的父親終於昂起了頭,抽著村幹部遞過來的好煙,一個勁的笑;還記得從來不扎在女人堆里閑話的母親那天也破天慌地拉著一群村裡的大媽大嬸說個不停。
可如今,也不知道守著已成植物人的自己,爸爸媽媽是否安好……
腦海里雜七雜八的胡思亂想著,趙忠良晃晃悠悠的在村裡一邊轉著,一邊查看地形,還順帶著和他趙家長房的叔伯們隨口聊聊。
鄉下人一貫的淳樸,在趙忠良的刻意引導和恭維下,都是有啥說啥,問啥說啥。
不一小會兒,趙忠良便大致了解了這個世界的格局。
……
「趙伍長,趙伍長!」一名玄甲軍中斥候著裝的男子,騎在馬上,看著在滿村裡亂晃的趙忠良,不耐煩的喊道。
「奉副都督令,三校九什第五伍,伍長趙忠良,立即返回軍中領命!」
看著趙忠良錯愕的表情,斥候好像想起什麼,態度有了點緩和。
「副都督令你到軍中大帳,他要親自見你!」見趙忠良不答話,斥候又說,「村口有我帶來的馬匹,你速速回家,收拾收拾,隨我一同返回軍中!」
「諾!」趙忠良終於想起自己應該怎樣回答了……
來到這一世,他從沒有清閑過這麼久,以至於這幾天,他都忘了自己還是玄甲軍中的一名伍長。
好吧,雖然他的兄弟們都在那一戰中死完了,但他還活著啊,有一個人活著,他也是伍長啊!
傳說中的光桿司令,不,光桿伍長!
帶著來傳信的斥候回到家裡,趙忠良簡單告訴家人自己要回軍中一趟,處理點事情。
將唯一的武器匕首插在腰間,趙忠良愛溺的揉了揉小妹明月的頭,便和斥候一同出了村。
在臨行前,趙忠良臨時決定再買一個觀察之眼安插在家中,75金幣,可監控一定範圍內所有的非隱身英雄蹤跡,持續時間2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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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秒,按照遊戲與現實的時間比例,也就是120個時辰,10天!
想到這裡,他又花了50金幣買了一個tp——回城符,帶在身上,以防家中有事自己趕不回來。
昨夜的殺手讓他心中難安。
看著剩下的270個金幣,他只能感嘆,看來還得想辦法打錢啊!靠系統給的這點金幣,自己什麼時候才能有一件神裝呢?
哪怕是最有用的tiao刀——科勒的匕首,也要2250金幣,每天12個金幣,要200天左右,自己才可以買的起這把不管是突襲還是逃跑都十分有用的裝備。
甩掉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趙忠良騎在馬上,在想著玄甲軍副都督要見自己幹什麼?
詢問當時的情況?也不是不可能,但應該找李校尉啊。
關心自己?如果自己沒有穿越而來,靠本來的智商,也許會這麼認為,但現在,趙忠良要是也這麼想,那他只能呵呵了!
分析來分析去,最大的可能是李校尉要見自己,或者他需要一個見證人!
閉上眼,腦海里再次回顯出當時的情景,趙忠良清晰的記得,李校尉在昏過去的那一瞬,喊出的那三個字,帶上他!
那是一個二十歲剛出頭的年輕面孔,應該也是哪個大家族的子弟,不然不會這麼年輕就是校尉,又在援兵到來時能夠讓援兵聽令於他。
好吧,不管怎麼說,自己替他擋了刀子,他又救了自己,這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了。
見見,也不是什麼壞事。
順便,也好辭了這身軍職,脫了征衣回家好好的享受人生。
……
趕到榆州城外,已是日落月升。
趙忠良和斥候在軍營門口驗過身份,便徑直向大帳走去。憑著十幾年軍情人員的職業直覺,他感覺從他一進軍營,便有人盯上了自己。
他心中暗生警惕,小心無大礙,但一不小心丟掉性命,就真是哭都找不到閻王殿在哪裡。
在帳外通報后,進入軍中大帳,趙忠良習慣性的一眼掃遍帳中全景,片刻便借著昏暗的火光看清了布局,並預先想好了緊急情況的退路。
一員彪悍如虎,將軍模樣的人正坐在主位,側身借著火燭看著一卷竹簡。
想必就是軍中副都督,公孫良渚。
左邊正是印象中的李校尉,也坐在台案後面,進來的那一霎那,似乎正在閉目休神。
「兄弟!」
趙忠良被這一聲親切的呼喊嚇了一跳。只見李校尉扶著台案,似乎要站起來。
公孫良渚也有點驚訝,他想不明白,自己這外甥為什麼會對小小的軍中伍長這麼熱情。
「兄弟!請受我一拜,謝兄弟你捨身救命之恩!」李校尉雙手併攏,舉過頭頂向趙忠良深深的一拜。
「這……」趙忠良未得軍令,站在帳中也不敢亂動,只得生生受了這一拜。
「兄弟,你有什麼要求,可給為兄說,副都督一定會答應的!」李校尉著急的承諾著,急於報恩的心情盡顯無疑。
公孫良渚沒有說話,只是坐正了身子,這時候他可不願拆外甥的台。
「屬下,想解甲歸田,還望都督和校尉成全!」趙忠良沒有過多思考,便提出了自己這幾日早就想好的事情。
如果沒有李校尉這一出,他也會找機會脫離玄甲軍。身負系統的他,怎麼可能在這軍中當個大頭兵?那他什麼時候才能湊齊一身神裝、大殺四方?
「這……兄弟你怎麼想著解甲歸田?與為兄一起在這軍中效力,不好么?有副都督在,加上兄弟你的勇武,還愁不能出人著地、光宗耀祖嗎?」李校尉著急的問。
趙忠良突然都理解了李校尉為什麼會這個樣子。
一個人從小隻有祖蔭在身,卻沒有兄弟朋友,好不容易在生死間有個可以託付的人,想必他也十分的珍惜吧。
趙忠良沒有說話,只是深深的彎腰低頭,等待著他們的回復。
過了許久,公孫良渚終於發話了。
「准了!去領三千錢,去了軍籍回家去吧!算是李校尉謝你救命之恩!」
說完,他絲毫不管李校尉還想說話的樣子,便揮手示意趙忠良退下。
「謝都督!謝校尉!」趙忠良再次拜謝。說完便慢慢退出帳外。
「舅舅!」剛出來,帳中便傳來李校尉不滿的聲音。
趙忠良腳下沒有一點猶豫,去領了賞錢,再找到他的頂頭上司九什什長,去了軍籍,便徙步走向軍營外。
開什麼玩笑,跟著一個武力不如自己,也僅僅是軍中校尉的李校尉,能有什麼用?哪怕剛剛他把自己當兄弟,哪怕剛剛他喊副都督一聲舅舅!
人生這條路,每個人都是孤獨且堅定的……
他,賞金獵人,天生就是獨行俠,黑暗才是屬於他的天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