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換上衣服，身上、臉上塗抹鍋底黑灰，兩位髒兮兮的救美英雄走出了王都東區。這一城區是帝國貴族們的聚集地，果然如布姆管家所說的那樣，到處都是近衛騎士團的士兵在抓人。平日里安詳、豪華的地方被攪得雞飛狗跳，苦爹喊娘的人比比皆是，其中不乏兩位英雄熟知的同學。

兩人看得心驚膽戰，心中全無一絲這事情全是自己惹出來的內疚，低著腦袋快步離開。

出身低下的平民們，缺乏謀生手段，有不少人會進入冒險者公會，希望能找到工作混口飯吃，這其中大部分會接受雇傭成為賣命的傭兵，時間長了，冒險者公會的名字在人們口中，自然而然的就變成了傭兵公會。

兩人身上的衣著，正是標準的菜鳥冒險者打扮。王都盧薩麗亞城面積廣大，有居民五十萬人，像他們兩個這種新入行的冒險者，少說也有兩、三千人在城裡到處遊盪，尋找工作，大家早已見得熟了。因此馬克西和奧蘭雖然在路上數次與近衛騎士團擦肩而過，卻未曾受到盤問。

一路向西南方向走了幾個小時，兩人來到了王都西南區。

王都盧薩麗亞三面環水，在塞倫河的環繞之中，只有西南面是陸地。進出王都最主要的通道就是西南面的城門，要不然就要從其他三面的水門坐船渡河。因此王都里最大的貨物集散市場就設置在城門旁邊，這一區十分喧囂，原本就不是有錢人樂意居住的地方。

六百年前諾梵家族被皇帝滅門時，依附於諾梵的數十個中小家族隨之被誅滅，讓居住在西南區的貴族幾乎減少了一半，諾梵大公府空置了出來。從此以後，貴族、富豪們購置土地也不會選擇西南區，久而久之，這裡就變成了平民們的聚集地。

兩人沿這條路進出王都也是多次，但以前不是坐在家裡的馬車上舒舒服服的通過，就是騎著駿馬疾馳，用兩條腿一步步走來，還是第一次。這一路上繁忙、喧囂的場景，讓兩人頗有大開眼界的感覺。不過在別人看來，他們兩個看到什麼都覺得新鮮的表現，卻正像是兩個剛進城的土包子。

高高的城牆逐漸出現在視野中，兩人來到了城門前。人群川流不息的城門，已經被數百名近衛騎士團的士兵堵住，城門前擠滿等待出城的人。兩人停步不前，遠遠看到有幾個軍官手裡拿著畫像，一個一個的盤查出城的人。旁邊還有兩個被捆的像粽子一樣的少年，看上去十分眼熟。

「那兩個是誰？」

馬克西問道，奧蘭皺眉看了半晌，說道：「好像是高我一年紀的同學吧，右邊那個子高一點的，上個月你還揍過他一頓。」

「我為什麼要揍他。」

「因為我搶了他女朋友，那小子找我決鬥……」

馬克西瞪他：「那就是說，如果我們走過去，他一定會認出我們。」

「才一個月的時間，他記性應該沒那麼差……啊！把他們兩個捆到城門口，估計也就是這個緣故。」

「看樣子是出不去，先找地方等等看吧，或許天黑了會有辦法。」

路邊的屋角下佔滿了人，兩人找個空檔擠了進去，*在牆壁上觀察城門的動靜。只見城門邊上停著一串馬車，車上拉著大大的鐵籠子，裡頭已經裝了一、兩百人。堵門的近衛騎士團兇惡異常，受到盤查的出城人中，不時有人被揪出來暴打一頓，然後扔進鐵籠子里。

馬克西看得心寒，要是自己被捉住，也是這個被痛扁後進籠子讓人當猴看的下場。

貝奧夫冷笑道：「近衛騎士團的這幫人，果然最是擅長鬍亂抓人。」

出城的人很多，近衛騎士團堵門搜捕犯人，讓人流量大大降低，被堵在門口等待盤查的人越來越多，等到日頭偏西的黃昏時分，城門口數百米的範圍內，已是水泄不通。馬克西*在牆上，抬眼看去，只看得高高矮矮的一大片人頭，幾乎連城門都看不見了。

兩人初始還心裡焦躁，等到現在，什麼心情都沒了。城門前無數人發出的聲音，匯合在一起變成嗡嗡嗡的巨大聲波，一刻不停的震動耳鼓膜，馬克西的耳中轟鳴到現在，腦子都已麻木，終於，肚子咕嚕咕嚕的響了起來。

馬克西打開口袋，取出麵包和奧蘭啃了起來，三、兩下一個麵包下肚，耳中咕嚕咕嚕的聲音卻是越來越大。有人說肚子餓的聲音像雷鳴，此時馬克西卻彷佛到了一個池塘裡面，四周不知蹲著幾百隻青蛙，正在『咕嚕、咕嚕』的狂叫。

