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四章 箭無虛發
眼看無望的等待，完顏宗弼下令所有人回營等待。
為了防止韓世忠夜間偷襲，他特意吩咐道：「巡防士兵務必增加人手，除此之外，還要保證每個人都有適當的睡眠。」
他知道，明日迎接他們的將會是一次巨大的挑戰。
回到營帳后，他眼皮突突直跳，連日來的行軍和煎熬，讓他如同背負著沉重的包袱爬行。
草草吃過一些乾糧后，他拿出地圖，仔仔細細看著上面的由南向北的河道。
閉上眼，腦海里浮現的都是運糧船的影子。
東方既白，完顏宗弼依然沒有睡下去，斥候再次被派出去打探消息，聽到運河上依然沒有動靜，完顏宗弼才小睡了會兒。
等他再次醒來時，斥候倉皇來報，「韓世忠的大軍已經在五十裡外了！不消兩個時辰，騎兵先鋒對就能來到陣前。」
屬下們聽到此話，徹底慌了！
他們來到營帳中，看著雙眼通紅的完顏宗弼，勸慰道：「元帥！要等，我們來！您務必先行後撤！」
「是呀！元帥，沒有您，那三十萬大軍怎麼辦？請您後撤！」
「運糧船傍晚能到，我們一定會第一時間向您彙報的！」
這些人都是完顏宗弼一手提拔的親信，在這個危急關頭，也只有他們關心著他個人的安危。
但是等候這麼久都等了，區區半日，還有什麼等不得的呢！
他執意不肯，「韓世忠不會輕舉妄動的，他此番逼近只是為了讓我們識趣後退罷了！」
「主力部隊已經後撤，這不算是不識抬舉。」
「再者，我們金國遭逢天災，這些糧食絕不是用作軍糧的，你們應該清楚。」
「無論如何，我也要親眼看著糧食到來才行，如果這一次我退了，大金國臉面何在？」
他的這些話，有理有據，退的已經退了，但是留的務必留到底。
因為這些糧食在外人看來，都是為了行軍充斥後備儲量。
只有他自己最清楚，金國正處在最艱難的時刻，糧食是用來運回國內救國的。
親信們大約也都知道，但是粗鄙之人，慣不會說些軟話。
只一味求他考慮今後，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但是完顏宗弼異常執拗，說什麼也不願意離開。
一個時辰之後，斥候再次來報，聲音中滿是慌張，「韓世忠親率三千輕騎前來叫陣，並要與元帥您談談。」
親信們一聽更加著急，「元帥，來者不善！您不要去！」
「讓人護送你離開，我們留下來應對！不會給金國丟臉的！」
「是呀，元帥，你就聽我們的吧！」
完顏宗弼沉默不語，心裡打著算盤，最後還是由自己親自上陣看看韓世忠到底要耍些什麼花樣。
他起身，整理衣衫，穿上戰甲，抱著兜鍪，跨上戰馬。
拉緊韁繩的那一刻，突然感覺身上的戰甲無比的沉重，在副將的護衛下，他驅馬上前，來到陣前。
遙遙望著對面端坐馬背的韓世忠。
一代名將，差點送自己歸西的對手，又相遇了！
完顏宗弼心中無限感慨，黃天盪那一戰是他不敢觸及的傷痛。
這一晃，幾年時光已過，那意氣風發之人，竟然也已兩鬢斑白。
韓志忠望著北風中舞動的旗幟，心中滿是感慨，岳鵬舉啊岳鵬舉，今日之事，你可能看得見？
一聲嘆息之後，韓世忠搭弓拉箭，瞄準完顏宗弼后，不假思索地連射三箭。
三箭破空而來，完顏宗弼忍不住驚呼。
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韓世忠居然在一言不發的時候，忽然發起這麼直接的攻擊，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下意識想要躲避。
