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空號
我一抬頭就和一個小孩遺照四目對視，那感覺像是一萬伏的高壓電，流過全身每一個毛細血管。
一般遺照用的都是死者生前的照片，或者是身份證上的照片。
有些老人感覺自己風燭殘年大限將至的時候，還會提前去照相館拍一組慈眉善目的照片備著。我們老家還把這種照片起了個好聽的名字，叫做「留福」。
但這個小孩的遺照，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因為那小孩的眼皮，是硬生生掰開的！
你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眼皮周圍極為突兀的肌肉褶皺，眼珠混沌一片，看不清瞳孔，他的頭髮極不自然，像是套了一隻黑色塑料袋。
遺照里黑與白，兩種最死氣沉沉的顏色，釋放最陰森的壓抑感。而在黑白之間，他的臉頰還有一團灰色的陰影。
人在剛死的時候，瞳孔會極具擴大，而屍體放了一段時間之後，瞳孔會融化消失，變得混沌。
所以這是他死後化妝補拍的「入殮照」！
小時候我就聽說，寄存室里的骨灰，一般只有兩種，一種是「路倒」，也就是一些無名流浪漢，病死的、撞死的、摔死的，什麼樣子的都有，拖到火葬場，之後拍下各種詭異，甚至是驚悚的正臉照，出一份「認屍啟事」，超過一定時間沒人認領，就燒了放著裡頭。
還有一種，是一些兇案慘案的屍體，因為各種原因沒辦法下葬，只好寄存在這裡頭。
這一屋子裡的遺照都是入殮照，有些從穿著上來看，年代已經很久遠，有些死狀過於慘烈，下巴都碎成好幾塊，用針線縫合傷口之後，破碎的牙齦裸露在外。
那一雙雙沒有瞳孔，毫無生氣的眼睛，但無論我站在哪個位置，彷彿都直勾勾地盯著我。一張張遺照，此刻像是一面面鏡子，我看到的彷彿是自己在黃泉里的倒影。
「喂！你有沒有再聽？你現在到底在哪？」
電話里老林又喊了一聲，我這才回過神來，「在聽，在聽，我現在在骨灰寄存室…….」
我說話的時候，牙齒都抖成篩子，咯咯咯響個不停。
「什麼！你怎麼……唉……沒想到，鬼遮眼居然把你騙到那去了」
電話那頭的老林似乎也被嚇壞了，喃喃說了幾句，半天後又沉聲說道：「火葬場裡頭，骨灰寄存區是最陰最邪之地，也是煞氣最重的地方，你一個活人在那，這就好像把雞扔進狼窩裡，你明白我意思嗎？如果你接下來想活命的話，按我說的去做。」
我一聽這話後背一陣陰冷。
老林急聲說道：「你先出這個屋子，去西南角火化區裡頭呆著，記住，千萬不要跑出火葬場，出去之後必死無疑，等到那，我再慢慢告訴你該怎麼做。」
「好好好！」我聽到這話，嘴上連口答應，哪裡還敢怠慢，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衝出門外。
剛出大門，就聽到電話那頭忽然滋啦作響，我以為是信號不好，可下一秒就只剩下嘟嘟聲，那邊已經掛斷。
此刻樓道裡面空無一物，火葬場也是一片死寂，下樓之後我跟著指示牌，穿過一段空曠的小路后，就看到一排破舊的平房。
周圍全是半人高的荒草，牆壁上爬了各種奇形怪狀的草蔓，像是成精一樣，將牆皮一點一點剝落，
屋頂屋前的堆著厚厚的枯樹葉，最底層的已經腐爛發霉，混合這一股柴油氣味，惡臭刺鼻，腳踩上去「咔嚓咔嚓」作響，一開始我以為是枯樹葉的聲音，低頭一看才發現，全是密密麻麻的黑色死蟲！
我頭皮猛地一炸，不知道哪裡來的這麼多蟲子，我硬著頭皮往前頭，每走一步，心裡都一顫一顫。
而讓我更加詫異的是，火化區的入口，橫七豎八地放著不鏽鋼推屍車。
在那個年代，我們工業的治煉工藝還沒那麼先進，不鏽鋼還算是稀罕的東西，就算是最差的304不鏽鋼，賣廢品也能賣不少錢。而醫院用的不鏽鋼物件，肯定要比304標號高，所以價格更貴。
現在的人聽到那些收廢品的喊「舊手機換不鏽鋼臉盆」可能覺得戲謔，實際上在以前，一隻「小靈通」五十塊錢，一隻好的不鏽鋼臉盆三十塊，這完全算得上合理的買賣。
顆這值錢物件，就這麼亂扔在外頭，讓我心裡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萌生了一個猜測，這地方應該是發生了什麼重大的變故，突然荒廢的。而且完全沒法估計這地方到底廢棄了多久。
我裝著膽子繼續往前走，路過那些推屍車的時候，總感覺那上面有東西，一扇蠟黃的大門半掩著，我手剛搭上去，像是摸著未乾的清漆，非常黏膩。
「喂？我已經到了」我撥通了剛才老林的電話，等接通之後，我一邊急聲問著，一邊推門。
可剛打開大門，一個黑影端端正正地擋在面前，我心裡猛地一顫，情不自禁地喊了一聲：「媽呀！鬼啊！」
卻不曾想這黑影一個正蹬，居然在空中踢出「呼」的一聲，霎時間把我一腳踢翻在地。
我結結實實地摔了個屁股墩，這一下摔的極狠，我感覺屁股都裂成八瓣了，那股子疼帶著邪性，像是一把鋼鑽，嗡嗡地直鑽腦底，要把腦子鑽透。
我實在忍不住呻吟了一聲，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那黑影急聲罵道：「你想死直說！讓你在屋子呆著，非要出去送死是不是！」
我覺得莫名其妙，眯著眼睛抬眼一看，居然是剛才那個把我騙進骨灰寄存區，不准我出去的「老林」！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我霎時間心如死灰，沖著手機高聲喊道：「我在火化區，快來救我！」誰知眼前的老林神色大變，惡氣騰騰的眼神盯著我呵斥道：「你在和誰打電話！」
我早就被嚇得屁滾尿流，這時候滿腦子想的都是趕緊逃命，往寄存區深處連滾帶爬逃去，心想沒準天無絕人之路，有另外一個出口能出去。
可老林突然衝到我的面前，伸手就奪我的手機。而他的手骨瘦如柴，像是一具乾屍的手，沒有半點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