馬克西咬著麵包，四下一看，發現周圍站著的、蹲著的，都是和自己衣著相仿的人，有老有少，大都面黃肌瘦，和他們相比，自己身上這套塗抹了鍋底灰的衣服還算整潔。這些人看著馬克西手裡的麵包，不時吞咽些口水。

「咦？這些人是怎麼回事？」

奧蘭拉拉他袖子，指向路對面。

「你看那是什麼。」

路的對面，有一棟高大的房子，樣式古樸，怎麼看都像個幾百年的古董。這房子架構寬大，顯得氣勢十足。門頭上掛著個牌子，上頭寫著幾個大字：『冒險者公會』。

「冒險者公會？」

馬克西低聲驚呼，奧蘭湊到他耳邊，低聲說道：「我們選的還真是地方，周圍這些餓死鬼，大概都是所謂的冒險者，都擠在這裡等人雇傭呢。」

「等人雇傭，公會不是在路對面嗎，他們跑這裡來作什麼？」

「我怎麼會知道，不過我們現在就是冒牌的冒險者，躲在這裡倒是比較安全。」

人群中忽然分開條縫隙，一個老頭擠了出來。這老頭六十歲左右年紀，滿臉彪悍，身材強壯。目光銳利，挨個掃視*在牆邊的這群人。正在咕嚕咕嚕叫的青蛙們被目光射中，立刻像澆了大糞的莊稼，呼哧呼哧的精神了起來，一個個挺胸凹肚，面帶微笑……

奧蘭奇道：「怎麼了？」

馬克西看那老頭的行動舉止，低聲說道：「小心，是個軍官。」

「軍官？」奧蘭心中一驚。「會不會是穿了便衣的近衛騎士團，專門來這種地方找我們的？」

「難說，我們可以改裝，人家就不會嗎。」

「他、他走過來了，要是找到我們頭上怎麼辦？」

「就說我們是冒險者，把老爸們的證書給他看。」

兩人嘴上低聲交談，慢慢的轉過身，屁股對著老頭的方向，蹲了下去。

老頭走到兩人背後，看不到兩人的面孔，卻一眼見到了他們背後的羅傑式長劍。這種劍全長一百一十八厘米，重一千一百六十克，是伊瓦利斯帝國格拉納達軍工廠的產品，可以步騎兩用。但伊瓦利斯騎兵配置有專用的騎兵馬刀，所以這種劍只是步兵的標準裝備。

由於伊瓦利斯大力推動對外軍火貿易，使得格拉納達的產品在伊瓦利斯帝國周邊的幾個國家，乃至東瑟德大陸都極為流行，羅傑劍便是其中最常見的武器之一。

羅傑劍依質量不同，也劃分了多種規格、價位，馬克西和奧蘭背上的這兩柄，就是最為昂貴的極品貨色。其他人，或許包括他們兩個自己都看不出這劍的價值。這老頭卻正如馬克西所說的，是多年從軍的高級軍官，一眼就識別出這兩柄劍不同凡響。

老頭站著馬克西背後，嘴裡喃喃自語：「就這兩柄劍的價錢，都能把這裡兩百多人的命給買下來了，這兩個人是搞什麼的？」兩個蹲在地上人，察覺到老頭站著背後不動，已經出了一脊背的冷汗。

老頭踢踢馬克西的屁股。「小子，起來讓我看看。」

「被發現了？」奧蘭大為慌張，低聲說道。

「應該沒有，他還沒看到我們的臉呢。」

「怎、怎麼辦？」

「他要看，就讓他看唄，不行就揍他一頓，然後逃命。」

兩人打定主意，站了起來。老頭看到他們的臉，果然臉色有異，問道：「你們……是哪裡來的？」

「我們是冒險者！」奧蘭大叫道，把老頭和馬克西都嚇了一跳。

「冒險者是嗎……」

「我們有證書。」

馬克西瞪了奧蘭一眼，他不想和這老頭打什麼交道，但奧蘭話都這麼說了，也只能拿出老爸的冒險者證書給他看。

瑟德大陸上用於證明身份的證件一般有兩種，分別是騎士學會發布的武技等級證書，和魔法學會發布的魔力等級證書。這兩種證書都有嚴格的審核制度和等級劃分，而最重要的一點是，每份證書都有專門的魔法師製作，能和持有人自身的魔力波動或鬥氣波動相吻合，因此可以作為重要的身份證明，而被瑟德各國、各種族所認可。

相較而言，冒險者公會所發布的證書，就粗製濫造得多。原因在於冒險者數量眾多，且大多貧困，公會和冒險者本人都承擔不起製作成本。雖然也有高級別的冒險者會製作類似武技等級證書的高檔次冒險者證書，但那只是極少數而已。

現在馬克西和奧蘭遞過去的證書，是二十多年前，加勒安和撒路博古在冒險者公會申請到的，比考察中的見習級別要高一點，是剛剛獲得獨立營業許可的初級冒險者。老頭打開這一份證書捲軸，立刻驚叫道：「加林！？」跟著打開另外一份，又是一聲輕微的驚呼：「薩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