無奈，已經年邁的身軀再也不能靈活地躲開凌厲的箭鋒了。
但是他仗著作戰經驗，終究還是躲過了致命的部位，加上鎧甲的防護，第一支箭射在了他右胸靠肩的地方。
雖然這些肩頭都是做過破甲處理的，好在距離尚遠，強弩之末，沒有扎的太深。
他身邊的副將和護衛見狀趕忙提馬上前，想要護住完顏宗弼。
第二支箭直接射中那名護衛，他當即落馬，然後被受驚的馬踩踏，胸口被踩碎，發出凄慘的叫喊聲，便沒了氣息。
第三支箭被副將揮刀撥開，叮地一聲插在了地面上。
他們身後的騎兵，見主帥突然遭受襲擊，立刻發出一陣陣大喊，「報仇報仇報仇！」
這種群體反應最能提振士氣，一剎那，金軍嘩啦啦齊齊抽出彎刀，抖動韁繩就要往前衝去。
而韓世忠身後的三千輕騎，這一路上已經攢足了勁。
見他們蠢蠢欲動，早就按捺不住復仇的衝動，立刻提馬往前沖。
眼看，下一秒，兩隊人馬就會兵戈相向，交戰在一處。
一聲虛弱的聲音突然響起：「住手！」
聲音不大，但是足夠威嚴。
完顏宗弼甚是虛弱，此時中箭，又泄了幾分氣力。
副將緊隨其後，高聲喊道：「不要輕舉妄動！」
金國騎兵怒目而視，等著韓世忠，恨不得插翅飛去將他拿下。
但是聽到命令，只能勒馬停下，滿腔怒意激發的面部通紅。
他們不是烏合之眾，而是金國軍隊中最受人尊敬的重騎，是完顏宗弼一手打造的親信部隊。
所以，無論他們多麼想擅自行動，在命令面前，只會無條件服從。
完顏宗弼微微扭頭，看了看周圍個個義憤填膺的部下，嘴角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他提馬向前，從護衛的掩護中來到最前方，定定地望著韓世忠。
韓世忠也望著他，面無表情地說了兩個字，「可惜」！
完顏宗弼當然知道，他口中的可惜，是對自己的蔑視。
只有一箭命中自己心臟，在他看來，才是理所應當的，而自己逃過一劫，可惜了這支箭。
完顏宗弼揮刀砍斷插在身上的箭，攢足了勁向韓世忠說：「這就是宋軍的待客之道？」
韓世忠答非所問，眯起眼緩緩道：「這是個人恩怨，真可惜，沒殺了你！」
他與完顏宗弼之間的恩怨，關乎家國存亡。
而岳飛與完顏宗弼之間，不止如此。
那卑鄙無恥的行徑，讓岳飛喪命，讓岳雲和張憲腰斬，更加讓南宋最精銳的一支王牌軍隊——岳家軍分崩離析！
議和派為岳飛的離去沾沾自喜的時候，尚不會想到更遠。
沒有軍隊的震懾，金國總有一日會捲土重來。
這次糧食大戰，韓世忠雖不知全貌，但是他已經從各種碎片消息中得知，其中的驚險不亞於一場殘酷的戰爭。
想想看，假如萬航輸了，整個南宋面臨的將會是什麼！
他不敢去想！
就像他不敢想岳飛會被冠上「莫須有」的罪名一樣。
當年靖康之亂中，整個趙宋皇室遭受過怎樣的屈辱，如喪家之犬逃亡的當今聖上如何熬過那些日子的……
那都是令人心痛乃至心碎的大災難。
此時看著完顏宗弼這個罪魁禍首，韓世忠焉能不恨！
完顏宗弼卻笑了，他一臉不屈道：「你可以再試試！」
韓世忠聽完，二話不說，搭箭就射了出去。
這把完顏宗弼嚇了一跳！
當即氣得說不出半個字，還差點跌落馬下。
幸好早有防備的護衛，眼疾手快，策馬向前為他擋下了這一箭，才保住了他。
不然，剛才那一箭就是他生命的終結。
經歷這一出之後，完顏宗弼老實地往後退了又退，來到護衛中間，再也不敢隨便冒頭了。
韓世忠自從發兵，就沒有再笑過。
北伐是岳飛畢生的夙願，可是一道道金字令牌，卻將這一宏願止步於朱仙鎮，沒有人比他更理解這種遺憾了。